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山,十里坡。板凳手中握着一枚金铃,清唱道。
“天下太平哎。”
板凳如此唱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增添了几分颜色。
素手晃动着金铃,日月运行交替,方得始终。
一切都井然有序,板凳却怒目圆睁,显现出了三分怒意。
“那边的半吊子旁白给我适可而止!就算现在的轻小说文字都是草纸,而且会在文字旁配上一章精美的人设图,可这也不是你懈怠的理由!”
“我明明出场了,作为女角色,你为什么不花费至少五百字的篇幅来描写我的外貌?我的黑发黑眼呢?我的一米二的身高呢?我的包子头呢?还有最关键的,我胸口那刻着板凳二字的金锁呢?”
“没有这些标志性的东西,我怎么和一般的路人分别开来?”
唔,话是这么说,可我也不是旁白君,我只是个负责外貌描述的……
“我不管,这是我身为女性角色的最基本要求。我给你五百字,再给我重新描述一遍,一定要突出我的完美女神特质。”
可是,现在大家早就厌烦了完美的女神画风。什么都完美的女神爱上我,这听起来是很好。某文豪的名作,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但仔细想想的话,这么完美的女孩为什么会偏偏爱上蠢蠢的肥宅呢?
这不管怎么想都不正常对吧?
现在这个时代早就不流行完美女神了,稍有一点瑕疵的人物才会更受人欢迎。比如煮饭必然黑暗料理,无论做如何充足的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一定会掉链子,或者明明几万岁了却偏要说自己是十七岁零不知道多少个月……
“闭嘴!作为主角,当然要与众不同了!不然读者哪里来的代入感?你活该一辈子当个外貌描述君!”
嘤嘤嘤。
微风刮过了清晨的十里坡,同时也吹动了板凳的黑色发丝。如此沉默了几秒之后,交谈这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那个……你已经把外貌描述君给喷的跑掉了。虽然你说的没错,可也不至于说到这个份上吧?而且外貌描述君走了,谁来描述你的外貌呢?
“当然是由我自己来了。”
正当板凳这么说着的时候,一名白衣白发,面容却无比英俊年轻的道人乘着遁光,落到了板凳的身旁。
板凳知道,自己的回合已经结束了。
“明明一句话都没介绍我……哼,切镜头。”
于是不管人们愿不愿意,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这位刚刚出现的白衣白发男子身上。
帅。
很帅。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这样帅的人?因为实在是太帅了,以至于新来的旁白君都完全想不出描述的话来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着一头对冲国人特攻的白发,更是因为他脸孔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已经到达了完美的程度,让人只想静静看着他的脸孔。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旁白君迟疑了很久,这才如此说道。
“这是一个一旦出现,就能带偏整个世界画风的男人。”
“他叫祖安,穿越者。”
“是板凳的师傅。和你们不一样,绝世高手。”
祖安从地上捡起了一朵小白花,捏在指尖细细端详。
如果人的一生分四季的话,那祖安十岁之前的日子都是春天。
很多年之后,祖安有个外号叫“白衣仙”,其实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白衣仙,只要你尝过什么叫绝望。祖安并不介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他只不过是想要变得更强大。
祖安第一次离开须弥山的时候很兴奋,据说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见了一座城,就想知道城外面是什么。
师傅告诉他,可能出了这座城,你会发现没什么特别,回望之下,可能会觉得这一边会更好。
祖安说,出了这城,从此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
从那时起,祖安变成了一个很小心的人。
每次出门都会穿上斗篷带上面具,因为祖安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暴露身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可能会招来一些麻烦。
你知道的,祖安不喜欢麻烦。
祖安曾听人讲过,世间上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有时候,祖安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变得很滑稽,以前祖安那么拼命是为了证明给人看,他不是一条不会修炼的废柴。虽然现在他也很努力,甚至犹有过之,但他的目的已经变了。
很多年之后,祖安再回到了须弥山。看着满眼的青翠,忽然之间明白了老师说的那一番话。
原来这座城外面,只不过是另一座城罢了。
“……师傅,你够了啊。自从你出场,这个世界画风整个都变了啊,我感觉自己在看王家卫的电影。”
“哈。”
祖安意义不明的轻叹了一声,他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轻品了一口。
“板凳,你知不知道饮酒和饮水有什么区别?”
“酒越饮越暖,水越喝越寒。”
“很好,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当祖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并不在板凳的身上,而是看着十里坡的尽头。
在那个地方,一个脚踏千层快靴,腰挂地府锁魂链的女差人正犹犹豫豫的朝着这里走来。
板凳当然也看到了那个差人,但她并不想顺着师傅的画风继续说下去。
“因为酒精具有扩张血管,促进血液循环的作用,而血液是运输氧气和热量的主要载体,加速血液循环会使人感觉短时间内浑身发热,所以说酒越喝越暖。但这只是暂时的,刚开始喝酒的确能够让人感觉燥热,但酒精使血液循环加快更容易使身体热量流失,一旦冷上来抖得停不下来。”
祖安看了一眼板凳。
他喝着酒,静静等待那差人上前。
半刻钟后,差人走到了祖安的面前。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毕竟还是来了。”
“我毕竟还是来了。”
“你本不应该来的。”
“但我还是来了。”
“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
“回头吧。”
“已经回不了了。”
“好,那我帮你。”
祖安这么说着,看向了板凳。
“徒儿,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所以板凳死也不要进入祖安的画风里。
没有开头,没有过程,只有结果。就算板凳就这么站在祖安的身边,板凳照样不知道祖安到底是经过什么样的心理活动,经过了怎样的思考,这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事实上,板凳连这个过来的女差人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祖安画风的不讲理之处,当你以为剧情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它其实已经特么彻底结束了。
最让板凳头疼的是,祖安从不进行任何解释。这世上除了板凳自己之外,就没有第二个实时解说了。想知道祖安到底在说什么,就只有依靠板凳自己去猜。
板凳现在知道个锤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师傅,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好歹解释一下吧?她是谁,我们要干什么?”
“二十九号,二月二十九号辰时之前的那一刻,她带人来找我退婚。因为她,我会永远都记得这一分钟。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敌人。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在她临走之前,我对她说了一句话,我以为那句话很重要,因为我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很多年后我才发现,其实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不久之后,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本武功,他说那叫《太上忘情录》。练了以后,能够吸收掉世间上一切的烦恼。他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选择。如果可以将所有选择全都轰杀掉,那该多开心啊。”
“在我十岁之前,未曾见过什么高山。没想到人的一生之中最难遇见的不是高山,而是良师。”
“一个人受了挫折,或多或少都会找个借口来掩饰自己,我以为那三年来遭遇的一切欺辱都是因老师而起。后来才发觉,原来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板凳特么的想打人。
“好吧,师傅,我已经完全DAY到了。”
不管祖安想要表达些什么,先点头总是没错的。
“那么师傅,我们这次下山,要带些什么呢?”
祖安露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
“为师已经许多年没有下山了,也不知山下的情况如何。如此想来,便多带些银钱吧。”
“我们没有钱了。”
板凳这么说着,一摊手。
“没有钱?”
祖安反问。
“嗯,没有钱了。师傅,你忘记了?我们都是渴了喝露水,饿了吃蚂蚱的,压根不花钱。我们不花钱,自然也就不会有钱。”
祖安又思考了一会。
“没有什么其他资金来源了吗?”
板凳想了一会。
“劫富济贫吧。”
“这有些违背为师的画风,有些困难。”
祖安一本正经的接了下去。
“那么劫个生辰纲可能更方便一点,逃跑的时候我们可以坐运货的太平车子,都不用自己御剑。”板凳说。
“也好。”
两人达成共识。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些什么?”
“此番路途遥远,而且天气渐渐转热。我想,我们应该准备些西瓜。”
“西瓜的话,为师记得十里坡往外十里有一种可以吃五六天的品种,是跟冬瓜一样长在树上的。就是西瓜籽有点多,吐起来有点不方便。”
“那这样吧,我们也别去什么黑松林了,直接去太师府前劫那生辰纲。等他们生辰纲一到,我们就直接抢了往外跑。路上再带两头牛,我们渴了就吃西瓜,饿了就吃牛排,零分熟的,抱着直接啃,想来一定很快意。”
祖安鼓掌,以为妙绝。
“你特么的去哪里找牛?须弥山附近都是牛妖的地盘,你吃牛肉?”
“你的西瓜不也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吗?”
祖安瞪着板凳,板凳也瞪着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