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西进的计划颇为顺利，魔人的实力很是有一些，但由于少数几只恶魔无法纠集起太大的战帮，从总体上来说，它们因缺乏统一的领导而难成气候。
魔人虽然强，但导致它们强悍的一些特点，比如狡诈奸猾，在这种时候也成了它们不太容易大规模集结的重要因素，不得不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当然，也就感慨感慨，帝国人既然发现了这个机会，当然不会那样简单地将其放过。‘云雀’加快了向西线前进的进度，只不过又过了半个月，众人就来到此行的一个关键地点。
其实也就是一个悬崖，也算不上天堑。但由于是更大的地势差在微观层面上的具体体现，其范围非常广，很是不适宜大军团越过。
通常，来到了这里，也就象征了来到了“东侧”的最西处。
不像是被认定为三不管地区的中间地带，如果到了此处还继续前进，在和平时期就是明目张胆的入侵战争。
精灵以为，无论如何，云雀都该在这里稍微停留一阵子。
果不其然，将军下令全军休息。
……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轻轻捏着一小块绒布，用一块凝固的乳白色硬脂擦拭着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护甲。精灵歪过了脑袋仔细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护甲，待确认了自己没有留下死角后才开始保养下一片区域。此刻的风不是很大，但她依旧用一根缎带松松束住了自己的长发，以免发丝卡进金属锁链的间隙。
伴随着跨擦跨擦地声响，穿着马靴抱着一个大篮子的琳来到了精灵身边，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开始处理手中的野菜。
“哟哟哟。”琳手上的动作一点儿也没能止住她的嘴，“又在擦呐。”
“上油。”精灵纠正了好友的说法，“金属是很容易生锈的，这些钢材也没做防锈处理，必要的维护不可或缺。”
“是吗？”琳把几片烂叶子丢到了泥地上，“每天都需要维护？你昨天已经擦过一遍了。”
精灵抿了抿唇，挑了个不那么具备说服力的解释。
“这些金属护具可能确有一种其独有的魅力。”
不管琳相不相信，这句话多少还是体现出了精灵的些许真实想法。
虽然她本不这么觉得。
其实也不止是精灵，这种“物只是物”理念在整个帝国军都很是风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思想非常先进。
战争是为了什么？为了胜利。那么，怎样才能获得胜利呢？必须要在战场上杀死敌军士兵吗？
到了这里就已经出现了差异，如果对手不是不服输的恶魔，对于帝国军来说，刺杀敌军领袖、收买、策反敌内部成员等行为当是家常便饭。即便对手换成了许多阴谋诡计不能生效的恶魔，帝国军的这种思想内核依然没有发生变化——就算是为了杀死敌人保存自己，难道盔甲和武器就是最好的办法吗？相比之下，帝国人更加热爱投射武器，热爱连队配合。
换句话来说，就是热爱如何更好地进行群殴。
顺理成章的是，一般的盔甲武器自然就沦为了工具，而且优先级还不那么高。
“不过也是。”琳把头转到了一边，“对你来说，合身的盔甲还真不好找，像这么好看的就更难得了。”
精灵低着头，手拂过了护甲上的一道伤痕。
琳这才注意到这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凹痕。
“这……”她放下了手里的野菜，望向了精灵手中的金属护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上一次。”精灵的声音很平静，“有一个魔人向我投掷了一根标枪，我当时是真的以为，就因为一个小失误，我可能就要把自己葬送在了那里。”
她的声音轻轻的：“但其实没有。”
琳的声音不大，但已明显开始压抑怒火。
“你怎么现在才说，我还以为……”琳眉头紧锁，“你本不需要到那儿去的。”
“可不去那里，又能去哪儿呢？”
“现在每天都这么忙碌了，又都是在行军途中，希尔你就算真歇着不动也不会怎么样的，更别说你本就伤口初愈，还有那么多配药的活可以做……”
“真的有那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精灵摇了摇头，虽是问句，但答案已不言自明，“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有了那么多人在这里，而那许多工作……其实谁做不行呢？”
琳觉得今日的精灵情绪有种特别的低落。
“可希尔，你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每一个人都只会把一个人称呼为‘我’。”
琳以前和精灵讨论过这样一种话题，知道精灵有一种特别的，认为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独特观点。坦白来说，即便是琳自己也不怎么支持这些——事分轻重缓急，人分高低贵贱，再怎么强调个人的独特性，对于集体，对于他人而言，绝大部分人就只是“一个人”，而已。
虽不可否认的是，即便自己都把自己当做一枚随处可见的尘埃者，也渴望受到尊重。
只不过他们希望受到尊重的同时还可以不尊重别人罢了。
“所以……”琳拉长了音，试探着精灵的情绪。
精灵察觉出了琳的小心。
她笑了。
“得啦。”精灵的笑容中虽没多少真正的快乐，但也不是那种压抑着悲伤的强笑，“我又不是那种动不动伤春悲秋的那种人。我只是觉得……”
她顿了顿。
“其实我这次并不算危险，先生们也都已经很照顾我了。既然和敌人近距离面对面，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那么安稳的。何况，即便如这次，危险其实也很有限，你看，那攻击甚至连这具护甲都没有击破。”精灵摇了摇头，摇散了背后束起的乌发，“可即便如此，我也拥有了直面死亡的恐慌，更何况其他人呢？”
“他们已经适应了……”
“可人真的能适应这种灾难吗？那是适应，还是麻木？”精灵不喜欢适应说，“我知道事情很难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但还请不要再这么说了，哪儿有那么多的理所应当。”
虽自称没有伤春悲秋，但琳很确信，精灵肯定是受到了些刺激，有了些心结。此事难免，又或者说，这里又有谁真的会有那么健康的心态？
在整天见证死者骸骨，见证杀戮、创伤、已经生命的凋亡和扭曲变异的地方？
真要有这种人，大家反倒要开始怀疑他们是否有些问题。
比如是否有成为魔人的趋势。
两人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直到精灵的一个小助手来到了两人身边。
“希尔小姐……”
精灵侧过头，挑了挑眉。
“将军找您。”
“好的。”
精灵把盔甲和保养工具收进了一个小木箱内，站起了身。她本打算就这样直接前往目的地，但在想了想后，还是解下了背在了背后的黎雨，披上了一件较少披上，黑色底色，绣有雄鹰徽记的军官短披风。
接下来会是什么话题，简直太好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