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安带着板凳，寻了一匹青牛做坐骑。师徒两个一起侧坐在青牛上，和那鬼差一起下了须弥山。
板凳除了几串糖葫芦，便只带了自己的金铃铛。
至于祖安，那更是简单。他只带了一柄剑，用一张图儿裹了负在身后就是。
一个金刚圈穿在青牛的鼻子上，鬼差用绳穿了金刚。鬼差似是心中焦急，但她并不催促，只是牵着牛，静静地在前头引着路。
多年未曾下山，这山上的路径却还是和祖安记忆中的一样，未曾有过多的变化。鬼差上山的时候是阳光万里，但不知怎么的，三人刚下的山来，便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雨。
板凳调皮，抬头看着那不断下落的雨水，陡然欢笑了起来。她除了鞋袜，露出了一双肉呼呼的小脚丫。女孩儿将金铃拴在了脚上，伴着阵阵铃响，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如意不在哎。”
“天下生乱哎。”
“鱼儿归海哎。”
不理身边这个笨蛋徒弟，祖安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他并不撑伞，只是借着这冰冷的雨水，似是想起了什么。
这淅淅沥沥的雨滴，和祖安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像渐渐重合了。尽管已经过去了两亿三千万年，但印在他DNA深处的某个雨天和臭脸，却不会就这样消去。
那是一场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两百万年。
板凳本来正开开心心唱着歌，就差个火锅了。可感受到身边师傅那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明媚而忧伤的气息，板凳不得不开口了。
“师傅，你老年痴呆了，卡尼期洪积事件的时候，就连你都没出生呢。后面除了你这个老不死，恐怖直立猿根本连影都没有呢？二师姐下山的时候，就把地府的生死簿全部注销了，刚才那全都是你的幻想。”
“板凳，你知道吗？”
“什么？”
“当年为师为什么就是不肯收你？”
“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明明我比另外两个师姐可爱多了。”
“因为你们几个里，就你一直没有幽默感。为师说的冷笑话，只有你一直接不上，你永远只会吐槽我。”
“……这还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难道还能是我的错？你们几个里，就你最菜，你就没想过原因吗？如果是你的师姐，就肯定不会忍不住读我的心，并且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
“哼。”
板凳将小脸鼓成了一个包子，不理祖安了。
祖安也将脑袋别过一边，不理板凳了。
板凳生了半晌祖安闷气，三人也在细雨中走了半晌。师徒俩都没有打伞，很快就湿了衣衫。那鬼怪牵着牛，闷头在前头走着，一声不吭。
细雨之中，三人都有心事，唯独那头被带着走的老牛好像非常快乐。它虽然是被牵着鼻子走，却没有任何的目的，就好像是陷入了中年危机，已经一滴都没有的中年老牛终于抱到了一条坚实的大腿，可以肆意的撒欢。
“哞。”
已经不再年轻的牛儿这么叫着，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虽然是本能的行动，但板凳能感受到牛儿的每一根毛发中都散发着浓浓的喜悦。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阵，板凳突然对这个鬼差来了一点兴趣。
但她并没有直接问，而是反问。
“你想问就问，憋着做什么？害怕我们吃了你吗？”
那鬼差抬起头，脸上显现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因为祖安画风的缘故，板凳和读者们之前完全忽略了鬼差的脸孔。直到此时鬼差自己抬头，那张清秀水灵的脸孔这才显现在了板凳的眼前。
这鬼叉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的也有几分颜色。只是其人是狱卒打扮，又因是阴差，所以眼底总有一股消散不去的阴气，和其对视，总让人心底发凉。
还好，不是祖安喜欢的类型。
板凳定了定神，又问道。
“你什么都不说，我们怎么帮你？”
——前头废话了那么多，可板凳就连主线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虽然像是她这样的第四天灾从来都是倒着走路的，有了主线任务也肯定不会去做的。可一本书要是没了主线，不就和西瓜中不加盐一样无趣吗？
那鬼差低眉顺眼，轻声回答道。
“在下阴无忧，前几日刚刚完成地府试炼，成为了地府最低级的鬼差。今次本是第一次出地府抓鬼，谁知就碰到了麻烦。”
“带我的师傅以前说过，在须弥山十里坡，有一白衣散仙。我等一脉和这散仙相与，如果碰到了危险，便可以去山中请出这位散仙。”
板凳闻言，嗤笑了一声。
“我家师傅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鬼差一脉到底和师傅有什么样的渊源，让他愿意结束死宅出来助拳……好了，我也不当这反派了。你这次想抓的鬼在哪里，数量有多少，具体有多强？”
“在陈家村，就只有一个生魂，他应该没有修炼过。”
“哦？”
金铃轻响了一下，板凳想了起来。须弥山山脚下，确实有一个还算富庶的村子陈家村。
因为祖安和板凳长住须弥山的缘故，各类天灾并不敢上门，村民们过的也就格外轻松，隐有世外桃源之感。
嘴上说是陈家村，其实是一个已经比较大的镇子。
“陈家村，生魂……这点屁事就跑过来找我师父重新出山……这个世界到底是遭了什么罪……”
板凳心中好笑，决定给这个即将惹下泼天大祸的笨蛋鬼差最后一个机会。
趁着现在他们还没完全离开须弥山地界，她说不定还能将祖安强行带回去。
“这事我知道了，既然师父已经应下了，那我们自然会帮到底。不过我看你身手，难道真的连一个生魂都打不过？”
这收取生魂对于鬼差来说自然是无比轻松的事情，普通人的生魂不比那些修炼有成的修士。生魂一旦离体，当即混混沌沌，不知所属。鬼差只需上前拿锁魂链往上一套，那鬼魂自懵懵懂懂的跟鬼差走了。
地府的法则和人间界不同，到了地府，生魂们自会恢复神智。可都到了地府，又哪里容的生魂造次？
地府中自有无数高手镇压，任你神通盖世，众人一拥而上，当即一碗孟婆汤灌将下去，也便忘了前尘往事，投胎去罢。
“那个生魂本身已经懵懵懂懂，又不是玄门中人，不足为虑。但那个生魂身旁有一妖怪守护，每当我要靠近的时候，她就会用一镜子照我，我实在接近不得……”
“最近胆大的妖怪还真是不少，连生魂都敢抢……你是地府编制里的鬼差吧？你打不过的话，不会叫人吗？黑白无常，各级鬼使，他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留恋人间界美好，不肯归去的人多了去了。虽然现在的地府只是第三新地府,前面两个地府分别被祖安和板凳的师姐玩坏过一次。可再怎么样，那也是执掌整个天地生死轮回的地府，还不至于连这些阿猫阿狗都打不过。
“可以是可以……但师父之前和我说过，叫其他高等鬼差是会被扣全勤的。叫的多了，还会被人讨厌。我是第一次出来当外勤，我师父说最好不要叫其他人帮忙。我想起了须弥山离这里不远，便想着请白衣仙来帮忙吧。”
“你这什么脑回路……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好了。你师傅就没管过你吗？他就没说过别的吗？比如我师父的真实身份什么的？他没跟你说天启的事情？”
“没有。”
“再想想，真的没有？我师父一出山，这世间便会有动乱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说过？”
鬼差皱着眉头，做沉思之色。
“啊，我想起来了。师傅说，只要不卖就不会亏。”
板凳不想和这个憨批说话了。
青牛走的很慢，不过三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类，根本不需要停下休息。晃啊晃的，三人还是走到了陈家村。
因为须弥山的庇佑，陈家村比起一般的村庄可富庶多了。当三人到达陈家村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分。看着家家户户准备着晚饭的村庄，祖安突然轻叹道。
“那妖姬艳女，献媚工妍，看得破的，却如交锋阵上将军叱咤献威风；朱唇皓齿，掩袖回眸，懂得来时，便是阎罗殿前鬼判夜叉增恶态。罗袜一弯，金莲三寸，是砌坟时破土的锹锄；枕上绸缪，被中恩爱，是五殿下油锅中生活。”
青牛点头，浑浊的眼中滴下一滴泪来，似是感同身受。
“……师傅，你把你的画风先停一下。你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大家就不知道前因后果，更不知道该怼谁了。”
“一切孽缘，都因情起。不谈恋爱就不会受伤，为什么就是不懂呢？像我这样的单身狗，多快乐。”
这次祖安的画风很正常，但板凳还是鼓起了脸。
“师傅，你是真的活该单身。”
鬼差茫然的看着两人，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三人大咧咧的进来，根本没有做任何掩饰，应该是感受到了鬼差身上那熟悉的气息，一道细微却精纯的妖气从村中升腾了起来。
好像是在刻意吸引三人的注意，这妖气无比显眼。但妖气的主人并没有在村中停留很久，惊鸿一现之后，便直朝着村外遁去。
祖安打了一个哈欠。
“追。”
祖安这么说着，却驾驭着青牛，径直朝反方向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