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薇莉娅稍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从对方毫无征兆的一吻里挣脱时，对面的少女已经先一步退回了座位上，低头看向角落里，小脸像窗外的晚霞似地泛红，仿佛刚刚在一秒钟之内从椅子上弹起来，身体前倾越过桌面强吻别人的不是她，而是薇莉娅似的。
「为……为什么？」
薇莉娅抬起一只手，食指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留着若有若无的温度和湿润感。
「对……不起。」和两分钟之前相比，女孩的声音这时倒是才有了实感，像是做错了事又急于辩解的孩子一样。
「你抽到的那张……是圣杯六。」
女孩把手里的牌朝薇莉娅递了过去。牌面上的图案鲜艳而明晰，在灿烂的霞光里，一个小男孩把金色的圣杯递给一个小女孩，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孩童的天真笑容。
「什么嘛。看上去像是不错的兆头吧？」
「本来该是这样的，圣杯六，代表得到温暖和幸福的小牌，但是………」
少女的眼神再次扭向一边，「这副牌里的不一样，我把原本的圣杯六弄丢了，这张是塞进去的赝品。」
「所以呢？」薇莉娅有点急切地问。
「抽到这张假的圣杯六的人……是没法得到温暖的。」
「无法……得到温暖？」
薇莉娅的双眼微微睁大，看着圆桌对面低垂着眼眸的银发女孩，忽然觉得她的话理解起来变得像窒息般费力。
「不会吧。」
她挤出来一个微笑。本来对她来说明明是很自然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女孩面前就显得十分局促。
「不会出错的!」对方忽然转过脸来，清灰色的瞳孔直视着薇莉娅，下一秒又低垂下去，「所以……忍不住想给你一点……爱。」
「爱？」
薇莉娅一下子真的笑了出来，「如果说是男孩子的话，倒是确实很想要呢。你虽然很好看，但是是和我一样的女孩子啊。」
「拜你所赐，很重要的初吻可是没有了!」
薇莉娅伸出手，试着摸了摸对方的头顶，银灰色的发丝像丝绸般柔顺，「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女孩看上去年纪还没自己大，最多十六七岁，不过看装束，黑色的大衣外披着带兜帽的灰色短斗篷，白色裙摆下的袜套沾满了尘土，像是路过的旅人。这样的话，问名字大概并没有什么意义吧……不过薇莉娅并没有想那么多，自然而然地就这样说了。
「叫我珀薇就可以了，」女孩小声说完，语气忽然变得很在意，「女孩子……就不行吗？爱……的话。」
「珀薇小姐真奇怪呢。」薇莉娅摇摇头，「爱的话……是要彼此不一样的人才可以互补吧，你有的东西，我也都有呀。」
「都有……吗。」
珀薇低下了头，「总之，是真的哦。刚刚的结果。」
「经常像这样给别人占卜吗？」
薇莉娅没有接着她的话说，「经常会出现像这样的不利结果吧？那时要怎么说呢，对方会生气的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不过是会的。」珀薇说，「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就是了——」
女孩的声音忽然止住了，银色的瞳孔突然收紧。薇莉娅愣了一下，这才听见木店门被推动的「嘎吱」声。她抬起头，看见一个在夕阳里显得暗沉的影子走进了店里。
「那个……不好意思，本店今天已经打烊了。」
薇莉娅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刚走进来的人却伸出手掌，朝她比了个「请坐下」的手势。
「那真是太抱歉了……幸亏我并不是来喝咖啡的。」
从薇莉娅的目光看过去，对方身上的纯白色军装非常显眼，虽然个子不高，但那身军官制服非常妥帖，颜色和款式都是海军的版本，没有华丽的翻领，取而代之的是收拢到颈口的严谨立领，前襟一排灿金色的纽扣，胸口饰以勋章和绶带。在那顶白色军礼帽的宽大帽檐下，依稀露出半张青年的脸，以及金色的带刺额发。
「怎么啦，小家伙，」海军军官模样的青年用颇为自在的步子走进店里，来到两个人坐着的桌前，朝珀薇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真没想到啊……会用这么安静的方式结束。」
珀薇被强迫仰起的小脸微微颤抖，微启的嘴里露出了紧咬的牙关。原本清浅到无神的银灰色双眸，此刻翻涌起了涨潮般的光影。
薇莉娅看见她的一只手缓缓按在了腰间的某个东西上，暗色的柄和金属色的护手……那是佩剑，这个奇怪的单薄女孩身上居然佩了一把长长的细剑!
「先生!这个女孩——」
薇莉娅刚朝前伸出手去，珀薇已经随着军官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我找这个女孩有点急事。从店名来看您是希切妮娅小姐吧，」军官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有些戏谑的笑，「今天在打烊后进店实在抱歉，下次我会再来好好赔罪的。」
薇莉娅伸出去的手僵住了几秒，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后的一刻，她看见珀薇也回过了头，眼神交触的瞬间，薇莉娅的心跳都骤然停摆了一下。
那是怎样一个悲伤的眼神啊……只是看了一眼，就压得人连呼吸和心跳都要停滞下来。
除此之外，薇莉娅看见了那双薄唇的无声开合——
「救……我？」
她轻声读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