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这件好看吗?”
德意志飘着大雪的街道上,身材修长的女孩欢快地转着圈,跳舞一样地从门店里蹦跶出来,她的裙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圆弧,泛起层层波浪裹挟着雪花,在这北国跳出曲华丽的圆舞。
当她停下动作期待地望向男人时,繁复的镂空衣物正贴在女孩的雪白肌肤上,衬得这位幻想精灵更加缥缈圣洁。
“她穿的话,胸好像太紧了点。”
坐在长椅上的提督摩挲着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女孩的提问。
但脑海中早已不自觉地把休伯利安同另一位漆黑色的身影相互重叠。
“嗯,安娜穿什么都好看。”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吗?”
涉世不深的单纯女孩没能品出男人满满的敷衍,只是很开心,发自内心开心地提起裙摆又晃悠了几下后,才意犹未尽地走回了婚纱店里的试衣间。
今天是提督带着她和欧根来选购婚纱的日子。
本来是应该去英国皇室的直供店或者重樱明治神宫这类帝制国度,腐败消费一番的,凭他们的预算和地位应该是这样的。
可惜两位新娘子递请柬的方式好像是过于粗暴了,粗暴到他们在这些地方刚一露头就是满街的军车全程陪护。
再加上屑君年轻时还在外面欠了不少会杀头的风流债,思来想去这偌大个地球,能让他们安心逛街的地确实是不多了。
百无聊赖的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根香烟,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其实他是真没想过女孩们会同意自己那玩笑般的求婚的,他只是和平常一样丢了个台阶出去,但现在看来下不去台面的好像是他了。
他不喜欢这三个女人吗?
肯定不是的,不然他也说不出撕裂灵魂这种羞耻感爆棚的台词。
他只是.......
只是觉得这么轻松就获得了幸福,真的好吗?
“还真TM贱。”这样想着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他总是这样,习惯性地去怀疑,习惯性地去欺骗,让人弄不清他的话语中究竟是有几分真情。
“在想什么呢?”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搂了过来,女孩胸口那对领结被压得有些变形,丝绸织物特有的柔滑感也跟着从提督后颈肉上传来。
“没什么。”他握住了胸前那支闪耀着婚戒亮光的左手,“就是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身后的女孩没有应话,提督也只好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盖世太保平常都干些什么吧?”
“情报管控,要员保护,还有。”她思考了下措辞,“特定目标的排除。”
“你总是这么聪明,欧根。”
他把女孩的手捏得更紧了些,“可是教母她不知道啊,说起来好笑她自己都管这玩意叫肃清队了,竟然还以为咱们只是个单纯的情报安保组织。”
“不可能,盖世太保每个人应该都是有任务指标的啊,除非.....”
“除非有人帮她完成了任务对吧?”男人笑着把烟蒂弹到了一边,伸出自己没有佩戴婚戒的右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桥,
“格林尼克桥(注1),我记得有不少间谍电影都是在那儿拍的来着,那些被人质交换桥段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家伙大概不会知道,那里是我们平常收尾时的御用地点。”
这个喜欢满嘴跑火车的男人,难得在眼中流露出一些怀念和唏嘘,
“欧根,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接的任务是暗杀一个诽谤当局的作家,好像叫乔治还是什么的来着,总之简报上称他是收了国外势力黑钱的卖国者,听上去就无恶不作的那种,那老子当时都被吓得往身上多揣了四把军刺,就等着和他背后的势力玩命。”
说道这儿他那为国争光般的激昂语速慢了下来,微眯起眼睛颇为嘲讽地叹了口气,
“呵,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当头傍晚把门一踹,里面竟然只有两个正在吃饭的中年夫妇!边上的小女孩还在咿呀呀地吵着要喝浓汤。”
“别说了。”
女孩把脸贴到了他的面颊上,两手搂得更紧了些,像是想用体温驱散这粘稠到不见尽头的寒冷一般。
“呼”
提督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没事的,都过去了,只是有些事想让你们知道而已。”
说完他揉了揉女孩的左手,却被自家矿场挖出来的大颗钻戒硌得生疼。
“其实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吧,承包的任务失败虽然没有惩罚,但是任务会被顺延给原定的执行人,我不去做,那就只能她去,但是我不想她面对这种情况,所以我还是下手了。”
零碎的对话逐渐拼凑出一幕让人胆寒的悲剧,美好的事物终究还是难逃被摔得稀碎的命运。
“其实,我也算杀过不少人了,深海也杀过不少,连腓特烈都在刚把我捡回去的时候天天提防着我,怕我会不会突然暴起伤人。”提督跟个疯子一样继续着自己絮絮叨叨的自白,
“明明是早就习惯到和喝水一般自然的事,但我TM竟然吐了!”
“吐了!你知道吗?当我把那两个麻袋推下桥的时候,竟然跟个那什么一样,哇地一下就吐了出来!栏杆上,地面上到处都是我的消化物,我.......”
刚才还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不知何时抽了出来,轻柔地捂住了他长满胡茬的嘴唇。
“我愿意的。”她坚定地说着,明亮的小眼中没有一丝迷茫,
“我愿意背负这些,早就说好的,不是吗?”
“你们俩聊啥呢?店家刚补了一批新的货进来,正等着咱们试呢,嗯?”
蹦跶着的独眼小姑娘疑惑地看向了互相依偎着的两人,以及提督那难以抑制地抽动着的肩膀。
“去吧,我也想看看我的女孩们能变得多漂亮。”男人转过头,爽朗地笑道。
柏林啊柏林,数年之后的故地重游,我该怎样面对你?是痛苦吗?是释然吗?
但总归不再是一个人了吧?
在这片银白色的繁华街市上,无论男人是否获得了救赎,
但总归不再是一个人了吧。
“喂喂!那边的手脚麻利一点!都说了台子搭成白色!你们两个东煌妞把红绸子给我放下!”
明面上顶着贵族头衔的威尔士正站在港口边上大声指挥着。
基于她的出身,提督不算特别放心地把婚礼现场的布置交给了她。
另外那对被她训斥着的双胞胎则是发出了不满的抗议,“提督好歹也算东煌人,怎么就不能用红的了?”
嘿,**崽子还敢和老娘横?
她大手一抬就准备赏两个爆栗过去,却在对方丝毫没有示弱的表情中突然想起了对方是经过改造的挂哔这一事实。
自己要是真动手打不打得过是两说,但事后肯定是会被提督吊起来打的,毕竟那家伙不知道喂了多少资源才把这两个小祖宗给供出来。
“我是提督钦定的总负责人,怎么?你们是连提督的安排都不听了吗?”聪明的英国贵妇选择了以势压人。
两个小家伙被这番话给问得直跺脚,别扭半天最后也只得把那些大红花给丢到一旁,转身加入到舞台搭建的大军中去。
威尔士露出了一个小人得志的表情,满意地看着面前不断工作穿行的人流。
老实来说,大家的热情高得有些异于平常,就算这是好望角难得一见的喜事,但这些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能像现在这样嗷嗷直叫地扛着几根钢筋上下乱窜的原因,
威尔士觉得可能还是因为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既然开了头,那就代表老娘(人家)(我)也有机会了吧!”
那既然有机会,就代表这个台子我将来也会用到吧?那既然我要用,怎么能不往最好了弄!
就这样,好望角的婚礼正有条不紊,甚至于大步流行地紧张筹备着。
遥远的东方大地上,一名身着素雅旗袍的女子正依着望亭栏杆,深邃的目光随着池塘上低飞的蜻蜓不断浮动。
“你看到那篇报告了吧?”一个沉稳的中年男性走到她身后问道。
“看到了,连请帖都收到了,十来行的短句字字烫着金箔,那个穷仔竟然也舍得下这种血本。”
女孩愤愤地回答道,手里那张鲜红色的纸张被攥得更死了些。
“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的,他既然选择和德国联姻,造神计划就得做出变动了,你已经没有必要再准备和他的接触了。”
“计划的归计划,个人的归个人,再怎么说我俩也算初恋,去见个面给个彩礼的气量逸仙还是有的。”
自称逸仙的少女朝父亲露出个惨然的微笑,随手将那份变得稀碎的红纸丢进了池塘中央,水里的鲤鱼们还以为是什么投食儿,争着抢着一涌而上,不一会就将这泡软的红纸彻底分食。
与此同时,在东方更东的极东,两名巫女打扮的少女已经乘上了当天最快的航班,准备去参加自己音信全无三年之久的小情人的婚礼。
旭日不坠之国的皇宫中,几个妆容华贵的女孩也正收拾起细软,看样子目的地应该是没差。
“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好望角研究所的病房内,满脸雀斑的桑妮敲了敲病床的床板。
“我不知道。”
腓特烈迷茫地回应。
“我可是骗小疯子你还有三天就醒,现在婚礼都直接定在第四天了,你要是还睡下去他非把我的头锤爆不可。”
“那不是挺好的吗?为了娶养母失手打死自己的生母?放到古代这可是吟游诗人们最喜欢的题材。”冷冽的高岭之花难得这样吐槽道,话语中多少带着些嘲讽。
“啧,你这个女人还是这么讨厌,我到底得造了什么孽才有你这么个儿媳妇?”雀斑女孩愤恨地抓了抓头发,却带起阵恍惚的虚影,好像她并不存在于此地一般。
听到儿媳妇三个字,腓特烈的金瞳不由暗淡了几分,幽幽地开口说道:“我还没答应他呢。”
“有差吗?有时候我都很好奇,两个互相喜欢的笨蛋是怎么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还没发生点什么的?难道是因为都是笨蛋吗?”
“我配不上他。”只有这一次漆黑色的女人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的。
“配不上?怎么又配不上了?老实说我家那个蠢孩子我看着都嫌膈应,他爸当年要是有他骗女孩时一半的厚脸皮,最后也不至于是那种局面。”
腓特烈在这番没羞没臊的发言中,看到了些熟悉的既视感,一时竟没忍住只能憋着笑说:
“放心吧,他不会动手的,最多也只是骂你几句,反正你到现在也没和他相认,就当是在还债吧。”
桑妮听到后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开玩笑,真要动手老娘把粑粑都给他打得出来,还是欠他两年没换的尿不湿的那种量。”
腓特烈听到后彻底沉默了,因为对方是真的有这个实力也是有这个胆量的,“诡异的魔女吗?”
“啧啧啧,所以说你们这些家伙是真的很缺乏想象力啊,老娘以前的称号可比这个蠢不拉几的名字要吊多了。”
说完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
“总之,你装下去也是没关系的,小疯子说大不了就是办两场婚礼而已,你那场等你醒了再单独办一次就是。”
“你怎么看?”
“我?我能怎么看,自家的猪拱谁不是个拱?”雀斑女孩的眼中透出些狡黠,“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和他爸当年有点像,都是准备做傻事的状态,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打算,不然总有人得为你的决定买单。”
女孩耸耸肩走出了病房,星光般不可名状的璀璨在她发间不断闪烁,最后一齐归为平静。
“傻事吗?”腓特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独自喃喃着,“那也是没办法的吧。”
舞台已经就位,幕布已经升起,演员们都已捧上了自己的台本,一出爱情喜剧亦或是悲剧,即将在这极南的风暴汇聚之所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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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这座桥是东柏林和西柏林交换间谍的地方,但是本作时间线内德意志好像还如日中天来着,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人打得解体的样子,所以只是一个单纯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