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士兵们在喊号子。
以便合力把一个轮子陷进了坑的马车推出去。
他们成功了，而这也是当然的，再怎么说，车夫也不至于朝那些一看就出不来的地方前进。当然，考虑到现实生活中地上并不总是光秃秃的，一个坑很可能被一片草丛遮挡，一片土地下很可能有各种野兽挖出的空腔，被卡住这种事情也在所难免。
无非就是几率问题。
换句话说，和运气有些关系。
最近的运气看来是比较差了，因为马车被卡的频率显著上升。
但或许也不能怪运气，而因为是随着部队愈发向西，平原开始逐渐向起伏不平的丘陵转变。马车，尤其是这种在材料学和工程学造诣不那么高的年代下的构造比较简单的那些交通运输工具，对路面有所依赖都是不可忽略的客观现实。
自然就开始展现出些许不适应。
不过，士兵们似乎对此还颇为适应。精灵虽然没说，但她内心还一直很是钦佩帝国军队的，觉得他们的组织度、纪律性、战术灵活性、甚至个人素养都超乎了她所设想的这个年代应有的程度。
不过话又说回来，社会发展程度虽然与军队组织纪律有所联系，但也并不必然关联。
至少她梦境中异位面二十一世纪的某些自由国家的自由军队纪律就比不上公元前四五世纪的古典军队。
这可是两千五百年的时间跨度。
所以，要是这么算，帝国军队表现杰出也还可以理解——毕竟，可以参考两千五百年以后嘛，更别提还有一些冥冥中的超自然力量在其中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
韦斯特双手抱胸，脸色很不好看。站在他不远处的精灵侧目望去，愈发觉得这位几年前还有少年习气的男人如今已经具备了成人的那种压迫感。
时间啊……
“熟食。”韦斯特来到了这片刚刚被热血浇灌过的土地上，冷眼看着一个被打翻了的铁锅，以及其内翻出了些许食物，“呵，人肉。”
魔人是吃人的，精灵知道这一点，韦斯特也知道这一点，或者说，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尽管如此，精灵总觉得韦斯特对食人行为有着更强的厌恶。
她猜到了，所以她不想去猜那是什么原因。
“是的。”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穿着轻便的半身板甲，咯吱窝下夹着一顶头盔的连队长官，精灵认得他的脸和声音，但如今的她有些畏惧于去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要不是它们正在吃东西，我们要突袭成功还真不那么简单。别看这帮怪物看起来不成人样，但脑子精得很，也就遇到吃的后就容易昏头。”
“呵，遇到想要的好处后容易昏头，这不是和我们更像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不过韦斯特也没深谈。他低着头，看着地上散落的一些白骨：“要自然烂得这么干净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这些都是煮过的骨头吧，看这这么多……”
“哈，我们倒是没怎么关注这骨头。”说冷血也好，也务实也罢，那位军官一脚踩在了地上一块半熟的肉块上，用力碾了碾，直接碾开了肉，露出了骨头，“但它们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那是真的。”
“一段时间？多久一段？”
“当我们天神，什么都知道？”那位军官调侃地笑了笑，“不好说吧，毕竟这些家伙来来往往的，又不是定局的农民。但看这痕迹吧，再怎么说，四五天的停留还是有的。”
四五天的停留……一直竖着耳朵的精灵把目光从打算放火焚烧魔人尸体的士兵身上挪了过去，正见到韦斯特蹲下了身。
拾起了一块肉。
嗅了嗅。
精灵嘴角抽了抽，别过了脸。
“但这肉感觉不算腐败啊，即便不是现杀，死者也应该死得不是很远。”韦斯特用手扯下了肉块上的一片肌纤维，捏了捏，“就算是腌肉或者熏肉……姑且不说这些怪物懂不懂这些技术，单单看这质感，也不像是脱水过的样子。”
那位军官对这种行为的接受程度就比精灵要高些。
“……厉害，这是医生的经验嘛？”
“这是食客的经验。”
精灵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恶心。
但还是听正事要紧。
“哦……”那军官拉长了音，“我明白了，这说明，要么魔人也懂得圈养活人，要么附近就曾有过活人的聚居地。”
“也要么它们也吃同类。”韦斯特耸了耸肩，“但看这骨头，我觉得不像。”
“我们明白了。”
明白就好，精灵知道，而她相信韦斯特也知道，他们来这里只是提供信息的，具体该如何进行决策那是那些军官们的事。就算他们真的不打算去“拯救”一下可能会有的可怜人，那也不适合由她来干预。
虽然她自己的年岁不大，但她也早就过了同情心泛滥无理取闹的年纪了，知道做好事也有代价，而这份代价很可能会导致更大的恶果。
何况，即便不会，她也没必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不是冷血，实在是个人能力有限。
姑且就把这当做一个具备说服力的答案吧。
精灵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了日渐熟悉的脚步声。
是韦斯特。
此刻的他正用一块略微湿润的布巾擦着手，估计也对自己先前触摸过的东西感到些微的反感和不适。
“我们还有别的计划吗？”
精灵听到了年轻人这样问。虽说现在的他在云雀内话语权日益上升，但在精灵面前，他还是保持了一种谦逊服从的态度。
虽说他本也不是她的下属。
“能有什么计划，自由安排吧。”精灵看了看四周，看到了远处的些士兵终于给堆在了一起的魔人尸体点起了火，“到了新的环境事情还挺多，还有不少东西要赶在这几天准备完，早点儿回去早点儿休息也好。”
“嗯。”
两人间默不作声了一小会儿，直到精灵再次开了口。
“我记得……”精灵走得比往常要略快一些，走在了前面，让韦斯特看不到她的表情，“我记得你以前还挺坚持要埋葬死者呢，现在不了？”
韦斯特顿了顿。
然后自嘲地笑了。
“怎么处理？埋起来？烧掉？”他摇了摇头，“这地可不好挖，而要不想他们被刨出来，还得挖深坑；至于火烧，这又不是可燃的，得加不少木材才行。这两个选择没有一项是简单的。”
“但真要做，还是可以做的，不是吗？”
韦斯特没有否认。
“是可以，但逝者已逝，又不是我们的人，就这样吧。”
精灵点了点头，没有指责韦斯特的意思。
他没有任何做错了的地方，实际上，就算让精灵来选，她也不会选择让士兵们为此事多出一份力。
但她还是不得不感慨，可能，在有的时候，人们就是会更喜欢一些不那么实际的特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