天灰蒙蒙的。
而且还下着蒙蒙的细雨。
一看就让人心生沮丧。
但男孩此刻没觉得问题有多么严重，他心里还只有那早就被他看上了的鸟窝。
那里面会有鸟蛋吗？男孩不知道答案，但即便只是一种可能性，那也值得试试。
他有些馋了。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新鲜的肉了。
因为最近一直在下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管是捕鱼，又或者是设陷阱抓些小动物，都没有了往日的那些成果。现在，饭里如果能有两片腌肉，便已经代表着很美妙的一餐——男孩知道邻居家的小伙伴在前一段时间逮住了几只瑟瑟发抖的硕大田鼠，这可把他羡慕坏了。
虽然鸟蛋比不上肉，但，但好歹比没有要好得多。
“小二子，你打算去哪里？”
男孩想要偷偷出去的计划被母亲破坏了。不同于儿子的无忧无虑，这位做母亲的眉头紧锁，正靠在窗边，看着顺着屋檐淌下的流水。
“我……我出去玩。”
“可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呢，你想去哪儿玩？可别又沾了一身烂泥回家。”
“可是，妈妈，在家里好无聊啊。”
母亲叹了口气，这让孩子有些担忧那是对自己的不满。
然而不是。
“再等几天好么？这一阵子雨特别大，我有些不放心。”
可孩子心里可没有什么雨不雨的，他心里此刻只有那棵有着鸟窝的树，想着的都是书上的纹理，以及该如何攀爬。
“可是，可是，妈妈，你看，雨不是变小了吗？”孩子不甘心，“他们都能出去，为什么我不行啊？”
“不行就是不行。”
“妈妈，哥哥都出去了！”
他是和你爹一起去看河堤的，这能一样吗？母亲想要这么说，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把这话说出口。
其实，孩子说得也对，雨已经小了许多，这场大雨最终还是没有酿成她担忧的灾难。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最担忧的也只是河水可能冲破堤防，毁掉了田里的稻谷。
“妈~~”
母亲第二次叹了口气。
“好吧，早点儿回来。”
当孩子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屋子时，只听到母亲最后一句叮嘱。
“要注意安全啊！”
……
母亲说得没错，这个时节确实不适合外出玩耍，小伙伴们不是被关在了家里，就是可怜兮兮地躲在可以避雨的牛棚或者哪里，玩些小游戏。可男孩可不乐意躲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他喜欢开阔的地方，喜欢自然，喜欢奔跑的感觉，总是对一切新事物都抱有好奇心。
实际上，这种漫长的连绵的雨还很是让他兴奋呢，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见过类似的景象，第一次见到往日里干燥的林间小道都能生出潺潺流水。
至于衣服湿了……
哎呀，这个无所谓了，毕竟现在正值夏日，即便没有雨水，他也要花时间去游泳，会被淋湿还很凉爽呢。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棵树。
以及上面的鸟窝。
如果要爬树，最好爬的就是那种低矮处便有枝杈的那种，容易借力，而如果没有这种枝杈，歪斜的树干也能提供一些帮助。眼前的这棵树则两者皆无，但好在这棵树不是太粗——如果到了那种难以环抱的地步，再要去爬，就不是男孩徒手能做到的事情了。
但这要爬它仍然比男孩想象的要难。
因为这棵树的树干湿淋淋的，有些轻微的打滑。
一般来说，即便是下雨天，树干也不太容易完全湿透——相反，树下还是一个很好的避雨地方呢。只不过，连绵的雨水实在是下得太久了，久到再怎么枝繁叶茂的大树也没有办法维持树荫下的些许干燥。
可男孩还是爬了上去。
嘿，不过是爬树罢了，这可拦不住他。
但很遗憾，鸟窝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唉……”
怎么说呢，男孩记得他哥哥说过，只有春天才是最适合掏鸟蛋的季节，但现在夏天距离春天也没过去那么久嘛，男孩还是对此抱有一丝期望的。
没有就算了吧，虽然有些沮丧，但男孩也不至于就此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可以说，鸟蛋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再在他的心目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当他爬上了这颗高树之后，周围烟雨朦胧的景色顿时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没有鸟蛋也不打紧，男孩挑了个结实的枝杈坐了上去，转而望向了村庄。
嘿，在这里也可以看见他家呢！
但家的样子太过于熟悉了，男孩很快就对此失去了兴致。
他把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河流。
然后便意识到，那条熟悉的大河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今天的它浑浊、凶猛，水位高涨，完全没有了往日母亲河的温柔面孔。在汹涌的冲击下，河堤在黄色的浑浊水花下时隐时现，明显已经不再能把所有的河水限制其中。在高处的男孩可以看到，距离河堤比较近的几大片农田已经被淹没在了水下，反射出了熠熠水光。
男孩隐约记得，父母亲提过，村里在那儿开的几片新田收成特别好，但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要再想有什么收成了。
实际上，收成是眼下最不需要考量的事情。
在男孩眼前，就仿佛是在一瞬间，从一个点扩散到了线，河堤崩溃了。
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裹挟着碎石、泥土和树枝草叶的大水冲垮了半个村庄的房屋。
……
树下的精灵睁开了眼睛，而就在一旁，一只不知名的昆虫正不知疲倦地发出着富有节奏的单调鸣叫。
她失去了和韦斯特梦境的链接，而原因也很简单。
韦斯特醒了。
伴随着轻微的窸窣声，仅穿着单衣的男人踩着没有系好的皮靴，钻出了帐篷，捂着自己的脸。精灵可以看到，他的额前已经满是细密的汗水。
“那是你吗？”
那位年轻人一时没有回复。
“是的。”直到过了好一会儿，精灵才听到了他心情低落的声音。
“这……就是一直以来困扰着你的梦境？”
“……这确实有些困扰我，但这毕竟还是我自己的过往，真正让我担忧，也真正影响我的，是很多别的幻境……”
“这真的是你自己的过往吗？”
韦斯特愣住了。他慢慢地回过了头，眼中满是不解。
“希尔，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我很确信，那虽然只是一个梦，但也能算是我个人的回忆吧……”
“首先，仅仅个人的回忆很难给你造成你说的那些其他影响。”在先前有过一次预知，或者说，‘通灵’经验后，精灵具备了极佳的敏锐性，“其次，你真的觉得，你能事无巨细地把事情记地那么清楚？”
“清楚？”韦斯特不明白精灵是什么意思，“我想，这只是一个梦吧。”
“对啊，这只是一个梦。”在夜色中，精灵碧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语气意有所指，“你的梦。”
所以，那个世界的完整性只是片面的，最多只能限制在几个场景，只能聚焦在韦斯特所关注的焦点。至于其他细节……精灵知道，那所谓的‘完整’和‘丰富’只不过是一种虚假的，维系世界存在的幻象而已，深究起来其实是一片空白。
然而，事实似乎不仅仅如此。
精灵在年轻人的梦境中找到了不少超出了他个人视角的内容。
就仿佛……还有其他人也在共同做着这样的一个梦。
或者说，至少在那一个瞬间，还有其他‘人’，在共同维系着那个虚幻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