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的手要更稳一点,下盘放松,你太紧张了。”
艳丽的美妇极富耐心地纠正着小男孩的动作。
德意志联邦料峭的寒风吹得他小脸通红,僵硬的身体也跟着微微发颤。
但即便如此,男孩自始至终始都是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棕色的瞳孔瞧不见丁点生机,死水一样的。
在这般高强度的训练中,他只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语言交流,当腓特烈叫到他时,他会用生硬的德语回应一句“是”,当腓特烈向他交代训练任务,他就言简意赅地回一声“明白”,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就跟头尾随猎物的孤狼一样。”黑暗教母心想。
这已经是她捡回男孩的第40天了,一个多月的生活中,无论是她的责骂,严苛,亦或是偶然间给予的温柔,都没能给男孩带去丁点变化。
他如果不自己打开封闭的内心,那任谁来也是没有办法的。
冬季短暂的白日走到了尽头,斜阳一寸一寸地沉入峡谷对面那银白色的山脊下,
“今天就到这里吧。”
腓特烈转身朝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去,舰装自带的高跟长靴在雪地上踩出一行印记。
男孩没急着跟上去,他先是把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到唇边,接着呼出一大口热气,就着这点可怜的热量死命揉搓小手半天后,才终于感觉到了指尖的存在。
然后他弯腰拾好细软,顺着脚印追了上去。
明明木屋就在跟前,绝没有迷路的可能,但就连男孩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的,在这不长的路程中,他每一步都尽力落在了那行错落有致的脚印上。
总之当他连蹦带跳地回到木屋时,腓特烈早已将晚餐端上了木桌,整整四罐冒着热气的军用罐头。
“吃吧。”
“好。”
两个家伙完成了今日份的对话任务,各自拿出刀叉和食物做起斗争。
“登,登,登”
门外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扣门声。
还在吃饭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站起身来。
体态轻盈的男孩抽出匕首,将其稳稳咬住后一个战术翻滚藏到了门后的隐蔽处,其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腓特烈则是不紧不慢地将凳子放回原处,等到男孩就绪时才开口问道:“谁?”
“是我!”俏皮的女性声音传来。
“德意志?”腓特烈悄无声息地冲着男孩压了压手,“你来干什么?”
“来传达一下司令部那些尸位素餐的下等生物们的意见。”
“去开门。”腓特烈对男孩说。
男孩把匕首揣回了怀中,面无表情地拉开了身边的木门。
“哟,这不是小狗崽吗?”
叛逆的双色挑染,德意志小姐恶作剧似地弯下腰,使劲揉了揉男孩的黑发。
“不要。”
男孩言简意赅地表达了内心的抗拒。
三无正太的“欲拒还迎”,让一席军装的小姑娘笑得更来劲了,
“小狗狗可没有拒绝的权利呢,来,学着旺两声听听?”
“如果没事的话,请你出去。”
腓特烈把餐刀**了罐头,面色不善地看向女孩。
德意志小姐倒也不傻,讪笑两声就松开了男孩的脑袋,“军部那边问你什么时候能够准备好。”
“随时都可以,或者说他们真的有给过我选择吗?”
“别发恼骚了,谁又有得选呢?”她理了理头上的军帽,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该说不愧是低等生物吗?王牌舍不得打出去的同时,却还想着如何榨干她的最后一点价值。”
腓特烈无所谓地叉起一块罐头肉,“其实对我来说也只是换了个目标而已,但从前线退到肃清队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
“这个国家已经烂掉了,话说你就给小狗崽吃这些东西吗?”德意志嫌弃地推开了男孩给她新热的一份罐头。
“有什么问题吗?”
“就连前线那些低等生物,拿到这些配给时都会直接往海里的丢,你不知道?”
“吃饭不就只是获取营养而已吗?”
正在一旁胡吃海塞的男孩听到后赞同地点了点头,毕竟被捡到之前他连深海都试着吃过。
“淦!你们以后的家庭生活一定特别精彩!唯一的问题就是你的媳妇先爆发还是小狗崽的便宜老爹先爆发吧?”德意志心中闪过了这般歹毒的念头,
“不过,看你们这么合拍,凑在一起过过日子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吼,反正单从年纪上来说,你还不一定有人小狗仔大呢。”
想着想着,这位德意志的公主殿下笑出了声,在两人诧异的眼光中得意地说道:
“呵,有意思,你们还真是有意思,不过小狗崽也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光吃肉可不行。”
“还有这个。”忙着咀嚼的男孩口齿不清地敲了敲自己那份独享的豌豆快食。
头一次,德意志狂气的漆黑公主,感到了股深深的挫败感,和既定三观的破碎感。
为了防止自己的脑回路被这俩货彻底同化,她赶忙接上了之前的话头:
“既然你对调令没有异议,司令部的意思是让你明天就直接过去报道。”
“好。”腓特烈点点头。
“你准备怎么处理小狗崽?我这边倒是可以替你先养着。”
德意志说完还突然对着男孩作了个鬼脸,想吓唬吓唬对方,不想他把嘴里的东西一吞,接着波澜不惊地就是一句:
“幼稚。”
“幼稚?”德意志在心中重复一次。
我竟然被一个小屁孩说幼稚?
德意志的内心疯狂激荡着,故作高傲的女孩感觉自己长久以来深信着的什么东西,正在寸寸的崩塌着。
万幸的是,在她彻底失去理智前,沉默不语的腓特烈终于思考出了答案,
“他和我一起参加肃清队。”
“你疯了!带小孩子去搞暗杀?你会被告上军事法庭的!”德意志被吓得声调都变了,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对“母子”的脱线。
“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腓特烈看向了还在进食的男孩,“他的手早就脏了,一味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那你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把他当枪使吗?”德意志近乎咆哮着说出了这句话。
“我只懂这种办法。”
德意志一脚踢翻了木桌,把腓特烈从凳子上拎了起来,直视着她那对闪耀的黄金瞳,
“什么叫只懂这种办法,你TM,你TM......”气头上的女孩说道这儿突然有些凝噎,“你TM的,不是日下部麻子(注1)啊!”
腓特烈说的不错,这确实也是一种办法,再次把自己泡进那些曾经面对过的污秽,借此来获得抗体,但这样做的话,不是太悲伤了吗?
这样做的话,你们两个不懂爱为和物的家伙,就只能躲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互相舔舐伤口了啊!会烂掉的啊!
“放开她。”
锋利的刀刃抵住了德意志的脖颈,手握着它的男孩简短却坚定的说道。
德意志转过脑袋,语气森冷地说:“小狗崽,把这个可笑的东西拿开,现在的话,我还可以当做是在开玩笑。”
“放开她!”
男孩的声音头一次竟带上了些火气,那颗死掉的心好像再次跳动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里面哪块柔软的地方被戳中的关系。
德意志吸了口气,在男孩有所反应之前,埋头一口咬住了匕首,然后“咔嚓”一声,这把高强度的军用武器直接被她咬成了大块大块的碎片。
男孩被这从未见识过的暴力手段惊得有些愣神,刚想后撤就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捏住了脑袋。
“咚!”
女孩把他砸到了地板上,在一片飞溅的木屑中,德意志用额头贴上了男孩的额头,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你知道自己将会干什么吧?”
“约,定,过,的。”男孩咬着牙,死死盯着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那对冰冷双眸。
“哈?”
“我和她约定过的,她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男孩眼中快要喷出火焰,“她叫我杀谁,我就杀谁!”
“砰!”
随着一声巨响,提督惊醒过来,他茫然地看向四周,短暂地陷入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干啥?的终极思考。
但右拳上的阵痛,和边上那面龟裂的石灰墙壁,还是让他知道了些什么,
“靠,又TM发梦冲了。”他懊恼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不过说起来还有这么回事来着呢。”
轻轻拍去手上的灰尘后,屑君又大咧咧地趟回了被窝,也没去在乎那些撒了一床的墙灰。
“约定过的。”男人闭着眼在心里复述,“你叫我杀谁,我就杀谁,而且谁想杀你,哪怕只是想一想,我也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