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悉尼。
白凌月洗完澡换上睡衣,刚走出浴室,就看见前不久还调戏过自己的哥哥撑着手靠在床头柜旁,另一只手摘下耳机,似乎刚刚结束一场通讯,脸上浮现出这些天来从未有过的凝重。
“怎么了?”
通情达理的白凌月顿时放下了耍性子的想法,坐到兄长身边,轻声问道。
林昇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眉头稍稍散开,露出一丝笑容,说:“薇拉和卡恰那边……出了点状况。”
“是不是没有抓住那个……嗯,库涅兹佐夫吗?”白凌月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想起那个有些难记的名字。
林昇摇摇头,说道:“抓是抓住了,而且抓得很顺利。但是,从他嘴里问出来的东西,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白凌月歪了歪头,以表达自己的疑惑。
“还记得之前卡恰第一次到波塞多尼亚的时候,我查出来克劳德手下的詹姆士·威奇,勾结了E社和美国联邦魔法部队,合伙研究沃登之血吗?”
“当然记得,为了查出这件事,哥哥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和卡恰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假情侣呢。”白凌月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忆道。
“………………”
虽然知道妹妹是想让气氛不那么严肃,但林昇敢打赌,这番话绝对藏了私心。
“加厄·杰斯坦的实验被我们阻止了,最终的结果是克劳德进了穆斯贝尔海姆,加厄和威奇去了地狱,而卡恰作为凝聚了绝大部分研究成果的实验体,也处在阿瑞斯的保护之下。”无视了妹妹别有用心的话,林昇继续解释道,“少了一个重要的脑袋和一个关键的实验体,我们都以为沃登之血的研究会就此掐断。但根据卡恰她们从库涅兹佐夫嘴里问出来的情报来看,他依然在定期向这两方输送经过筛选的孩子。”
“也就是说,他们还在继续对沃登之血的研究。”
白凌月低声说道,现在,她已经明白为何兄长的脸色会如此凝重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加厄·杰斯坦在卡恰身上进行的研究进度,应该还停留在强化魔法能力的阶段,人体对沃登之血的排斥问题还没有解决,并且只有本身具有魔法天赋的人才能接受,‘量产魔法师’这样的设想还停留在理论阶段,。”林昇挪了挪椅子,和妹妹坐得近了些,回忆道,“阿尔旺甚至告诉我,想要从无到有制造出魔法师,沃登之血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但从卡恰的情况来看,沃登之血几乎可以永久性地强化魔法师的能力,这已经是很大的威胁了。而且,强化的幅度还不低,这一点我在和她交手的时候,感受非常明显。”
白凌月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哥哥已经思考过这些东西了,现在只是需要一个表达的对象。
“E社和美国佬现在研究到什么程度还暂时不清楚,但之前这三方应该一直在共享进度,说不定就是在卡恰的基础上进行的。”
“或许加厄在威奇的授意下,隐瞒了一些关键性的成果,作为日后合作的筹码则说不定哦?而且就算是卡恰当时的进度,也还要解决沃登之血与人体排斥的问题,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吧?”白凌月一如既往地提出乐观的看法,说道,“哥哥不是说过,阿尔旺部长想出来的办法,也是抑制卡恰体内沃登之血的部分活性,才达到现在这种成果的吗?按E社和美国人的需求,这样的方法应该是不会被采纳的。”
E社倒是一直在研究将普通人改造成魔法师的技术,但始终进展缓慢,即便是像林昇和薇拉这样本身具有魔法天赋,但因为各种原因难以觉醒的人,也有很大一部分挺不过痛苦的实验过程。现在有了沃登之血这种突破性的研究成果,想来也不会满足于阿尔旺的那种方法。
“以威奇的作风,那种情况倒也确实有可能。”林昇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道,“沃登之血的研究应该没有我一开始想的那么快。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等这边的保镖工作结束,拿到报酬之后,我想我们又得去忙这件事了。不,现在就可以让阿瑞斯派人手去做,至少先把他们的研究地点搞清楚,把那些孩子救出来,然后再收拾那些家伙也不迟。”
“嗯,我也会帮忙的!”白凌月用力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
林昇始终觉得,比起一个强大的保镖,科西切家的继承人更需要的是一位心理医生。每次看到那副揣着心事郁郁寡欢的样子,他都担心小少爷会在刺客得手之前,就因为心理压力患上抑郁症。
但这个心理辅导的角色该不该由他自己来,林昇就没底了。他是深知攻心为上的心理战老手,却很少用这种能力帮人解开心结。卡恰那次是知道了病因,对症下药并不难。至于薇拉,虽然有时候看不懂她在想什么,但这位冷冰冰的俄罗斯小美人,其实蛮心大的,说是对大多数事物没那么关心也好,林昇只需要请她吃饭,陪她喝酒,以及未来预订了要把那个已经不被她承认的父亲揍得满地找牙,就不担心小公主会有什么心结,简直是最省心的公主。
至于妹妹……心灵相通的好处就是无论哪一方心里不舒服,另一方自然而然就能看出来,至于妹妹偶尔会莫名其妙地吃醋,或者小心思被哥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这些“坏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刚刚认识才四天,勉强达到“朋友”这层关系的人,平心而论,林昇觉得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自己都不太应该越俎代庖。
“呦,这么巧,你也睡不着来找夜宵吗?”
在几秒钟里想了很多的林昇,最终对伊尔瓦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第一时间摇头否认的伊尔瓦似乎没想好理由,最终在林昇愈发浓厚的笑意中,无力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还真是大胆诶,明明昨天才经历了那种事,万一他们趁这个时候不声不响地把你掳走,我们明天起来搞不好就要全部失业了。”
“亚尔克先生其实一直都关注着这里的,其他人也会轮流值守,所以除非是、是帕西瓦尔先……这么强大的魔法师,不然应该是做不到的吧……”在林昇以“拜托我们明明是同辈诶这样子先生先生地叫不久显得我老了十几岁吗”为理由一再要求去掉尊称的伊尔瓦弱弱地解释道,“而且,帕西瓦尔应该也有察觉到我吧?”
“这么说倒是没错啦。”林昇点点头,突然一把揽住伊尔瓦的肩膀,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说:“吶,既然我们都来了,那不如别去厨房里挑剩菜了,换个更好的地方,怎样?”
“更、更好的地方是指?”
☆
十分钟后,两人并肩站在人声鼎沸的夜市,这里是入夜之后悉尼最热闹的地方,即使到了十二点钟,街道上仍然没有一家关门的店铺,热狗、意面、披萨以及各种各样的烤肉飘散出的香气,让两个出来觅食的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那个……帕西瓦尔先生,我们就这样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胃部已经在不住地抗议,伊尔瓦仍然有些不放心,看向已经摩拳擦掌的林昇弱弱问道。
“放心放心,我已经跟亚尔克请示过啦。”林昇摆了摆手,笑道,“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人想在这里动手,昨天那种货色至少得再来二十个,才能试试从我手上把你带走。好啦,快走吧,我已经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
“哦……”
小少爷弱弱地应了一声,没什么主见地跟上林昇的脚步。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位披着大衣,蓄着八字胡的老人,透过人群默默注视着他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
……………………
过了半分钟,老人的鼻梁抽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大街上扫了一圈,然后默默把手上的白兰地收进大衣,走进了一家披萨店。
☆
“然后我那个时候就说:‘你这敬礼有问题啊,不是要用拳心对着心脏才对吗?’,那个卧底立刻就慌了诶!最后被押上车的时候还一脸不甘心地回头问我:‘所以标准的敬礼到底是怎么样的?’”
“那帕西瓦尔先生是怎么说的?”
“我就像这样摊开手,说:‘我也忘了,不如你问问他们?’,那家伙当时的表情我现在都还记得。因为实在笑得太厉害,押着他的士兵差点就让他跑了,不过连长最后也没有为此追究就是了。”
“这么说那位连长还是很宽容的嘛。”
“其实我觉得可能是当时他笑得最大声……后来有一个兄弟告诉我,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连长笑得那么开心,我估计以后也看不到了吧。”
林昇抓着一只盛满烤肉的纸桶,向伊尔瓦眉飞色舞地讲述过去的光荣事迹(部分魔改的版本),似乎是头一次接触到这些故事的伊尔瓦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连刚买的卷饼都没顾上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定是‘要是我有帕西瓦尔先生这么厉害就好了’对吧?”林昇看了一眼被说穿想法而面露羞郝的伊尔瓦,摇了摇头,说道:“刚才说的这些,是我还在B级的时候发生的哦?而且那时距离A级还差很远,连伊尔瓦都不如。”
“真、真的吗?”伊尔瓦脸上的羞郝转为震惊。
其实那个时候我连魔法师都不是……
林昇在心中吐槽,却露出无比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我可不是一觉醒就是A级S级的那种天才。而且你要记住,伊尔瓦,决定一个魔法师强弱与否,取决的不是他拥有多高的魔素,会用多么厉害的魔法,而是在于他的头脑是否清醒,他的心灵是否坚韧。拥有了这两样东西,即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能把一个S级魔法师置于死地,这可是我根据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经验。”
“我应该做不到像帕西瓦尔那么厉害……父亲和亚尔克也训练过我,但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们期望的那样,一到实战就手脚不听使唤,连复杂一点的魔法都放不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卷饼已经变凉的伊尔瓦神情低迷,看不到半点刚才听故事时的兴奋。
“这么说来,有一件事我想问伊尔瓦很久了。”林昇挠了挠头,“我之前应该有说过,如果你想做某些事情的念头强烈到能够盖过恐惧,就足以称之为勇敢了。”
伊尔瓦点点头,表示他还记得这句话。
“说是很久,其实也就这几天而已……我想问的是,那种无论如何都想去做的事情,你现在找到了吗?”
林昇忍住再往嘴里塞一块烤肉的想法,以免破坏了他现在严肃、正经的表情。虽然说是问题,但林昇知道这个总是有些怯懦的继承人,心中是有答案的。
“非要说想做什么的话,我想……我想回应父亲的期望,成为像他那样强大又可靠的人吧……”
其实你们一点都不像这点我想吐槽已经很久了……
林昇脑补着伊尔瓦变成筋肉猛男的样子,同时不让表情露出半点破绽,盯着伊尔瓦的眼睛,沉声道:
“真的吗?”
“当、当然是真的了……”
“这是你自己想要的,还是弗雷先生所期望的呢?”林昇微微摇头,叹气道:“伊尔瓦,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而且我相信,你不是没有我们说的这种非做不可的事情,只是你现在还不想面对而已。”
“可是——”
“好啦,我也不是非要问出来不可。”林昇伸出手制止了他,无奈地笑道,“如果你哪一天想通了的话,再告诉我吧。到时候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远处,拿着一份披萨的老人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