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就是史莱姆老巢嘛！」清理完底层一侧走廊的史莱姆，少女擦擦头上的汗水，一甩脑后的马尾，满脸得意的样子。
「是啊，猎人前辈的剑术无比精妙。」魔王借着窗户缝隙里微弱的亮光，仔细观察墙壁上被不明硬物刻划出的奇怪痕迹，随口奉承志得意满的少女。
「吼吼吼……你要学我随时可以教你！」少女发出愉悦的笑声。
「届时还请不吝赐教。」魔王收回视线。
「好说好说！」少女走在前面，领着魔王朝建筑底层另一侧的走廊前进。
突然一阵可怖的嘶吼从通往上方楼层的楼梯口传来，那粗粝而痛苦的声音，如同在绝境中负伤野兽的怒吼。
赫特止住脚步，伸手把魔王隔到身后，用惊诧的目光望向通往上方的楼梯。
「好可怕！史莱姆还能发出这种吼声吗？！」少女眼睛瞪大，显然是被这吼声震慑到了。
「我觉得史莱姆多半不会发出这种声音。」魔王对少女离谱的判断不是很意外，「最好上去看看。」
「那好，你跟在我身后。」赫特将长剑回鞘，摘下肩膀上斜挎的长弓，回头轻声说，「遇到危险机灵一点，知道吗？」
魔王点头，他心中明白，以少女的力量，多半难以应付楼上的那个存在。
再往上还有多余的楼层，但赫特和魔王都知道，刚才的吼声来自老旧建筑的二层。
继刚才的吼声之后，走廊中还传来赛西斯恐惧的嚎叫。
魔王与赫特加快步伐，古旧建筑二层的走廊要亮堂不少，建筑外面的光芒透过破开的窗户照进来，他们看到赛西斯跌坐在走廊的地面上。
赛西斯长发散乱，一边身子溅上了不少血迹，眼中满是恐惧，他指尖魔法纹路的光芒强烈，一道又一道深蓝色的火焰从他指尖出现，被胡乱抛射出来。
赛西斯体内为数不多的魔力在迅速消耗，但他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
「赛西斯！快停下！」赫特出声提醒，她与魔王来到走廊中，没有直接去赛西斯的身旁，而是背靠一侧墙壁蹲下，蓄紧手中长弓的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安图内斯怎么了？」赫特早已看到赛西斯身边的安图内斯，他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周围的墙壁上满是血迹，安图内斯纯白的教会长袍被鲜红血液濡湿。
「怪物就在这！」赛西斯的声音充满惶恐，虽然听到了赫特的声音，但他手中的魔法还在继续释放，「它袭击了安图内斯！它就在附近！」
魔王踏上长廊中央的地板，散发出稀薄的魔力感受周遭的环境，他意外察觉到，倒在地上的牧师虽然看起来浑身鲜血，像是一具尸体，但他的心脏依然在跳动。
只是这份微弱的波动已经持续不了多久，安图内斯在迅速失血，心跳越来越微弱。
魔王可不想在自己初次的任务中，就蒙受队友损失的恶名，那会让下一次的组队变得困难。
远处天花板的角落中，黑影干瘦的头颅倒悬，一双瞪圆的眼睛注视着走廊中的几人。
「塞西斯！停手！」少女再次严厉出声，制止塞西斯徒劳耗费魔力的行为。
赛西斯终于停下了手中火焰的释放，时间的魔法纹路开始黯淡。
只是他刚才在短时间内耗费了大量的魔力，魔力与人类的精神力关联，在刚才惶恐与亢奋的状态下塞西斯还能支持，可一旦停止施法，精神力巨耗带来的困倦就如潮水一般席卷过来。
赛西斯双眼失神，缓缓垂下头颅，指尖的魔法纹路黯淡至消失，失去控制的身躯倒在地上。
细长干瘪的影子发出嘶哑的笑声，下一刻在塞西斯头顶上方骤显，黑暗中的怪物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它张开被鲜血染红的双臂，从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上坠落，像是要给失去意识的赛西斯一个深切的拥抱。
早已蓄满弓弦的少女也在等着这一刻。
一发箭矢携破空声从侧面袭来，钉进怪物如树干般干枯的胸膛中。
怪物被箭矢的力量带偏下坠的轨迹，它细长干瘪的身躯并不沉重，穿入胸膛的箭矢似乎给它带来极大的痛苦，它在地上翻滚着滑出一段距离，挣扎的同时发出熟悉的嘶吼声。
赫特见敌人已被击倒，起身向倒地的二人靠拢，同时第二发箭矢已在弦上蓄满，瞄准倒地怪物的要害。
「新人！马上去外面通知其他人！」少女还不忘提醒在远处的新人战士。
她松开手指，第二发箭矢脱弦而出，窜向怪物的要害。
地上看起来痛苦的怪物却突然停止挣扎，如早有预料般，以一个诡异的扭动躲开了少女的第二发箭矢。
它瞪大散乱长发下的眼睛，与冲过来的少女对视，目光里居然带着一丝计谋顺利的得意，而后身形在少女眼中消失。
「什……」
惊骇的少女来不及发出声音，消失的怪物已经出现在她左侧的上方。
这是怪物早有预谋的一击，它细长的身躯中蕴含着坚实的力量，少女瞬间被巨力击飞到走廊的墙壁上，身体跌落的同时，手中的长弓落在一边。
怪物拔出胸口的箭矢丢落在地，发出粗粝的笑声，缓慢融入身边的墙壁中。
居然是一只瘦弱到离谱的夜魔。
魔王终于确认了黑暗中怪物的种类，他快步来到倒下的少女身边，拔出她腰间佩戴的长剑。
魔王握剑警惕四周的同时，向濒死的安图内斯输送魔力，封住他出血的创口，给予他存活的力量。
「新人……你快出去……我掩护你……」
倒在地上即将失去意识的猎人少女还在摸索她的长弓，她模糊的双眼望向她眼中这个需要照顾的新人战士。
「好前辈，容我借用你的剑。」魔王回答，少女的伤势并不严重，即使不救治也不会威胁到生命安全。
接下来的场面也不要让她看到的好。
魔王收回搭在安图内斯身上的手臂，维持生命的救治已经完成，安图内斯身上的伤口着实可怖。
他的头颅、脸庞到脖颈上都横列着大大小小的创口，有的切伤皮肤，有的深可见骨，就像被无数把刀刃同时切割，鲜血溢满整个上半身。
幸运的是，伤口虽然很多，在要害处的却没几个，最严重的伤势就是血管被割裂，不过出血已经被止住了。
安图内斯不愧是可以担任队长的牧师，他在被袭击的最后一刻，握紧了胸前的十字坠饰，迸发出的圣光滞塞怪物的攻击，也提醒了一旁的赛西斯及时伸出援手。
魔王感到奇怪的不是队友的伤势，而是敌人的面貌。
夜魔虽然属于较强的中阶魔物，也有足够的智慧，但它们不该具备这么狂暴的攻击性。
它们对人类的攻击应该会更加隐秘、冷静而优雅，安图内斯身上狂躁的伤口有悖夜魔的攻击规律。
而且建筑中的夜魔实在太瘦了，它消瘦到让整个身体都扭曲变形，让魔王无法在看到它的第一时间确定它的身份。
一旦确定身份，接下来的战斗就将毫无悬念，这与魔力的强弱无关。
魔王用手掌缓慢抹过长剑的宽面，漆黑的火焰在他抹过的剑刃上附着。
魔王看向走廊顶端的某处角落，出声询问：「为什么不来觐见？」
身形细长的怪物果然从走廊阴暗的角落中现身，它倒垂下来，瞪大的眼睛望着魔王剑刃上燃烧的火焰。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这次的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其他的情感。
「至尊……凌驾于太阳之上的火焰……」它低下头，细长扭曲的膝盖渐渐弯曲，像是要对魔王施行礼节。
而后它的动作又突然停滞。
「不对！」它抬起头，瞪圆的双眼重新审视站在面前的魔王，「不对……不对！有什么错了……你为什么是人类的身躯？你为什么如此……如此虚弱？」
它伸出细长的手臂捂住自己头颅的两侧，浑身锁链作响，干枯的眼眶中淌出浑浊的泪水，与它头颅上所沾染的鲜血混合：「人……人类？我为什么要向人类跪拜？我已经……得到鲜血，我不害怕你了……我要扭断你……」
怪物止住颤抖，后退两步，重新融入走廊晦暗的墙壁中。
与此同时，建筑中剩余的史莱姆如同受到召唤，全部涌向建筑的二层。
它们众多透明的身躯奋力向魔王的方向涌动，走廊两侧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布满了越来越多的史莱姆，场面甚至有些壮观。
如果换回魔王的身躯，蠕动而来的史莱姆群必定会倒戈转向夜魔攻击，不过人类身躯的魔王确实做不到这一点。
「彻底疯了么？」
魔王不再试图与夜魔交流，他在长剑宽面上的手掌加速，迅速抹过长剑的大部分平面，附着剑刃的漆黑火焰猛地增长，甚至超过剑刃原本的长度，组成新的剑刃。
原本普通的长剑长度被延伸了两倍。
魔王握紧手中的剑柄，手臂缓慢挥出一个半圆。
这次挥击完全没有蕴含杀心，甚至看上去有些绵软无力。
只是在下一个瞬间，走廊中涌来的史莱姆皆尽枯萎，水分像是瞬间从它们体内消失，透明柔软的身躯干缩成一个个灰烬般的小点。
魔王的动作终于给了夜魔信心，它骤然向魔王发动攻击，以最刁钻的角度。
它唤来的史莱姆都是引诱魔王分心的诱饵。
魔王却早有预料般向斜上方挥斩。
这次挥斩恰到好处，夜魔细长的身躯刚好出现，火焰组成的剑刃从它细长的身躯中毫无阻碍穿过，从它身体的一端斩至另一端。
夜魔没能用出它准备已久的一击，从天花板上跌落下来，在空中分成两段，重重砸在地板上。
「我无法原谅你话中的不逊，你死期已至。」
魔王横挥长剑，剑刃上附着的漆黑火焰一齐熄灭，他回到倒地的少女身边，将恢复原状的长剑回鞘。
「谢谢你的剑。」
「至尊……至尊……」怪物的一半身躯连着一只手臂被斩断，只剩下另一只手臂，干枯的上半身与头颅相接。
魔王来到它身边，扶起它身上的锁链仔细端详。
「谁把你弄成这样？」魔王问濒死的夜魔。
魔王一开始无法确定它的种类，是因为夜魔通常高大而健壮，它们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却又胆小如鼠，从不敢在人类的聚集地露面，只在幽密的深林中潜伏。
魔王从未见过如此瘦弱的夜魔，样子几乎扭曲成了另一个物种。
而且它的精神也随之扭曲，嗜血而狂躁，甚至失去了敬畏之心。
「解脱……解脱……恩赐……」它剩余的手臂不断抓挠着身边的地板，瞪圆的眼睛抖动。
「谢谢你……至尊……」这是它眼中光芒消逝前拼凑出的最后语句。
一片寂静中，魔王意识到自己无法在这具尸体上得到更多信息。
魔王用魔力汇聚成漆黑火焰，点燃瘦弱夜魔残缺的身躯，须臾之间它的两段残躯被燃尽，连灰烬都没留下。
「你将在黑暗中沉眠。」魔王沉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