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塞拉
“塞拉姐姐!”
冷风一下子涌进了房间,早就听见了那极具辨识度的小碎步,我便没有做何反应,由她一把扑在我身上嘻笑闹腾。
“宴会开始了?”我笑着摘下附魔过的昂贵眼镜,搓搓少女温热的小脑袋,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是啊!”
知道我视力不好,少女故意凑到了我跟前,炫耀似的昂起了自己雪白纤细的脖子,“锵锵!!”
“呀。”我顺手捻起了几乎是送到我面前的小项链,“真漂亮。”
面对这傻丫头的亲昵举动,我假作看不清她微微泛红的双颊,仔细盘弄了一番那微微泛着魔力波动的项链。
“是吧!”少女得意地站起身来,收回了她宝贵的新饰品,颇有几分炫耀得手的意味。
塞西蒂娅,卡德里斯家族的千金大小姐,当我还在这儿的时候,一个相当黏我的妮子。
望着身边若有所待的少女,我微笑着从身后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拨开卡扣,递给了那急不可耐的小丫头。
“生日快乐,蒂娅。”
一枚精致的胸针静静躺在绒布之上,镂空的工艺,虽然没有明确的图案,但层次的美感毫无瑕疵地将之掩盖而去,在阳光之下,镶嵌其中的几粒宝石所折射出的斑斓光彩投映在盒子上,显得格外精致而美丽。
“谢谢姐姐!!好漂亮啊!!”
蒂娅满心欢喜地捧起了这个小挂饰,迅速别在了自己胸口,冲我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阳光之下,一身素白的少女胸口闪烁着斑斓的色彩,一头柔顺的金发也似乎镀上了金辉,朦胧之中犹如下凡的天使,嘻笑着挥洒着属于自己的美丽。
“姐姐!”
“嗯?”等我回过神来时,蒂娅又一把凑在了我跟前,神采奕奕的眸子里尽是期待。
“我现在也是大人了呢,该送姐姐生日礼物了呢!”
“嗯?”
还没等我反应,她便一把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
“姐姐也要打扮一下自己嘛!”
“等一下...”
蒂娅坏笑着绕到了我背后,娴熟地扣上了项链的卡锁。
项链上还带着她身子的余温,贴在皮肤上并没有传来意想之中的刺骨冰冷。
“这是蒂娅送姐姐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哦,今天之内不许摘下来!”
少女身上闪烁着耀眼光泽的饰品,如同世上最美好最单纯的约定,即便埋藏在灰尘雾霭之下,当重见阳光之时,依旧会绽放出自己那无与伦比的光彩。
…
美好的梦境总是短暂的,锈蚀钢铁扭曲的刺耳声响一把将我拉回了现实。
浑身上下散架似的作痛。
“…就是她?”
“…”
脑袋很沉,本就孱弱的身子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来,空气弥漫着一股潮湿而腥臭的味道,望着身前来回踱步的皮靴和草鞋,我没有吱声。
“…一帮废物!”沉默良久,男人的怒火终于迸发而出,“你们的眼珠子都是长在**上的么??我问你那儿一共就几个女人???就几个人????啊?要钱要东西一个冲的比一个快干这么点屁事都能给劳资整出幺蛾子来??”
“头儿你听我说,我好歹也是个三阶的术师,咒术铭文千差万别我是不可能认错的!您看,您给我的信标还在这儿,这不可能出错啊!她身上的确实就是…”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那金贵的大小姐脖子上的东西,为什么会莫名跑到她身上???”
“…”
“… …”
争吵突兀地停下了,几道冰冷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咝…生面孔啊…”,似乎是他们首领的男人缓缓地在我身前蹲下了身子,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长得还挺养眼,随便做掉还是有点浪费啊。”
因为凑近,我终于是看清了那男人的面貌。
“您的眼光不错…咳咳…郝特先生…”
男人面部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两下,捏住我下巴的手逐渐加大了力道。
“想活命就把话讲清楚,小#子。”
“悉听尊便。”
“…是谁指使你当的替身?”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您们和我的位置应该互换过来才对,不是么?”
男人冷笑了两声,松手放开了我,转而从荷包中取出了一条眼熟的挂坠。
“说说看,你从哪儿搞到的这东西?”
“捡到的,看样子卡德里斯家的大小姐对您精心准备的礼物并不怎么珍重呢。”
“好。”男人嗤笑着点了点头,“捡到的。”
旋即侧身狠狠地一拳捅在了我腰腹。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并不介意一边听着女人的惨叫,一边重复之前的问题。”
“…”
“郝特先生…”关于疼痛早就习以为常,身子冰冷,不适感迅速与麻木混为一体,消散不见,“如果想要走私麻烟,可不至于从伯爵女儿身上下手…不过…您现在大可尝试联络一番您留在洛斯德尔的伙计——“
少女扬起了冷冽的笑脸,“不知道索兰家愿意为您尽忠的冒险,付出多少的赔偿呢?“
“嗯哼。“意料之外的,男人反而挥挥手遣散了一圈紧张不安的手下,“这事儿不怪你们,下去吧。“
“哎呀,天意难料啊。“
“…”
半晌,男人站起了身来,我视野中再次只剩下了一片浮动的灰暗。
“歪打正着啊,卡德里斯家从未示人的商道老狐狸。“
“看样子您的爪牙比臆想之中还要探得更深呢。“我随口回道,本就没有布置逃脱的后手,也就无所谓同这位即将在一夜之间重回一无所有的可怜蛋多消磨消磨时间了。
“不过,我确实敬佩您安插人手的手段,实在,完美。“
“多谢夸奖。“男人的声音绕到了我背后,”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的秘密。“
手腕间的绳索被解开了,我收回了自己僵硬无比手臂,没有接话。
“这都得感谢索兰家提供的一些珍贵的小玩意儿啊。“那条眼熟的项链在我眼前故意晃了两晃。
“如果你彻夜未归,想必那些待命已久的好家伙,会毫不犹豫地抄光我的家业,是吧。“
胸脯传来了冰冷的触感,明明是一样的质地,我却不由地打了了寒颤。
“可惜了,老狐狸千算万算哪怕不惜舍身引狼入室,还是算漏了一点点微小的变数啊。“
男人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小瓶液体,小心翼翼地点在了项链中央的那块被取下的石坠上,随后,冲我露出了一个非常非常难看的笑容,“可能会有点痛哦。“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皮肤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便涌了上来。
不同于寻常的外伤,尖锐的刺痛直冲脑海,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失去平衡一把倒在了肮脏的地板上。
冰冷的寒意沿着胸口逐步向上蔓延,犹如溺水之中蔓延的绝望与无力感——
脑海里有一根铁棒在狠狠搅动着,把一切都搅乱了,好痛…好难受…
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刺痛之后,在脑袋里不断膨胀的困顿感逐渐涌了上来…
…
“霍,这就完事了?还以为聪明的家伙会多闹腾一会儿呢。“半晌,见少女彻底平静下来,男人得意扬扬地伸腿踹了踹她,”起来。“
“…“少女捂着小腹,双腿颤抖着撑起了身子。
“为了保险起见,我是不是该走个流程?“男人自言自语似的,拍了拍身前少女身上的灰尘。
“跪下,服侍我。“
“…“
没有任何反抗,少女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干脆地执行着男人的命令。
“停停停,够了,虽然很想现在就把你吃抹干净啊,可惜你还是得回你该去的地方,明白么?换身干净点的衣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里我的事情,然后…“
“想尽一切办法让卡德里斯家大小姐戴上。“
男人摸出了一个装裱精致的礼物盒,交到了木偶一般的少女手中。
“然后通知我。“
“…是。“
…
朦胧中,回忆便显得格外清晰。
我本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若非那位耳尖心细的女仆恰巧路过偏远的侧室,我都不会活过那个寒冷的冬夜。
最后父亲还是得知了关于我,还有母亲,以及某个男人的事情。
我本就是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中全然不该出现的…东西。
在这个家中,我只是作为父亲随身提携的社交工具罢了。我很清楚他人对我的看法,我很自觉,我懂得如何规避伤害,也懂得如何讨好他人,而作为努力演出的奖赏,我挣得了一间小小的卧室,还有不少零散的金币,当然,对于卡德里斯伯爵来讲,我愿意为钱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一切需求。
上天没有给予我美好的家庭,但施舍了我一副漂亮的皮囊,我很早便学会了利用自己生而俱来的武器,从而…顶着因为长期冻伤和外伤感染而孱弱不堪的身子…活下去。
日渐麻木,愈发冰冷。
我与小自己一岁的“妹妹”,就如同世界上两个遥遥无望的极端。
如果形容她为盛放的花海,美丽而动人,饱含少女应有的天真娇羞,还有无与伦比的活泼与可爱,那么,引用别人的话来讲,我就是尖锐的冰锥,哪怕把自己碰的四分五裂,也会在仇人身上留下一道道难看的伤口。
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和立场,任何时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
清醒过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望着一地腥臭的尸首,在仆人的搀扶下,我缓缓直起身,披上了厚实的皮衣。
“不用收拾了,留它们一天,回去把告示准备好,给其他人好好看看。”
“是…”卫兵长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不过转念一想也好理解——
“需要禀告老爷也无碍,如实上报就好。”
“是!谢过小姐!”男人如释重负般直起了身子,朝我致了一礼。
要说咒术,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不是么。
说到底只是些不入流魔法的代替品罢了。
也正好,一伙名单之上的好色之徒就这样说巧不巧一个不落的抄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可以说是零成本钓鱼,结果让我是非常满意。
“小姐,您还是先回去吧,身上这些伤…还是尽早处理一下为好…”见我半天没有动作,身后的仆人小声建议道。
“无碍。”对于肉体上的疼痛,我基本已经失去了感觉,只是为了等猎物到齐,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和专注而精神上感到有些疲惫罢了。
“小姐…还是不要再做这些冒险的出格举动了…卡洛医生吩咐过,您如果…”
“无碍。”我平淡而冷漠地打断了她的担忧。
以自己的一切为押注,这种赌局,我从未输过。
少女灰暗的眸子中隐隐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直刺朦胧不清的远方。
…
不过…
可以说,众所周知的,我糟蹋自己身子的效率可谓惊世骇俗。
好吧,开个玩笑。
刚回到伯爵府,连续三天没有合眼后,满脸无可奈何的医生再次出现在了躺在床上那半死不活的某人身前。
“好久不见啊,卡洛先生。”我有气无力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塞拉小姐,虽然我觉得重复一些重复过十几遍的话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但鄙人还是得提醒您一下…”
“没事,我不在意。”当然,两层含义上的不在意。
“虽然心力衰竭可以苏生术缓解,但人类的身体终究不像我们精灵,如果…算了,打个比方,橡皮筋虽然拉扯后可以复原,但它终究也是有损耗的,它也是有一个限度的,您不能再这样毫无节制地透支自己的身体了,我可以很负责地说它已经恶化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步,鄙人诚切建议您暂且放下手头的工作…”
混血精灵医生突兀的停了下来,一时间的沉默显得有些莫名尴尬。
“您…”
“说啊。”我窝在被褥中眨巴着双眼,“怎么了?”
“不…没事…就是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大概是没有不留余地地打断他的长篇演讲,一时说的太尽兴所带来的反差感吧。
“没事,最近我确实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打算抽个空放松一下,先生有什么说法么?”
医生仿佛见到了什么医学奇迹一般,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躺在病床上的,就是那我行我素到了极点的大魔头——
“您…您真的会听鄙人的意见?”
“嗯哼——”
沉默了半晌,卡洛医生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鄙人诚切建议您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每天至少保证有八个小时的充足睡眠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给您配一些安神入眠的药物再就是不要再用自己的身子实验一些初学的咒术虽然魔力对宿主的反噬较小但鉴于您的身体情况也算一方面不可忽视的刺激还有恳请您定量服用之前鄙人开下的药物虽然它们的味道的确不太好但的的确确是流传下来的精灵手艺对安神养魂有卓越成效何况您身上诸多暗疾强行调动魔力讲实话和尝试自杀没有什么两样而且长期精神不佳这样长此以往会导致性格越来越扭曲最后形成一个极其糟糕的恶性循环直到最后最后像多米诺牌一样——”
医生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彻底崩溃。”
“…您肺活量真不错…”
“咳咳。”
“哎呀。”我想要把上半身撑起来,然而并没有力气做到这一点,医生和仆人见况想要前来帮忙,我便挥手拦下了,然后重新裹起自己暖和的被窝。
“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只比蒂娅大一岁。”我望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卡洛先生。”
“在!”
“说实话,您觉得,我这副模样,能见到下次玉兰花开么。”
“…”
听出了我话中话的医生狠狠打了个寒颤,一把站起身来,“请您不要抱有这种念头!”
“玩笑啦,别这么紧张嘛。”不慎一大口冷空气直接吸入肺腑,话音未落,我便不住地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姐!”
“小姐!??”
…
…
少女似乎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的架势着实把周围的人给吓了一大跳,幸好医生就在身边,药物治疗术士温水能用的上的统统上阵折腾半天总算是让她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混血医生和沉稳的女仆,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有时候我会怀疑,小姐会不会痛恨我,痛恨我剥夺了她逃避的权力。”
女仆神情有些黯然,自言自语似的打破了沉默。
“要是这样我估计早就被送下地牢抽筋扒皮咯。”医生随口打了个哈哈,靠着椅背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爷这次很生气,可以说正气在头上,小姐故意把身子弄垮,您就换个说法报给老爷,让她一个人安静安静吧。”女仆望着四仰八叉的医生,淡然道出了实情。
“…我是个医生!!!”男人狠狠地抓起了自己梳理干净的头发,“医生!!我当个医生就是为了解决病人的伤痛!而不是看着自己的病人活活垮掉而无所作为!!!”
“无所作为和束手无策是两个概念。”女仆轻声安慰道,“您为伯爵府勤勤恳恳付出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再怎么说,小姐年幼的时候,也只有您愿意担着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要是没有您…无论怎样,您也是小姐唯一信任的大夫呀。”
“所以她就能当着我的面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往黄泉路上送?”半精灵大夫垂着脑袋,声音也低沉了下去,“我还真以为自己挺身而出真的是拉了她一把…”
“活着便是身处地狱。”女仆苦笑了起来,“您没有做错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注定会有人因为他人的善意而受伤…”
“她的鬼话你怎么还拿来说教我了?”
“呵呵…”
熟睡中的少女咂了咂嘴,仿佛梦到了什么可口食物。
…
“强心剂和止痛药我还是备一些留下,你可得收好,不要再给她翻出来当零食吃了。”
医生在零食上压了重音,意有所指女仆自然明了。
“老爷那边我会对付的,不过…”
“这次冬天好歹是挺过去了…”
“…”
窗外的玉兰在寒风中晃了晃,几片饱满的洁白花瓣悄然飘落。
…
春寒料峭,伯爵府今日依旧是有些毅然拜访的来客。
“那谢过大人,近些时日便多做叨扰了。”
“不必客气——”
主教模样的老人握住了伯爵厚实的手掌,微微张开的眼眸中男人掩盖不住的笑意显得是格外刺眼。
从这儿开始就正式进入主题了,本来是打算正儿八经介绍一下背景的,但实在抱歉,来来回回写了好几回,还是决定把塞拉的一些面貌直接展现出来。
可能说的很含蓄或者说根本无法理解,但没关系,后面都会讲的。
啊
塞拉
塞西蒂娅
猜猜一双姐妹最后会写出怎样的故事呢。
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