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运气很差呢。”林玄苦笑着说。
已经算是绝路了。身负重伤，体力耗尽，还被上百名执行员团团包围，最精锐的圣骑士则就站在面前，随时准备对他动手。此刻他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逃不掉了。
其实也不能算是运气差，毕竟圣骑士团早在几分钟之前，就已经踏入了这片废墟。当他决定去救洛天灵的时候，被团团围住就已经是定局。
林玄不是不知道这些，可是他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他只是暂时对洛天灵这个十四岁的女孩产生共情；亦或许，他只是，有点累了。
其实真的很累啊，自从那一天被安吉尔变成魔女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像是个滑稽的小丑，在这莫名其妙的舞台上拼命表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取悦谁。无法被认可，无法被同情，几乎每一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曾经携手相伴的战友也对他刀刃相向。他唯一能算的上同伴的，其实也就是那个不断戏耍他的安吉尔。
他讨厌现在的一切，自己的身份，自己的长相，别人看他的眼神，和昔日同伴刀刃相向的痛苦，还有那对硕大的胸脯和奶牛的绰号。这每一桩每一件，都像是钢针一样刺痛着他。可是他只能咬牙忍住，甚至连找个人说说话都做不到。
可是，这样的路，他走到哪里算是个头呢？就算他今天能逃离圣骑士团的包围圈，可是明天呢？后天呢？他的身份已经被锁定，圣骑士团将会调集整个国家的资源来追杀他。他就算再怎么逃，又能逃多久呢？
所以，当他看到洛天灵被压在混凝土下的时候，他才会选择放弃了逃跑，而是选择用自己最后的时间，换洛天灵的一条命。
毕竟，他的人生，已经是如此糟糕了。他不希望洛天灵这个女孩，未来也和他一样糟糕。
洛天灵还这么年轻，虽然脾气有些倔强，但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圣骑士团最耀眼的新星。而到那时，这也算是林玄为圣骑士团所做的最后贡献了吧。
只是这样的结局，真的有点……不甘心呢。
“转过身来，魔女。”为首的圣骑士从队形中出列，语气凝重，“你已经被包围了，别以为你有机会逃出去。”
林玄苦笑一声，随即转过身来，看向了那名圣骑士。
“好久不见，石洪骑士长。”林玄苦笑着说，“真没想到，我会在这种狼狈的状况下与你相见。”
石洪，龙城圣骑士团二队的队长。虽然同属于龙城圣骑士团的编制，但两人却分管不同的区域，并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之前他们二人曾因为辖区问题，发生过一些争执，闹得很不愉快。而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起来石洪没有那么容易放过自己了。
不过也好，当一切放下的时候，其实自己也轻松很多了呢。
只要夏羽瞳没事，他自己怎么样，其实也无所谓了。
“林玄，真的是你吗？”石洪沉声问。
和林玄不同，石洪的年龄很大，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身为一个中年男人，他其实本不该活跃在圣骑士团的一线。但他却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岗位，一直担任圣骑士队长这个位置。因为个性原因，很多人说他古板守旧，说他只认死理不知变通，不如一队队长林玄那么好说话。但石洪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个性，一如既往的严谨，一如既往的沉闷，也一如既往的不那么受欢迎。
可能，这就是中年男人吧。
只不过，现在的形势和过去完全颠倒过来。就是林玄过去再怎么受欢迎，他也已经是邪恶的魔女；而就算石大叔过去再怎么不讨人喜欢，他也依然站在正义的一方，手中的剑足以裁决生死。
“是我。”林玄苦笑，“其实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想不知道都有点困难。”他低下头，轻声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到这种地步，真是蛮可笑的。”
“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石洪皱眉，“想要把圣骑士变成魔女，至少也需要使徒级别的高阶魔女才行，你碰到她们了？”
“我不能说，说出来对你不好，会害了你的。”林玄摇摇头，“我只能说她很强，我们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石洪沉默了一会儿：“林玄，你是年轻人，我也告诫过你，遇事不要冲动。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但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我也很难办。”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林玄苦笑道，“李天一已经把证据发送到中央骑士团了，过不了多久，我的缉捕令就会下来，然后我就可以下狱了。”
“下狱？”石洪皱眉，“你知道中央骑士团的监狱是什么地方吗？那里每一个魔女都需要进行大量的人体实验，里面的人会生不如死的。”
“是啊，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要从这里杀出去吗？和过去的战友？”林玄摇摇头，“这种事情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如此，可我没有选择。”
风，从远方吹过来，拂动着林玄的裙摆。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狼狈，残破的裙子，染血的皮肤，乱糟糟的头发，再加上被灰尘沾满的脸。
真是荒诞可笑的人生。不过幸运的是，在人生的最后，他救下了一名女孩，和他很像的女孩。这名女孩将带着他的意志，继续往前方披荆斩棘，也算是继承了他的遗志吧。
“让开，给林玄骑士长开路。”沉默了很久，石洪突然说。
他话音刚落，所有的执行员都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理解石洪的意思。
“我说，给林玄骑士长让路。”石洪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次所有人都明白了石洪的意思，虽然有些人仍有些犹豫，但这毕竟是骑士长的命令。在短暂的几秒钟过后，这上百名执行员同时向两边站定，给林玄让开了一条路。
“石、石洪？”林玄愣住了。
“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离开这里，但也只有一分钟。”石洪沉声说，“如果要离开的话，就趁现在。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你，只知道有一名很强的魔女，因为疏忽从我们的手心逃走。”
他并没有看林玄，而是拄着手中的长剑，目光坚定的看向远方的夜空。他说话的时候语气神态动作都非常坚定，宛若一尊古老的石像。
“可是，你这样做，被他们知道的话……”林玄有些惊讶。
“我不会允许我过去的战友，被下到那种监狱。”石洪淡淡说，“过去我们是有一些矛盾，可在大义面前，这些都不重要。我相信你的人品，更相信你的理想与信念。我知道，以你的个性，就算成为魔女，也不会和那些普通的魔女同流合污。你一定会继续站在正义的这边，继续做对这个世界有意义的事情。”
林玄还想要说什么，但却被石洪当即打断：“好了，林玄骑士长，你没有太多的时间。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就算我想要帮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玄沉默了，几秒钟过后，他轻声开口。
“感谢。”他说。
说罢，他拖动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聚光灯已经挪开，不再照射在他身上，可是这么多人的目光，却全部都在看着他。他能感觉到这些目光中的深意，有怀疑，有可惜，有敬佩，有怜悯。面对这么多曾经的战友同袍，他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可是最终他只能把所有的话全部咽下，然后一个人走向前方。
路过石洪的时候，他听到了石洪的声音：“别忘了，我们曾经的誓言。”
“我不会忘了这一天，更不会忘了你。”林玄轻声说，“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多关照一下羽瞳。她性子有些急，我怕她会在李天一面前吃亏。”
但石洪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依然坚定的看向前方。
虽然石洪没有说话，但林玄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
他朝石洪点头致意，然后顺着骑士团让开的那条路，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居然柳暗花明。
只是，要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啊。林玄在心中对自己说。
一定要对得起，这些肯相信自己的人。林玄轻声说，像是许下了庄重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