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罗生闪”的剑影笔直劈中他的手掌，后者连同整条手臂化为流沙，被锋锐无比的剑影劈开又迅速凝固，一时竟能与重重落下的剑影纠缠得不相上下。苏墨轩手腕微振带动剑刃翻转，一往无前的凌厉攻势忽然舒缓下来，长曾弥虎彻卷起沙尘，动作却轻盈得像是缠着最轻盈的丝绸。
对方显然不是什么日本剑术的行家，他只知道自己的大半截手臂都被剑锋削成细沙。他没把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始终不知道苏墨轩剑技的奥秘所在。
“幻刀九式：虚空罗生闪”的大半力量，都随着剑刃翻转逐渐内敛，就像一匹不断绷紧的丝绸。最快、也是最有力的一剑，就在这匹丝绸完全绷紧之后——
长曾弥虎彻飒地平推， 在不到零点一秒内划开他的胸口，苏墨轩一改蓄意时的收敛，“虚空罗生闪”的破坏力在几乎一瞬间完全释放。
无匹的剑意将那魔法师的身体击溃，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意外。苏墨轩在挥剑之前都未曾显露半分杀意，那截江断瀑的一剑也就显得格外突然。
苏墨轩缓缓吐气，这一招对魔素的消耗并不严重，更多的是对体力的严苛要求。仅仅是用魔素强化体能，凭借肉体力量挥出的一剑，也将他们身后的两座危楼削豆腐一样削没了半截，消耗的体力可想而知。
但还没容他喘上几口气，那片被他劈散的流沙就再度重聚起来。苏墨轩没露出多少意外的表情，只是迅速后撤，护在神崎玲音身前。刚才的交锋实际只有不到十秒，她预备的魔法甚至没来的发动。
他很清楚哪怕使出全力一斩，也很难把对方怎么样。问题不是出在实力的差距，而在于魔法能力的相性。
“不用再念你的开场白了，我知道你是谁。”苏墨轩一挥剑锋，像是要洒去剑上的细沙，“‘尼德霍格突击队’第五分队队长，‘干涸死神’。我记得你的兄弟‘沙漠死神’，几个月前还被送进穆斯贝尔海姆蹲号子了吧？”
“我与‘沙漠死神’并无任何联系，请不要误会。”流沙聚成人形，还是那副用兜帽盖住面孔的行头。
苏墨轩耸了耸肩，“干涸死神”与“沙漠死神”的关系可远远不止称号相似那种程度，而是一同在中东常年交战的混乱区一同长大的兄弟。或许是血脉的缘故，他们觉醒的魔法天赋也具有相似的特性，区别只在于较为年长的“干涸死神”，掌控的流沙魔法更具威胁，实力自然也在“沙漠死神”之上。后来相对冷静和理智的哥哥被美国“招安”，一路做到了尼德霍格第三分队副队长的位置。而弟弟实际上也为美国服务，主业仍然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只是时不时在美国政府的暗中授意下介入国家纷争——以上全部来源于阿瑞斯部队情报部的资料，在美国的官方记录中自然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版本。
当然，FMF号称麾下的每一个魔法师都有完整的备案，实则也有诸如“沙漠死神”这种根本不会出现在档案中、也得不到官方任何承认的成员，就连身为“幻影”组织一员的苏墨轩和林昇，也很难确定还有多少这种灰色成员不为他们所知。
“无用的话就别说了，我们赶时间。”苏墨轩摆出“正眼”的架势，话音刚落，就再度挥剑扑了过去。
☆
科林安·巴特莱打开先遣部队回传的报告，威奇·詹姆士立在一旁，巴特莱总觉得他那副得体微笑的面具下，这会藏着一副“我已经猜到了你会看到什么”的表情。
“地狱犬部队失去战斗力，我们的人正在准备回收。”他将目光投向威奇，后者笑道：“要抓住‘修罗’可没那么容易，更何况只要‘冰霜皇女’还没有失去意识，只要她还剩下一口气，就没人能拿下‘修罗’。”
“那就把两个人全部解决！”巴特莱摁下通话按钮，向位于城郊的驻军基地下令：“可以投放‘巨魔’了。”
“可是……魔素雷达显示他们已经很接近城区了，在那种地方投放‘巨魔’，不仅有暴露的风险，还有可能会伤及平民的！！！”
“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抓住‘修罗’，烂摊子自有人来收拾！！！”巴特莱冲着对讲大吼，“记住，‘冰霜皇女’可以原地击毙，但必须保证，你们抓到的‘修罗’是活人！”
“遵、遵命！！！”
三分钟后，一架停留在云层上空的V-22倾转运输机——也就是俗称的“鱼鹰”运输机，松开了它吊载的货物。
两个厚重的金属箱穿破云层，笔直地落向地面。但它们还没来得及着陆，就被一股来自内部的巨力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两个庞大身影从中钻出，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落入夜空。
☆
“前面那个应该就是车站了，看上去不像是废弃了好几年的样子。”林昇摘下镜片式望远镜，低声对薇拉说道，“虽说这个点不太可能有车，不过至少能说明我们离市区不远了。”
薇拉点点头，两人离开藏身的半边围墙，朝着那一点灯光快步前进。他们绕了个大圈子把地狱犬大军引到海边，造成的结果就是解决了追兵之后又得提心吊胆地跑上十几公里。所幸他们的装备里还包含了相当于一个月口粮的压缩饼干，不至于落魄到饿着肚子赶路。
“小心！！！！”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林昇没有多想，一把将薇拉拨到身后，同时高举右臂。光刃出鞘，在夜色中划出一条炫丽的轨迹。
浓厚的腥气钻入林昇的鼻孔，弧光亮起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来者的外形。
足足有三米高的身躯，面孔与人类有些相似，但颌骨更加突出，两条手臂也更修长，一直垂到膝盖。
即便是在黑夜，林昇也能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它身上缭绕的黑气。
这是一只魔化过后，体型暴涨的大猩猩。
巨大的手臂以毫厘之差避开锋利的锯齿刀刃，接着紧握成拳挥向林昇的胸口，却被薇拉凝聚的冰盾挡下，林昇反手抓住这条手臂，猩红的纹路在上面迅速蔓延至肩膀。
“轰——”
拇指粗细的火柱从内部喷发，那粗壮的手臂顿时变得千疮百孔。林昇只是缩小了“彼岸花”的范围，原有的威力却没有半分缩水。“巨魔”痛苦地嘶吼，拼出手臂中的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林昇的束缚。
“巨魔”以独臂锤地，向林昇发出狂怒的咆哮。林昇双臂弹出辉彩滑刀，盘算着是先发制人，还是敌不动我不动。
双方的对峙在不到两秒后打破，当另一只“巨魔”从天而降，他才意识到方才的吼声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在催促同伴赶紧动手。
薇拉始终提防着林昇的背后，另一只“巨魔”的气息出现的瞬间，她就放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冰盾，因此哪怕腹背受敌，林昇也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后背。
“拖住它，我先把这只宰了。”
“不用你操心。”
“好吧。不过，别勉强自己。”
林昇无奈地笑笑，然后脚尖点地，扑向还在再生手臂的“巨魔”。另一边，薇拉也拔出长剑，与一拳击破冰盾的“巨魔”战在一处。
“雷剑！！！”
电光汇聚成长逾两米的雷霆巨剑，林昇看准“巨魔”尚未成型的左臂，挥剑劈下。
“吼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两头“巨魔”突然仰头嘶吼，即便形成共鸣，这吼声也顶多只是让人捂起耳朵。但还在半空的林昇却有如魔音灌脑，身形一个趔趄，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巨魔的一拳。
巨魔抓着林昇的手腕把他提了起来，关节处响起清脆的声响。林昇咬牙忍下脱臼的疼痛，但脑海中仿佛被万吨重锤砸下的痛楚，甚至还要远胜于此。
“巨魔”的吼声似乎还是某种极具威力的精神攻击，而林昇的精神力已经在魔素乱流中损耗了大半，即便有“洞察之眼”的保护，也令他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随之而来的后遗症也让他几乎失去反击的能力。
看到林昇受制，薇拉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明明她受到的精神冲击应该比林昇更加严重，却硬是用不知从哪挤出的力气一剑划开巨魔的胸口，气势汹汹地扑向林昇。
“吼！！！”
漆黑的魔弹击中小公主的后背，让她的嘴角渗出血迹。那只被一剑划到肋骨的巨魔从后方高高跃起，双手合握成拳凌空砸下。
“薇拉！！！”
林昇目呲欲裂，雷剑凝形，对着被制住的手臂砍去。背后的巨魔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抢在剑锋落下之前制住了他的肩膀。
薇拉握紧剑柄，一对蓝宝石般的眸子布满血丝，她直视即将落下的巨影，仍然不打算放弃最后的挣扎。
将林昇制住的巨魔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它没有被下达击杀林昇的命令，只是试图扭开他的肩关节。但刻在骨子里的暴虐，还是让它对即将发生的杀戮感到不由自主的愉悦。
“你这畜牲——找死！！！！！”
林昇声嘶力竭地大吼，右臂凝聚雷剑，反手没入自己的胸膛，也将背后的巨魔洞穿。
雷光肆虐，瞬间就撕碎了巨魔的身体。林昇用尽全力蹬在它破碎的身体上，如离弦之箭般一头撞了过去。
“轰——”林昇踩着另一只巨魔的身体砸在地上，一道激光自他眉心的金芒迸射而出，巨魔连那对粗壮的胳膊都没来得及挥动几下，就被上万度的激光烤焦了大半个躯体。
受伤最轻的手腕逐渐复位，林昇蹲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查看小公主的伤势。
巨魔的那一记魔弹威力相当恐怖，薇拉又只顾着救人，几乎是硬吃了这一击，脊椎和肋骨出现了不下十处骨折，内脏也承受了不小的冲击。
林昇竭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扭曲，左胸的伤口如烙铁般传来阵阵灼痛——那柄雷剑光是温度就有数千度，将巨魔撕碎的同时，也将他的半个左肺烤成焦炭。全靠修罗形态的加持和洞察之眼中储存的魔素，他才有余力解决剩下的一只巨魔。
他朝小公主宽慰地笑了笑，并凝聚出魔噬铠甲，吞噬两只魔化大猩猩尸体中的魔素，通过两人相握的手汇入她的身体。
☆
“你说什么？两只‘巨魔’都死了？！！！！”
巴特莱的咆哮声几乎将办公室掀翻，“你们知不知道一只‘巨魔’的造价是十亿美金？！就这么被‘勇者’给干掉了？”
本以为经过了地狱犬军队的消耗，两只巨魔要收拾“修罗”和“冰霜皇女”简直绰绰有余。可就在巴特莱正喝着威士忌，等待前线发来捷报的时候，传来的却是两只“巨魔”全部死亡，甚至连尸体都无法回收的消息。
这对他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要知道无论是地狱犬部队还是造价高昂的“巨魔”，都只是供他调度以抓捕“修罗”。现在“巨魔”尸骨无存，毫无战果的他别说凭借军功飞黄腾达，上头拿他顶罪都算是轻的！
一想到传闻中FMF对待战犯的某些手段，巴特莱就感觉刚才喝下的威士忌都变成了岩浆，烧得他整个身体都要像那两只巨魔一样炸开。
“看来贵国的秘密武器出师不利，那么，可否容许在下来尝试一二呢？”
威奇体贴地递上擦汗的手帕，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你还有办法？”巴特莱看了一眼这个始终没有表露过真实反应的合作“伙伴”，心里直犯嘀咕。
“既然阁下的计划进行得不太顺利，那不如试试我们这边的秘密武器。”威奇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就算失败了，情况也不会变得更坏，不是么？”
没有多做考虑，巴特莱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咬牙点了点头。
☆
两只巨魔的尸体随着黑气飘散逐渐消失，所有坠入魔化的生物，最终都将迎来这样的结局。失去魔素的维持，它们吞噬魔素的特性也会反噬肉身，化为黑烟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林昇与薇拉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却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走来。
“还有追兵吗……”
林昇咬紧牙关，调动起通过魔噬铠甲恢复的不到一成魔素，他甚至不愿意把魔素浪费在强化视力和感知上，只打算放手一搏。薇拉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哪怕她执意要战斗，林昇也不得不先让她睡一会。
对方却仿佛不急于攻击，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他走来，直到一阵昏暗的光束照到她的脸上。
属于卡恰·伊卡捷琳娜的面孔刻在林昇眼中。
“卡恰……”林昇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眼神仿佛在极力否认这个事实，“为什么……”
卡恰歪了歪头，笑容苦涩：“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对么？你一直都那么聪明。”
“不，你没必要这样。”林昇的眼中也只出现了片刻的动摇，便消失在金色的火焰中，“我不想与你为敌，但如果你一定要拦在这里的话……”他缓缓握拳，燃烧着所剩无几的魔素，“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卡恰微微一笑，一如他们初次交手时那般妩媚。
披挂铠甲的银色骑士在她身前浮现，五指合拢，拔出背后的重剑。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了吧？”
林昇将薇拉放下，没有林昇的搀扶，她连站立都很难做到——即便如此，林昇也能察觉到她浑身肌肉绷得僵硬。
“别勉强自己，这里交给我。”
低声对她说完，林昇就转过身来，压低身子拉开了架势。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卡恰的眼睛，和他们在波塞多尼亚的每一次约会一样，她现在也用着故作媚态的笑容，掩盖眼睛深处的悲伤。林昇担心哪怕多看一眼，他就会失去放手一搏的战意。
卡恰或许还不知道关于“狂化”的秘密，才会选择在他们经历两场战斗、精疲力尽的时候现身。就算卡恰已经知道了他还有这个底牌，并准备了相应的对策，林昇也只剩下唯一的选择，把所有筹码抵在这至今还未达到极限的底牌上。
林昇闭上双眼，忆起第一次发动“狂化”的情形。心中的愤怒不断释放，以唤醒那股沉睡在灵魂深处的力量。
在某个未知的源头，魔素无穷无尽地涌入他的身体！而始终耐心等待着他出手的卡恰，看到突然满血复活的林昇也没有继续攻击，仿佛在等着林昇自己攻过来。
“欧拉！！！！！”
不动明王终于显形，哪怕卡恰十有八九留了一手，林昇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坚硬的混凝土地板被脚跟狠狠蹬出裂纹。
林昇激跃而出，连同身后的不动明王划出残影，一拳轰向“银骑士”的头部。
下一刻，卡恰的脸庞映入林昇的视野。
“银骑士”厚重的身躯，在双方接触前突然消失，不仅如此，围绕在卡恰身边的魔法防护也全部解除。
不动明王的重拳挥向卡恰毫无防护的血肉之躯，直到最后一刻，她仍然直视着林昇的双眼。
“林昇！！！”
薇拉支起身体，眼前的一幕，让始终面无表情的她也难掩诧异之色。
林昇还是刹住了攻势，他终究没有狠心下死手，但脑海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恍惚，让他一时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卡恰毫无躲闪之意，反而挺直身体，接下了仍有大半余势的重拳。
“咔啦——”
肋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卡恰露出一瞬间的痛苦之色，却又勉强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
一抹闪光出现在她的手中，那是一柄闪烁着奇异色彩的小刀。
在林昇恢复意识之前，腹部便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魔素从伤口中极速流失，林昇的狂化状态还未解除，却再无反抗之力。
“对不起……”
卡恰松开手让小刀滑落，刀刃上的异彩已经消失不见。她伸手接住林昇的身体，那双包含不甘的金色瞳孔已经合上，“修罗”已经不再具备威胁。
“混蛋！他明明是为了不伤到你才停手的，你就这样对他吗？！！！”
薇拉终于压抑不住心情，破口大骂。卡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薇拉还想接着骂下去，身体却不听使唤地瘫软下去，铺天盖地的困意向她袭来。她只能看着卡恰让银骑士扛起林昇的身体，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前，沉重的眼帘就已经垂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