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首都，莫斯科。
多萝契卡急匆匆扭开公寓的门，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她，现在只想快点躺到床上睡个好觉。
“你好，女士。”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她猛然惊醒，却正好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
尖叫声生生滞在喉咙，她就这样陷入那片金色当中，失去了意识。
“看来成功了。”
“那开始吧，我来放风。”
薇拉看着林昇宛如老鹏入定般凝固在单手撑住床沿的姿势，便集中精神，警戒地感知着周围的所有动静。论感知能力他不及林昇，但足以应付大多数可能潜伏的恶意。
林昇将意识沉入这位女士的脑海中，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将他卷入其中，他放松全身，任由那些画面从身边流过，以免承受过多的信息量而导致大脑超负荷运转。
根据先前获得的情报，他要找的记忆应该还要往前一些。
画面飞速切换，清楚地将时间的流逝以倒放的形式反馈出来。他看到皱纹从多萝契卡的脸上褪去，变回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姑娘，围在她身边的孩子们，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终于，林昇看到了那个他想要找的小女孩。从那张脸上，已经能看出几分她长大后的模样了。一群孩子跟在她身后，看来她是这个小小团体的老大，虽然年龄上，她甚至不是最大的一个。
林昇开始不再任由记忆倒流，他缓缓将记忆向后调，想看到她离开那天的画面。
但就像之前的十几个人一样，在一个日期已经模糊的日子，她忽然就从画面中消失了，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线索，就这样再也没出现过。
他沿着记忆的河流向上游前进，这一次总算有所收获。
风雪交加的夜晚，衣着简朴的妇人将一个摇篮送到还是一位年轻姑娘的多萝契卡手中，襁褓中的孩子睡得正熟，夹在被褥中的是十几张五千卢布的纸币，和一张用俄文写着“卡恰•伊卡捷琳娜•库拉耶”的纸条。
林昇将意识抽回自己的身体，睁开双眼，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然流逝。
“怎么样？”
林昇摇了摇头，虽说找到了卡恰来到孤儿院的记忆，但看起来，那位善良的妇女并非卡恰的生母，而只是一个捡到了还是婴儿的卡恰，却无力扶养的穷人。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拿走那些相当于扶养费的卢布，愿上帝保佑她。
受现任教皇熏陶而多少算半个基督徒的林昇，在心中暗暗祝福那位妇人。
☆
两人离开多萝契卡的公寓，那位女士醒来之后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根本不会想到，有两位陌生的来客曾经光临过自己的房子。
回到藏身的阁楼，林昇立刻把整个身体扔到了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那是我的床。”
“今晚换一下啦，反正我们两个的床都一样……”
跟在后面的薇拉合上门，面无表情地指出这一事实，而林昇则有气无力地回应道，薇拉的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却没有更多迟疑，就躺上了本该是林昇睡的床。
“……薇拉……过来……”
林昇细碎的低语，让已经盖上被子的薇拉不由自主地身体一震。她努力压制想要一跃而起的心情，往林昇那边靠近了些，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抱枕……帮我……拿过来……”
………………
薇拉抓着床单的手猛地收紧，差点给扯出来一个窟窿。她沉着脸把抱枕甩到林昇脸上，然后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而对于疲惫到连睁开眼睛都嫌费力的林昇来说，要他注意到小公主如此明显的情绪流露，也是强人所难。
没过多久，林昇的呼吸声就逐渐平缓下来，而明白他已经入睡的薇拉，也安然合上了眼睛。
☆
夜晚转为清晨，薇拉对上那张熟睡中的面孔，狭窄的阁楼要塞下两张床就已经堪称奇迹，中间的间隔也不过几厘米。
其实就算要挤一张床，薇拉也完全不会介意，但林昇在这种地方总是分得很清，坚持塞下了两张单人床，只不过像今天这样累到没有力气爬回自己的床的情况，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如果换成白凌月，他或许就不会这么坚持了，说不定，反而乐意之至？
确定了对方还在熟睡中，薇拉以最轻的动作越过两张床的界限，拿开抱枕，钻进林昇的臂弯。
当然，她不会让自己就这样睡去，只是轻轻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他的体温。
这种难得的机会，已经让她不敢再奢求更多，
☆
意识回归，首先感受到的是犹如宿醉般的大脑钝痛，这是精神力消耗过大的后遗症。林昇捂着太阳穴抬起头，薇拉正坐在角落看着资料。
“你醒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只是床头温度适中的一杯凉白开，证明她的内心远非冷漠。
“恢复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今晚应该能去找下一个。”
“好。”
林昇与薇拉此行来到莫斯科，正是为了调查“荆棘女王”卡恰的身世。本来以亚当的能力，要拿到一家孤儿院的资料易如反掌，但三年前的一次“意外”故障，让这家孤儿院的电子资料丢失了一大半，纸质文件也在一场静电失火中变成了灰烬。
但是，资料可以被删除，人的记忆要抹除却没那么容易。林昇相信，那些在孤儿院工作或曾经在孤儿院工作的人，肯定还留着有关于卡恰的记忆。
而他所持有的第二圣遗物“洞察之眼”，也被偶然发现拥有能够读取记忆的能力，不能不说是某种巧合，又或者，是冥冥中命座的牵扯。
当然，这项能力的使用条件也极为苛刻：精神力消耗庞大到几乎超越超位以下的所有魔法；不能特定读取某段记忆——至少林昇现在做不到——只能以倒放的形式慢慢寻找，这个过程消耗的精神力最为恐怖；被读取的对象必须出于毫无防备的状态，普通人只要受到足够程度的惊吓，就会出现短暂的无防备状态；魔法师则会困难许多……种种限制，让林昇每次读取完一个人的记忆就会极度疲惫，回来的路上甚至都需要薇拉搀扶。
他们在莫斯科已经待了半个月，也只找了十二个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或多或少地有卡恰的身影，但只有昨晚那位已经在孤儿院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多萝契卡，尚且记得卡恰来到孤儿院的情景。关于卡恰是如何离开的，则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线索。
这种任务当然不可能出现在阿瑞斯部队的记录上，所以林昇动用“幻影”组织成员的私权，拜托亚当黑了阿瑞斯的系统，分配给他们一个为期一个月的侦查任务。实际上，两人只用三天就把任务解决了，并马不停蹄赶往莫斯科，利用剩下的时间寻找卡恰身世的线索。
几乎每一次行动都在夜间进行，至于漫长的白天，就基本是两个人的自由活动时间。
无论是欣赏严冬时节的莫斯科，还是在小阁楼里互不干扰地宅上一整天，都没有眼下的这件事重要——
☆
“说起来，我昨天有向老板娘请教这个锡尓尼基饼的做法。”林昇叉起一块糕点蘸了些蜂蜜——这种用奶渣*制成的薄烤饼，在俄罗斯是传统的早餐选择——对薇拉说，“我倒是想教她几道中国的早餐，可惜这里的材料太少，没什么可以做的。”（*注：奶渣是一种酸奶制品，属于起司的一种，将牛奶中的乳清分离后提炼出的白色渣状物即所谓的“奶渣”。在俄罗斯等东欧地区，奶渣是相当普遍的食品。对他们而言，奶渣饼是早餐的另一大选择。）
“我也会做。”薇拉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了一句，就又低下头去对付自己的早餐。
“这么说来，我记得你好像有说过，自己会做饭来着。”（注：详见第二卷番外篇《白凌月想学做饭》。）
“嗯。”薇拉微微点头，“我不太喜欢烹饪机做出来的菜。”
“我嘛，只要菜好吃就行。不过，总感觉烹饪机做出来的菜缺点味道。”林昇颇有同感地说。
能够按照菜谱自动烹饪食物的烹饪机，即便是亚兰，也只有首都波塞多尼亚才在去年完成普及，除了许多高级的餐厅仍然是由厨师来制作餐品，移动烹饪机已经成为了波塞多尼亚居民的标准配置。学院食堂的餐点自然是由烹饪机来完成，当然，味道也绝对不差。
完成了早上的打扫工作，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娘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林昇和薇拉在入境和登记入住的时候都伪装成了一对情侣，女方是俄罗斯人，在中国留学的时候与现在的男朋友相恋并订婚，趁着假期来莫斯科旅游——在她看来，除了走在大街上时双方的悬殊体型可能会引起警察的注意以外，这对小情侣十分登对。那个个子小小的女孩虽然总是冷冰冰的，却并不难看出未婚夫在她心中的地位，因为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那张冷冰冰的脸蛋才会有些许变化；男生显然是地道的中国人，却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可以想象他是用怎样一颗炽热的恒心征服了那个女孩心中的冰山，美中不足就是实在有些迟钝，这要是换成一个开放点的俄罗斯女生，十有八九就要自己动手把他给逆推了。
但那个女孩似乎也不着急，或许他们已经跨过那条线了？
年轻真好啊。
已经年近四十的老板娘估着他们多半都还没成年，又想起自家那个还在美国做生意，一年才回来几次的死鬼，不由得叹了口气。
☆
“我想我们得改一下今晚的行程。”看着手环上显示的新信息，林昇沉声说道，“还记得那个奥列格•库兹涅佐夫么？他今晚要回来参加一个宴会。”
薇拉点点头，这个人本该是此行第一个就要调查的对象，不想二人前脚才在旅馆落脚，他后脚就坐飞机去了英国。
奥列格•库兹涅佐夫，前俄罗斯陆军中校，退役后借助在军队中的人脉搞起了魔导武器的军火生意。而他不为人知的身份，是一所孤儿院的院长。
目前还找不到任何资料，能够证明这个军火商和“漆黑破坏者”克劳德有所来往，但要说他和发生在卡恰身上的事情没有关系，林昇根本不信。
林昇在读取之前十二个人记忆的时候，似乎出现过很多次一大批孩子突然从记忆中消失的画面，虽然那种好几年才会出现的情况，或许可以解释为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收养热潮，但也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的可能。
为了一探究竟，对奥列格•库兹涅佐夫的调查必须执行。
时间刚到中午，林昇和薇拉立刻开始着手收集情报，紧急制订今晚的行动计划。
“难点有两个：一是要在宴会上把奥列格成功带走——我就不用‘绑架’这个词了；二是要准备能够让‘眼’读取他记忆的手段。”
“第二点比较容易，阿瑞斯从来不缺拷问的手段。”
“我们还需要一个足够隐蔽的空间，我比较倾向于仓库，比较宽敞，还得预先准备好道具。”
“准备道具可能会比较赶时间，不过可以把他留住几
天，应该不是问题。”
“举办宴会的酒店地图拿到了，我想在电梯里下手比较合适。”
“埋伏在车子里如何，可以顺手把车炸掉，伪装成恶意绑架。”
“感觉我们越来越像恐怖分子了……”
一通电话阻止了林昇和薇拉越来越危险的对话，林昇看了一眼来电人，把通讯窗口放了出来。
“水神”苏弋的表情很少像现在这样严肃，他一直都是中华铁三角里最乐天派的一个，林昇记得上次看见他这么严肃，还是在学院战时，那具从伦敦运回来的“坏血博士”尸体失窃的时候。
“水哥，绷着一张脸可不像你啊。”林昇故意调侃以缓和气氛，这一手似乎也起了些效果，苏弋脸上的线条明显松弛了些许，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苏弋稍稍正色，对二人说道，“我需要你们中止现在的任务，立刻归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