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昇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那张不断靠近的俏脸。同样近乎丧失理智的白凌月眼神迷离,那因羞涩而染上红润的脸庞,恐怕连石像都会为其动容。
林昇远远称不上圣人,相反他是会遵循自身意志而行动的人。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
凌晨十二点整,挂在墙上的时钟轻轻敲响报时的钟声,这种复古的时钟甚至不会吵醒睡梦中的房客,但对于身处理智边缘的二人来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仅剩毫厘之差的两具身体迅速分开,白凌月隔空把时钟捏成球状,然后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跨过那条线的林昇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床的另一边心有余悸地缩成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只差一点点了!!!
在林昇看不到的背面,白凌月正死死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叫出来。回想起刚才的举动,她简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林昇。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对方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清晰传入耳中。
“呐,凌月。”
感受到近乎沸腾的血液终于冷却,林昇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什、什么事?”
白凌月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隔着床垫林昇也能感受到她的身体猛地抖了一抖,便转过身,白凌月也做着同样的动作,只是仍旧把身体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四目对视,林昇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挪动身体向白凌月靠过去,后者紧张得不敢动弹,抓着被子定定地看着他。
“我很想凌月,虽然只分开了十一天,却漫长得像十一年。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做出这种失去理智的事情。”林昇将手掌覆在白凌月的脸颊,轻声说道,“对不起,明明说过要保护凌月的,却差点伤害了你。”
“没有的事!”白凌月拼命摇头,“哥哥的话,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的!我才是,明明哥哥不喜欢做这种事,我却还要——”
“也不对哦,我其实……不讨厌这样的。”林昇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说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想更加正式地看待这件事。我和凌月约定过,要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嗯……”
白凌月点点头,在林昇的怀中逐渐止住啜泣。
“再过三天,就是我们的生日了,那个时候,我会给凌月一个答复的。”林昇看着白凌月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所以,在风哥哥几天,好吗?”
“那就说好了,”白凌月点点头,和以往一样伸出小拇指,“哥哥也不要忘了,生日那天给我的礼物哦?”
“凌月会喜欢吗?”林昇伸出小拇指,笑道。
“只要是哥哥的礼物,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白凌月用力勾住小拇指,脸上绽开林昇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那……晚安。”林昇俯身轻轻亲吻白凌月的额头,柔声道,“另外,被子可以分哥哥一半吗?”
☆
深夜,一老一小两道身影在阳台前驻足,无形的屏障张开,将他们的声音阻断。
“孩子们都睡了吧?”多米尼克低声问道。
“是啊,凌月今晚应该会睡得很安心吧,那孩子,这几天想哥哥可是都想到快要茶饭不思了。”露易丝露出宽慰的表情,说道。
“你觉得,克劳德的事情,他们已经了解多少了?”多米尼克捋着胡须,突然话锋一转。
“应该还相当有限,但卡恰和威奇的出现,应该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了。尤其是小林,他对卡恰那孩子,似乎特别上心呐。”露易丝面露难色,沉吟道,“之前在亚兰的时候,那个詹姆士·威奇就已经和小林有过接触,再加上洛杉矶的这次行动,也是他牵头对他们下手,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在明面上放过这个威奇。”
多米尼克摇头苦笑:“这孩子,总能搞出些大麻烦来。不过这次的麻烦,多少也是我们自找的啊。”
“老师,您打算如何处理?现在就凭一个卡恰,小林就绝无可能对克劳德的事情置之不理了。以他和那些朋友的手段,要查到克劳德的所有罪证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可就很难和平收场了。”
“亚兰的那一次之后,我也提醒过克劳德,让他收敛一些,可他却完全不把小林放在眼里。前几年和小雷交恶,现在又让手下的人惹到了小林……”多米尼克面露憔悴之色,重重地叹了口气,“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对他置之不理啊。等到这次回去,就让他先把卡恰交出来,再慢慢把他做的事抹干净吧。否则等到小林他们查明真相,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露易丝紧紧咬着嘴唇,鼓起勇气问道:“老师,我们现在做的事,不是已经违背了当初创立魔法协会的初衷吗?您也清楚克劳德到底在做什么,即便如此,我们也仍然要继续包庇他吗?”
“唉……要是让菲尼克斯知道了,估计会骂我是该下地狱的恶人吧?”多米尼克连连摇头,露易丝却已经知道,老师并无退意,“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情,是能尽如人意的呢?”
☆
次日上午,多米尼克与露易丝皆出席会议,从洛杉矶回来的众人似乎纷纷舒了口气,而不等夏洛特等代表团的各位发出疑问,从吃过早饭就一直窝在房间的林昇就突然走了出来,一脸严肃地将所有人聚集到大厅,并让白凌月在大厅周围构建隔绝领域。
亚兰代表团,也就是夏洛特、千代田优子、埃米尔、赤门大树以及医师米娜维亚几人,还有在多米尼克与露易丝走后不久便登门的朱力奥·凯撒,与他们坐在同侧。从洛杉矶回来的秘密行动小组坐于右侧,当然也包括了新成员,小丽萨和老板娘。
雷纳德不知何时也回来了,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俨然一副门神的模样。
白凌月和林昇坐在同一张沙发,二人十指相扣,但现在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这种细节上。
“怎、怎么了?搞这么大阵仗,是又出什么大事了吗?”夏洛特略显紧张地环顾四周,问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涉及到十人议会中的一席,甚至是三席。”林昇坐于首位,面容严肃。他看向坐在左侧的亚兰代表团,沉声说道:“洛杉矶一行,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消息,但为求万全,我们还需要你们的帮助。这件事风险很大,最坏的结果,是与亚兰、不、是与整个魔法协会为敌。”
代表团一侧的众人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惊讶,林昇将意思表述得很明白,现在就只需要留给他们一些反应的时间。
“正因为如此,现在,不想被牵扯进来的人可以自行离开,但刚才听到的一切,请不要向虚空潜行者和青之守护者两位透露一个字。但我以‘修罗’之名担保,我们所行之事,完全无愧于身为魔法师的良心。”林昇缓缓扫视左侧的众人,然后闭上眼睛,说道:“最后一分钟,不想参与进来的人,请暂时离开这座客厅,直到我们的会议结束为止。”
一分钟过去,林昇睁开眼睛,左侧没有一人离开,五人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其意义不言而喻。
林昇微微点头,开口说道:“大家都见过威奇·詹姆士,以及卡恰·库拉耶了吧?我们要对付的人,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漆黑破坏者’——克劳德·维吾尔德!”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林昇从学院战期间卡恰的转学开始,到他们在洛杉矶遭人暗算、又数次躲避追击结束,将一路收集的所有情报和盘托出。也就是克劳德·维吾尔德利用孤儿院的孩子进行人体实验,企图驾驭“沃登之血”,并在制造出卡恰这样一个成功样本之后,与美国、E社合作,将毒手伸向林昇与白凌月的所有罪证。
代表团众人的反应,与苏墨轩等人听到丹尼尔的叙述时大致相同。优子听到中途就已经低声啜泣,夏洛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但另一只手也是骨节泛白凯撒在胸前画着一个又一个十字,赤门大树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埃米尔紧紧咬着下唇,不断用手帕擦拭额头和嘴唇,在洁白的手帕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印。洛杉矶归来的一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东西,但仍然脸色凝重。
“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救出仍然被克劳德作为试验品的那些孩子。”林昇沉声说道,“离开亚兰之前,我就拜托了在谍报方面非常出色的朋友,潜入克劳德的领地深入调查这件事,当然,更多的还是为了日后的营救做准备。”
“什么时候动手?”
不止一人出声问道,这无疑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三天后,我们所有人的魔力都会恢复,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救出那些孩子,制裁克劳德之时!”林昇斩钉截铁地说道,“具体的布置,我们回到亚兰之后再说,我那位在亚兰的朋友,届时也会加入我们。”
“也好,这边的会议还有三天也要结束了,到时候我们都能赶得上。”夏洛特微微颔首,见林昇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迟疑,便笑道:“可别把当成我娇贵的公主了,这次行动我不仅要参与,还要冲在最前线。”
“至于那个克劳德,”弗拉梅尔看向林昇,终于注意到了这对如胶似漆的兄妹,“你是打算打兄妹挡,还是让我们来?”
林昇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还有林昇苏墨轩的三位师兄,白凌月则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期待。
他拍拍妹妹的头,后者却已经读出了些什么,不满地嘟起嘴。林昇无奈地笑笑,转过头说道:“都不是,克劳德·维吾尔德,我要亲自打倒他。弗拉梅尔,这一次,我需要的是十人议会四席的影响力,而不是‘风神’和‘中华铁三角’的武力。我们这些还是学生的人动手,还可以说成是匡扶正义之类的,但你们一出手,就是十人议会之间的内讧了。”
“至于凌月……”他轻轻抓住背后一直偷偷掐肉的小爪子,露出哀求的表情说道:“就当是让哥哥出出风头好不好?我也是怕克劳德留了什么保命的手段,所以要让凌月保存实力嘛。”
“好吧……”白凌月被林昇的笑容和大手说服了,“不过,如果哥哥遇到生命危险的话,我可是会立刻出手的!”
“好好好。”林昇揉着妹妹的头发,将她最后一丝不满也完全驱散。对于这对散发甜蜜气息而毫不自知自知的兄妹,在场的其他人也只能默默别过头,只有小丽萨一直晃着腿,似乎想要扑上去占据林昇另一边的位置。
“对了,还有一件事。”林昇突然一拍脑门,“我们的俘虏还没放走吧?”
“你们回来十二个小时之后才会释放,还有大概……三个小时吧。”埃米尔看看时间,回答说,“现在那四位先生被关在这间客房上方的小阁楼,卡恰小姐单独关在一个房间,医师?”
“两个小时前她让我打了一针镇静剂,现在还在睡眠中。”米娜维亚调出一个面板,上面显示着卡恰的生命体征,“怎么了,你想找她谈谈?”
林昇点点头,说:“那些孩子应该就是她为克劳德效力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如果能够说服她加入我们,那就可以省很多事了。”
“别忘了她对你做过什么。”夏洛特冷静地出声提醒道,“林昇,告诉我,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能信任她吗?”
“正是因为经历过这些,我才愿意相信她。”林昇直视夏洛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请相信我,在看人这件事上,我的眼光很少出错。”
☆
十分钟后。
“她就在里面,记得叫醒她的时候不要太粗暴。”米娜维亚输入密码打开门锁,对林昇嘱咐道,“房间里有凌月布下的禁魔领域,不过她毕竟是这些人里实力最强的魔法师,小心一点。”
“知道了,谢谢您。”林昇点点头,又握了握妹妹的小手,后者不舍地松开手,目送着林昇推门走了进去。
卡恰就静静地躺在床上,房间算不上宽敞,但十分整洁。林昇坐在床头都椅子上,也没有做任何叫醒她的动作,只是用手臂撑着脑袋,看着沉睡的卡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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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继续装睡的话,我就要假戏真做了”
三分钟过后,林昇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动手哦?”卡恰睁开一只眼睛,又很快合上,“反正我的身体,你也已经看过摸过了。”
“那是特殊情况……”
“总之已经看过也摸过了吧?”
“无法否认……”
林昇默默扶额,排除少数情况,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总是会像现在这样,不知不觉就会被卡恰带偏。
“虽然还想再玩一会,不过……找我有什么事吗?”卡恰从床上支起身体,嘴上说着,却毫不在意胸口漏出的大片雪白,摆出的姿势也将身体的曲线毕露无余。对此,林昇只能尽量无视。
“我是来谈判的。”
“哦?和我这个俘虏谈判吗?”
没有理会卡恰的调笑,林昇点点头,他已经找回了状态,正色道:“不是作为俘虏的身份,而是作为‘荆棘女王’卡恰的身份。我们想营救那些被克劳德作为试验品的孩子,而这,需要你的协助。”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卡恰微微眯起眼睛,“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我为克劳德效力,他们就可以免去接受实验的命运。克劳德也说过,只要他的计划成功,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囚禁的必要了。我已经找好了能够安置他们的地方,等到这一切结束,会有人去照顾他们直到成年。”
林昇点点头,表示他在听。
“而你现在却告诉我,你不仅想干涉进来,还想拉拢我加入你们?”卡恰歪着头,露出讽刺的冷笑,“既然有能够让他们平安脱身的办法,我为什么还要冒险与克劳德为敌?你知道,他是怎么处置叛徒的吗?到时候不仅我会死,那些孩子也会被处死,哪怕他们已经毫无价值。”
“我当然知道他会如何处置叛徒,但却不知道,对于失信之人,他要如何处置。毕竟,就算是堂堂‘漆黑破坏者’,也没办法处置自己。”
“什么意思?”
“看来,我的消息比你灵光一点。”林昇将终端推到面露不解的卡恰面前,“我有位朋友比较擅长刺探情报,离开亚兰前,我拜托他潜入克劳德的地堡。除了那些孩子和你的资料,这恐怕是最大的一份收获。”
卡恰浏览着那份长长的文件,越往后看,她的动作就愈发急促,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安排,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克劳德会遵守诺言的基础上。很可惜,克劳德并不具备这方面的美德。或者说,在他的眼里,你这样的‘工具’,并没有让他遵守诺言的权利。”林昇收回终端,沉声说道,“四天之后,这些孩子就会作为第二阶段的实验体而送上手术台,克劳德手下的那位博士想要观察同样的实验,经过改良之后能否与幼年个体产生更好的适应性,毕竟,那位半神之子,某种意义上甚至算是个婴儿。那些人甚至不屑于等你死后再进行实验,因为实验真正开始的时候,你也不敢反对——就像四年前一样。”
“你怎么连那件事都——”
“我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当年参与实验的那一批孩子一共有十个,只有两个撑过了适应期,其中一个就是你。那时候你们忍受着术后的痛苦,却都很高兴,因为那些大人们说挺过来的孩子会成为英雄,再也不用经历难熬的训练和测试。但还不到一周,另一个孩子就出了问题,她的体质在术后三天不到就迅速衰弱,那些前一天还对她笑脸相迎都大人们把她再次推上手术台,像疯了一样折磨她的肉体,想要阻止实验的失败。她在手术台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到眼睛再也见不到光明,哭到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够了!我不想听!”
卡恰死死捂住耳朵,但却无法阻止脑海中回响起的凄厉哭声,她拼命摇头,泪水随之落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想过要救你,但是、但是……”
“但是你怕了!你害怕那些人的力量,害怕他们也会将你拖上手术台!现在你已经不害怕死亡,却依然害怕克劳德·维吾尔德!他像暴君一样践踏你们的生命和尊严,可你们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因为他一旦发怒,你们都将如蝼蚁般灭亡!”林昇用力拉开卡恰的双手,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别逃,卡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将你拖向深渊。你想保护那些孩子,没问题,我们来帮你!你想向克劳德复仇,替那些被他害死的孩子讨回公道,没问题,我来解决他!‘漆黑破坏者’又算什么东西?在上帝面前他也只是一个依靠力量才能安心的懦夫!以‘修罗’的名义起誓,不管他有多强多可怕,我都会亲手将他击败!”
对峙数秒,卡恰还是低下了头。
“他很强,你对付不了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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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但林昇知道,卡恰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最后,她抬起头,说道:
“我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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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上头了,明天早课恐怕起不来鸟⁽⁽(ཀ д 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