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那个植物人带回来的时候,在外交园区里避难的难民们群情激愤地围了上来,其中有不少人大概因为侵略者失去了亲人,他们高喊着复仇,几乎要冲过来把那个植物人撕成碎片。我们的舰娘花了好多功夫才将狂暴的人群和俘虏分隔开来。在简单的交流之后,它下令让叛军撤围并且回到了小镇,然后我们把它带到了办事处大楼的办公室里。为了对付这个烫手山芋,我专门找来了一个“专家”。
我的部下什罗普郡.伊莎贝拉是个喜欢花儿的舰娘,她的喜欢并不只是那种只是拿着花朵送礼或者在房间里插上两支鲜花。在地球的时候,她在港区里就有一块花圃,每天的空暇时间总是在她那些叫得出或者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前忙前忙后。在其他舰娘要送花的时候,总是会找上什罗普郡,询问送什么样的花好,花朵的花语是什么。她的花朵和她一样,总是能让人露出花儿一样的笑容。在来到欧罗巴之后,她也在“镇守府”的庭院里收拾出一片花田,一如往日。
于是和这颗外星植物人交涉的任务也交给她了,无论是争取一个和它们上层的比较合适的沟通条件或者从它“嘴”里套点情报,这种任务或许都需要一个熟悉植物的人。当声望把她带到这里的时候她还一脸茫然,虽然镇守府联盟之前也有捕获过大型植物体外星智慧生物的记录,但是什罗普郡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存在。而在“看到”了什罗普郡之后,那棵“德莱艾希德尔”似乎也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它身上的枝叶舒展得更开了,像是即将盛开的花朵要展开花瓣,翻译模块似乎捕获到了对方“心情不错”的情绪波动。这种“植物人”的情绪和思维与语言是共通的,想什么和说什么在它们那里是一个意思,按我们的话说就是把话都写在脸上了。我,声望还有什罗普郡正围着他(或者她)准备谈判。
“虽然我被俘虏,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什么重要成员。当然,我们对于你们是外交人员这一点会抱有尊重,但是你们应该知道,大可汗的部队即将占领这块土地,就连这片银河,都将在我们主导的秩序下重铸,所谓的外交豁免权毫无意义,你们是强大的战士,我希望你们能够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你们——还有镇守府联盟,一同成为大可汗的枝干。”
尽管当了俘虏,这株外表软乎乎没骨头的生物发言倒是依旧霸道和强硬,我感觉我要是开口得马上闹崩,只好给普罗什郡使了个眼色,让她先缓和一下气氛。碰到谁都客气的花女仆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行了个女仆的提裙礼,走上前来。
“您好,大可汗的士兵,您知道吗,我们的母星也是和这里这样,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到处都充满了让人舒心而神往的自然之美,物种之丰富不输任何一颗星球。但是在我们的母星上曾经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可怕战争,那次战争导致的核冬天几乎让生态灭绝,但是看似柔弱的它们撑过来了,在战争结束之后没多久,那些植物又重新遍布了那颗美丽的星球,就如同上古时代的一首诗那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什罗普郡礼貌地说着,语气逐渐变得像是在叙述往事,眼光也逐渐从那棵植物上游走开,大概是听着自己的同族(?)的好话,那棵植物人高兴地摇摆着身体。
“之后我们走向了太空,见识了许多各色各样的星球,不同的生态环境,其中有着最为顽强的生命力的物种之一也是植物,只要有些许大气,水分和光,它们便能在那恶劣的环境里生长着,为这空虚的宇宙添上了些许坚强的色彩。因此我也迷上了异星生物学,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收集了许多来自不同星球上的花朵和植物,你看得到的话,它们中的一部分就在外面的院子里,有些已经开花了。很漂亮——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们在那么可怕的环境中,都有能生存下来的例子。”说到这里,什罗普郡又将眼光收回到了那株植物人身上。“就像您提到的大可汗强大的舰队,即使你们能够横行一时,但是反抗的意志会像这个空荡的宇宙中的野草那样,它们总会在不同的地方重新扎根,开枝散叶。就像我们母星上经历过的战争,我们绝对不会屈从于暴力和纯粹的优胜劣汰的社会准则的压迫。您尊崇的大可汗所推崇的征服注定会失败的,我们的意志,会像那些孩子们那么坚韧不拔。”
“你说的很不错——的确像是你们这种能够踏足虚空的物种该有的意志,但是,这个世界还是要由实力决定一切的,大可汗背负的天命远不止暴力,毁灭只会给那些拒绝臣服的生物——大可汗会带领臣服者走向一条更加伟大的道路。”植物人的“语言”很有效率,只是稍微摆动一下枝叶,大概两秒钟的时间就把这一句话输入到翻译模块里说了出来,依旧是那么强硬,这些所谓的大可汗的战士来自于各个宇宙海盗部落集团,本来就以掠夺和厮杀为生,在被大可汗统领在一起向宇宙中所有的文明宣战之后,无视了既定的交战规则或者外交秩序,肆无忌惮地征服,奴役其他文明,并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的“天命”,这样的强权意识应该是生来就刻在它们的....根茎里的。即使是对植物有着善意和耐心的什罗普郡也不可能和这样的家伙谈出来个什么所以然。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既然你们无视一切交战规则——那么我们的外交官身份不被承认,我们也只能以交战人员的身份将你收押——。”
我准备结束这次交谈,收拾一下那帮叛军留下的烂摊子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从远处的天空上传来,高速飞信的单位划破空气产生的爆鸣,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在引起我注意望过去的时候,才看到了叛军和大量难民驻扎的小镇上方的天空翻腾着一片云雾,白中透着红色,仿佛夕阳时候的火烧云。紧接着云雾像过于沉重地一边扩散一边下沉,逐渐将整个小镇笼罩下来,云雾看起来如此之厚,将光线也隔绝到云雾之外。
“这是同化炸弹。”翻译模块又捕捉到了植物人说的话——也可能是无法掩盖的念头,不过从这个距离上看不出来那团云雾具体的效果,只能看到那团云雾依旧在扩散下沉到将地平线都完全笼罩住了,丝毫没有变淡的趋势。我们几人回过头来盯着那植物人。
“那个小镇没救了,所有的活物都会在短时间里死亡,那里没有抵抗这种攻击的手段或者设施,这种雾气对于大部分生物来说都是一种可怕的毒气,并且它能够让大部分碳基生物身上的细胞发生反应,以我们发现的一种会暴动式生长的植物疯狂繁衍,绞杀一切异类活物,并且吸尽其他生物的养分,即使可以抵抗这种毒气的生物也无法抵抗这种暴走的植物增殖——而且雾气没多久之后就会蔓延开来,随着风向有可能会到达这个位置,快逃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这就是你们对待皈依者的手段么,这就是你们的‘天命’?”我指着那边的云雾的方向问道,什罗普郡看着那边的景像眼睛红了,抬着手捂住了嘴里即将流出的呜咽声转过身去,声望来到了她的身后轻轻地抚摸着这个温柔的姑娘的后脑安抚。
“主根茎应该没有确认那些人类军队投降的消息,摧毁人类的武装力量是大可汗的当前要务。”翻译模块又飞快地翻译出来对方的话语,以至于我无法确认它这样是否带有些许的“歉意”。不过现在的确不是宣泄无用的情绪的时候。
“这种雾气大概会多久之后到达这里。”
“以经验计算——28克拉肯时——约17欧罗巴时,19地球时。”翻译模块在翻译的时候自动换算了时间——不到一天,那些致命的云团便蔓延到这个地方。我们要抛弃这里了,这个相距母港不知道多少光年,我们居住了许久的小小家园。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之后要怎么和头顶上的大可汗作对了,现在的首要目标便是逃离那个叫同化炸弹的攻击范围,幸运的是我们的园区并没有什么可以直接可见的军队设施,所以一时间不会成为头顶的那帮子植物人舰队的打击对象。
“声望,让重庆去协调组织难民,立刻准备撤离这里,往....东南方向的主干道,要在五个钟头内完成出发准备;让海伦娜把所有舰娘都召集起来,清点一切可用的交通载具,收集重要物资,不要带任何军方的交通工具,即使要带也要把武器装备全部拆除,四小时内完成;声望,将所有电子外交资料库里的文件录入便携装置,然后格式化本地资料库,销毁一切纸质文件。”吩咐完毕之后,声望认真地点了点头,就连那副仿佛长在她脸上的女仆微笑也彻底消失了。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镇守府联盟外交官的首领,虽然我的结局对战争最终的结果毫无影响,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我最终的结局——先声明一点,我是不会为你们而战,无论是繁荣还是枯萎,我永远忠于我们的大可汗。”
“那我先问下——对于那些像那个小镇里的人那样,被你们的天命无差别的杀害的生命,你会感到愧疚么。”在声望离去之后,周围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什罗普郡摒住了呼吸,用眼眶还挂着泪水的眼睛看了过来。和我一样,她也想确认一些事情。
“在这个宇宙里,没有人是无辜的,就像我们的祖先曾经的母星,被黑洞撕裂之后无数人葬身于引力之中,或者在因为某个超空间航道不稳定而导致的事故中枯萎于虚空中的绝对零度之中。我们并不愿意滥杀放弃抵抗的生物,但是很多东西都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战争之中,总有不相干的人被卷入。”翻译模块飞快地翻译着那个植物人的话。“但是,我对这一失误感到悲伤,这并不是我们的‘天命’所期望的。”
“还真是好听的说辞呢,那我就让你看看,你所期待的天命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子吧。”我看了那植物人一眼之后,走到了什罗普郡身边,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虽然这是以我们现在已经紧急万分的状况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去实施的主意。
“什罗普郡,接下来我要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