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知道这个怎么玩啊。」
我说完上面那句话之后,便招来了理事长异样的目光。
「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垒球,我不会打啊。」
理事长和莉妲面面相觑。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理事长今天正在核查参赛者名单,看到上面有我之后,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哟打工的你在相泽那个队啊」,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所以反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加入了」。
「诶?那为什么你在这名单上面啊?」
「这是相泽自己写的吧?我从来没有说要加入过……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是不是因为相泽那天跟我闲聊说自己的队邀请不到人加入,我问她有几个人,她说有四个,我随口说了句加上我就五个吗?她说加上我才四个,所以就……是这样没错了,她可能误以为我有加入她的意思,我的错我的错。」我说着直拍脑壳。
理事长「唔唔」了好半天,最后说:「那你就不能顺水推舟加入她们吗?」
然后我说出了开头的那句话。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好像突然冷场的综艺节目。最后莉妲主动打破这个僵硬的局面:「如果宇辰老师不擅长垒球的话,还是不要勉强的比较好,对吧,大小姐?」
「嘁,这算什么啊。」理事长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原来这个时代还有不会垒球的人存在啊?那不就跟不会用电脑一样应该被社会淘汰掉才对吧?」
「不,理事长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依我看,在这个时代还有没长到一百五十公分的高中生才应该被社会淘汰掉吧?」已经知道理事长是在人身攻击的我当然要反击了。
「咿——!!」身高问题是理事长的大忌,而且她的弱点还不止这么一项。
「要是成年人也就算了,可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还买着儿童票,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啊啊啊啊!你这原始人!奴隶!去死吧!!」理事长暴跳如雷。
「小豆丁理事长,个头不大声音可不小,要是能用来替代一下礼堂的喇叭就好了,是吧是吧?」
「你你你!!我绝对要宰了你!」
「哎哟,理事长那么大点身体要是能办得到的话请务必这样做哦。」
「——滚!!马上滚出去!你已经是风祭家的敌人了!!」
我几乎是被理事长踢出房间的。
「别再来了,你这混蛋!」
「哐当」门被理事长一脚关上了。
「莉妲,撒盐驱邪!」
「遵命,大小姐。」莉妲在里面回答道。随后她打开了门,朝我走过来。
「宇辰老师。」她不知为何笑得像三月的春日一般灿烂。
「非常感谢,宇辰老师。」
「感谢?为什么?」
她低下头,说:「其实宇辰老师是关心着大小姐的吧?」
「不,只是最普通的关心啦……」
「没有这回事吗?」她微微一笑,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注视着我。
关心学生不应该是教师的职责么?我本来想说「这是我的工作」,但是下一秒我突然明白了莉妲的意思。
关心学生确实是教师的职责,但是公平地关心每一个学生同样也是教师的职责。可是莉妲似乎早就看出来了,我对理事长的关心早就超过了其他学生。
「因为觉得那孩子很努力,莉妲应该比我更懂吧?」
「呵呵呵……」莉妲捂着嘴轻轻笑了两声。「最近对心口不一的宇辰老师越来越了解了呢。」
「啊?」
「不过请宇辰老师放心,我会为您保密的。」莉妲说。
接着,她从女仆装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个装着的色粉末的塑料袋。我正纳闷那是什么时,莉妲突然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前所未有的恶作剧般的坏笑。
「——快回去,你这笨蛋!」她把手伸进袋子,抓了一把白色粉末,朝我脸上招呼过来。
「?」我来不及躲闪,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粉末全洒到了我脸上,还有一部分飞进了我嘴里。咸味和苦涩味一下子在口腔传开。
「噗呸——这是,盐?」我慌忙吐出嘴里残留的盐块。
「接招吧!」莉妲又抓了一把粉末。
趁她还没扔出第二发,我慌忙逃走了。
.
每天看到出勤表上能够全部盖上章是一件仿佛买了包零食里面的刮刮卡中了奖一般令人小惊喜的事情。我保持着这样的心情上完了上午的课。
下课后,正准备去资料室找资料的路上,我遇到了换上运动服的学生们。
「哟,中午好,这是要去练习吗?」
戴着手套,手里还拿着球棒,这副打扮显然是要去为即将到来的垒球大会做准备了。
「是的老师。我们从上周开始就在练习了。」作为这支队伍的代表,三岛镜花甩动着她瀑布般顺滑的黑色长发回答道。
「哦哦,大家都很有干劲的样子啊,不错不错。加油吧各位!」我看到鹰月和八乙女也在队列当中,也不由得感到高兴。集体活动是治疗内向的一剂良药。
「那么老师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指了指资料室的方向,「正要去找一些资料呢。」
「是嘛……老师是不是很忙呢?」
「不,不忙,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我在想,如果老师太忙了,会不会就不得不放下其他的事情呢。」三岛镜花问着很奇怪的问题。
「这个,做事情至少应该有轻重缓急吧,无论如何都应该先解决最急迫的,然后再是不急的……三岛,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三岛叹了口气,「其实是理事长,好像因为很忙,到现在为止一次练习都没有参加过。」
「毕竟她是理事长,肯定有太多需要处理的工作的吧。」我说。
三岛点了点头,「是啊,如果我当时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说那些过分的话了。」
「你说了什么?」
她的表情黯淡了下去,「差不多就是『稍微为团队考虑一下,别那么自私』之类的话吧。但是,说不定自私的人其实是我呢。」
「这样啊。看来等一会儿我需要去看看理事长在忙些什么了。」我自言自语道。
「非常对不起,老师。」三岛垂下了头。
「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说以后大家相互理解就好了,对吧。」
「……好的,我明白了。」
.
资料室里面的东西似乎从来就没有好好归类过,等到我找到需要的资料并且顺便把那些书籍名册摆放归位之后,天边已经被染成一片火红了。
感觉什么事情都没做,今天就已经过去了。我夹着书往办公室走去。
差不多到晚饭点了吧,那些刻苦练习的姑娘们应该都已经收工了。
回到办公室,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正当我准备关门时,外面有个奇怪的声音吸引了我。
「呯——啪嗒」
「呯——啪嗒」
像是什么东西高速撞击墙壁然后落回地面的声音。
「谁在搞鬼?」我走到窗户前,打开窗子往外一看——
声音果然是从中庭那边传过来的。比起宿舍楼旁边的中庭,这里的中庭更加宽阔,花草景观也要少一些。而在这样宽敞的天然运动场中央,我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摆出十分夸张但又似乎很帅气的动作。
「嘿——」她往前一掷,手中白色的球像出膛的炮弹一般飞向墙壁。
「呯——啪嗒」
「理事长……?」我心里暗自惊讶。
球落在墙根下面的草丛里,理事长快步跑过去捡起球,又跑回原来的地方,重复着投球、捡球的动作。
夕阳是火红的,她身上的运动服也是红色的。
这时的我,多想让三岛亲眼看见这一幕啊。不,不止是三岛,我想让学校的每个人都看到这一幕。
风祭雅本来也可以和她们一样,在操场上愉快地练习垒球的。然而风祭雅现在是理事长,因为是理事长,所以她不能和大家一起玩;因为是理事长,所以她与众不同;因为是理事长,所以她要独享寂寞。
在她活回风祭雅的样子之前,我是不会叫她的名字的。而为了让她能够成为「风祭雅」,我现在至少需要做一件事情。
「噔噔噔」我小跑下楼,往中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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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能放弃练习。
「咻——」球脱离手的束缚,往墙壁飞去。
我可是风祭家的女儿,不可能输给别人。父亲和母亲一定也是这样认为我的吧。
一个人又怎样,也可以好好地练习呀。
「咻——」再来一次。刚才的速度合格了,但是弧度不够。
「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老是投不出又快又弯的弧线球呢?」
这个样子下去的话很难有胜算了啊。明明好不容易受到别人的邀请,这对于我还是第一次……
好想参加她们的练习啊。可是,我既是学生,又是理事长,有一大堆不得不去完成的工作……
「继续练习吧……」我抛着手里的垒球,心里头默念道。
我是风祭家的女儿,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咻——呯」
球在落地之前碰到了一块石头,被反弹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啊……」我慌忙追上去。要是球掉到哪片灌木丛里面的话,又要找好一阵子了。
「你在找这个吗?」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人。我一直看着地上,所以没有注意到他走近。
我抬起头,那个人手里拿着的正是我丢歪了的垒球。
「……打工的?」
「给你。」他说着,把球递了过来。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指了指后面的校舍,「一下午都在资料室,刚刚才回来,在办公室听到你练习的声音,所以就下来了。」
「哦。」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都还留在校舍,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
「拜托,你快走吧。」我心想。
他望着我刚才练习投球的空地,说:「原来楼下就有这么好的场地练习,怪不得理事长不去操场呢。」
「我白天很忙的好吗。」我说。
她们只需要上课,尽到一个学生的本分就可以了;而我却还要忙着解决学校里数不清的鸡毛蒜皮。白天能够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恐怕也只有休息的那片刻了吧。
「虽然是很忙,可理事长其实还是很想和大家一起练习的吧。」他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你——你又懂什么了啊!」
「今天碰到三岛了,她是不是对你说了点不该说的话啊?」
又是那家伙……难道她什么时候对我说过中听的话吗?
「不该说的话,你指的是哪一句啊?」
「哪一句?三岛以为你不想和她们一块练习,所以对你讲出了『请为团队考虑一下,别太自私』这样的话吧?」他说。
嘁,没想到是这一句。无所谓,不痛不痒。
「她确实说了,怎么了吗?」
「那个,就是,她已经跟我说她感到有点过分了……」
「过分?是我过分?还是她过分?」
「……怎么想也是觉得她自己过分了啊。我跟她讲了你没有参加练习的原因是太忙了,她说是她误会了。」
我把球扔到了旁边的长椅上。「那你告诉她们,就说我有在好好训练吧。」
我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一瓶水。
「理事长真的很喜欢垒球呢。」他在一旁说道。
嘴里含着水,我只能发出一声「嗯」。
「有多喜欢呢?」
把水吞下去之后,我才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朝着职业的方向努力的那种。」
「但是你是理事长,所以这种想法很不现实对吧?」
虽然被人这么说自己的爱好感觉有点受到冒犯,但是那是无比正确的事实。因为我是风祭雅,因为我是凰华女子学院的理事长,所以我不可能实现这荒诞的梦想。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这个语气和方式让我很想扁你。」我小声嘀咕道。
「喜欢的事情,和不得不做的事情,两个撞在一起的话,很难从中做出抉择啊。」他坐在了长椅的另一头,仰望着天空。
「是的呢。」我把水瓶放回包里,准备起身。
「你要走了吗?」他问。
「今天的目标已经完成了。」我随口说道。其实今天的练习让我发现我远远没达到最理想的状态,只不过他要是再这样没完没了下去我怎么也不可能再练习什么了。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那,可以请理事长稍等一下,听我讲个故事好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听什么故事啦。」我很没兴趣地说。
「是关于我自己的,因为讲到刚才那个地方,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们曾经面临过同样的选择。」他说着,仰望着天空的双眼看向了我。
那双眼睛里仿佛充满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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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是多么热爱它,曾经梦想着以它为自己毕生发光的舞台。在面临着「热爱」与「现实」的选择时,我毅然选择了前者,我用了三年的光阴去热爱我所热爱的。
最后的结局是,一个人说我用了不正当手段,两个人说我用了不正当手段,三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所有在那个圈子的人——除了我的朋友们。我被迫放弃了我的梦想。
那一天我发誓,这个圈子我再也不会踏进去半步了。你们杀死了一颗未来可期的新星,他不可能再发光了。你们就是求他,他都不会回来了。
「我没有认输,我只是不再有机会,而且也不想去折腾了。人在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可以疯狂,但是一旦当他发现自己正在慢慢靠近三十岁时,一切。」我摊开双手,「一切不切实际的美梦都该醒了。」
理事长难得地安静了这么久,就为了听我闲扯我以前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你至少还有叛逆的勇气啊。」她说。
「理事长没有想过要依自己的想法来过一种人生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我想要证明自己。同样是风祭家的后代,为什么我不能像哥哥姐姐那样优秀呢?做同样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做得更好呢?」
「可是,他们都比你大很多,他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应该也不比你强多少吧?」
「……比我强太多了,只是你什么都不懂而已。」理事长把腿放到椅子上,抱着膝盖。
「所以理事长这个职位其实是你自己去申请的吗?为了证明自己?」
「不。我想向家人证明自己,然后被给予了这个职位。」她露出心酸的笑,「很可笑吧,每天被这么多事情压着,还要看那些大人们的冷眼,背地里还要被一群年龄跟我一样的人骂,这就是我证明出来的自己……」
理事长像极了开学典礼那时候,迎着台下的冷嘲热讽,强忍着不掉下来的眼泪是她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
「可是理事长比那时的我强太多了啊。高中时人人都说我是个废物。」
「打工的,能别拿你跟我比较,可以吗?」理事长没好气地说。
「我可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哦。那只是别人加诸于我的一种观念罢了。我有比他们更强的地方,我还觉得他们是废物呢。」
「就好比理事长你——」我站了起来,「你把学校管理得很好啊。作为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来说,这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吗?」
「可是,我的哥哥和姐姐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
理事长想要反驳,但是我马上打断了她的话:「让他们来当这个理事长,他们一定就能当好吗?能比你做得更好吗?」
「可是,我也不怎么样啊……」
「至少理事长在这个领域比他们强啊。为什么就一定要沿着别人的跑道去跑呢?」
「……」
「那么,请问理事长,你现在喜欢当理事长的生活吗?」
这个问题仿佛一记重锤击中了她的内心。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理事长」只是名为风祭雅的少女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哥哥姐姐差而得到的一张试卷。她现在能把「理事长」这个科目做到七十分,可是她却因为他们在「经商」「从政」的科目中能拿九十分而感到自卑。
她永远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那是为了平衡她内心的自卑感。比如最早告诉我「理事长并不像她表面上那样」的相泽美绮。
理事长无法回答我。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吧。
「如果理事长还没有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话,也可以不用回答;可是,要是搞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的话,做选择也是件困难的事吧?」
理事长把双脚放了下来。她看着我,说:「你这家伙虽然总是很讨厌,不过讲起故事来倒挺有意思的。」
「承蒙夸奖。」
「反正你也闲着,要不明天当我的陪练吧,怎么样?」
「啊,这……我一点都不会啊。」
「不需要动脑子的啦,好好站在那边接住我扔过来的球就行了。」
「理事长我能拒绝吗?」
「你敢拒绝试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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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工作比以前认真多了。
自从为了垒球大会而练习开始,大小姐总是比以往更早地完成工作,今天也不例外。虽然也到了夕阳西下的时间,但是今天同样比过去要提早收工。
然后大小姐很快地换上了运动服,拿上了球和手套。我以为她要出门了,于是先一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可是大小姐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走出去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哼着歌,时不时地跑到窗边看看外面的中庭。
「大小姐,中庭是有什么东西吗?」
只见大小姐一下子变得很慌张,「啊,呃,呃,不,什么都没有哦莉妲。」这种反应真是少见。而且即使面朝着这边,眼睛也依然时不时瞟一下窗外。
正当我感到奇怪的时候——
「啊——」
大小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到学院之后就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了。我曾经用了各种方法,想着能让大小姐开心起来,而现在这个脸上洋溢着与少女的身份完全吻合的纯真笑容的大小姐,就是我所一直期待的……
「莉妲!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了!我要去练习一下!」
「咚咚咚」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请一路顺风。」我朝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深躹一躬。
是什么让小姐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我走到窗台前,望向中庭。
中庭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青年,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原来大小姐时不时观望着的人就是他吗?
不一会儿,大小姐就跑到了中庭。
「理事长,你好像迟到了十分钟哦。」
「啰嗦死了!烦不烦啊,我平时可是很忙的!」
「那还请理事长合理安排工作时间。」
「你!区区一个劳工竟然敢质疑我的效率?去死吧!」
「喂球棒不是用来打人的——」
大小姐依然是那样地活泼,只不过在我看来,那张气乎乎的脸背后其实比阳光还要灿烂。即使是在风祭家里,大小姐也从未有过如此的表情,神态和举动。
很久以前,我就盼望着有一天,大小姐能够以和她年纪相称的身份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我盼望了很久,盼望到大小姐只差一岁便迈入成年人的今天。
「虽然你完全就是个棒球白痴,但是作为陪练,你可别幻想我手下留情。」
「说得那么夸张,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让一个小孩给虐了吧?」
「哼哼,但愿你这份自信不会让你输得更惨哦。」
两个人在中庭吵吵闹闹,而我独自站在理事长室的窗前,心想,也许总有一天,我会发自内心地对他说:「宇辰老师,一直以来,大小姐承蒙您的照顾了。」
————————————————
说是陪练,其实是帮理事长捡球,顺便感受一下她的「力量」。
我虽然不太擅长运动,而且从来没有玩过棒球垒球,但是至少在反应这一方面我还是比常人要快那么一点的。
高中时期我当过两年学校羽毛球校队的队长,最好的成绩是单打全市第一全省第三,双打也得过全市第一。先天的快速反应对我后来踏入电竞行业给予了莫大的加持,让我能够以这一优势顺利通过考核。
理事长只要是丢直线球,我很容易就能接住。
「啊哈,没想到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废物嘛。」她轻轻抛着球说。
「理事长的陪练要是不能达到理事长的水平,说出去恐怕要被人笑话吧。」
「哼,别硬往我身上蹭哦。看好了,这一发!」理事长正准备朝我扔过来,我赶紧大喊:「等一下!」
「又怎么了!?」
我跑到一边的长椅上,拿起球棒。
「哈?你干什么呢?」
我没说话,走回原来的位置,摆出一个电视上看到过的打球姿势。
「来吧,理事长!」
风祭雅看着我,好像见到什么明明不会出现在世界上的东西。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指着我大笑起来。
「笑个屁啊,放马过来啊理事长。」
风祭雅摇了摇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多戏呢。可是你真想挑战我?一个连球棒都是第一次摸的人?」
「别废话了,一局定胜负,要是我打不到你的球——」
「打算怎么做?要赌点什么吗?」
「你可以随便让我做一件事,在法律允许的前提下任何事情都可以,反之你也要这样,敢不敢?」我打了个响指。
理事长「嗨呀」一声,扳了扳手指。「我会让你学狗在校舍爬一圈的!」
……
……
十分钟后。
「理事长,别找了,不就是一颗球嘛,重新拿一个不就好了。」
「你给我闭嘴!」理事长在前面叫道。
我确实接住了理事长扔来的球,但是因为不会掌握击球的技巧,那颗垒球被我以一个几乎水平的角度横着打飞进了树林里。
「你等下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做到把球往背后面打的!」
树林确实都在背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打出一个负角度的。
理事长踏进了树丛,开始像扫雷一样仔仔细细地搜索着地面。
泥土都是黑的,树叶是黄的或绿的,白色的球在当中本应该很好发现。但是现在已经到太阳落山的时间了,树林里的光线并不太亮堂。
「……奇怪了啊,我明明看见球是往这个方向飞的。」
「要不明天再找吧,理事长,它肯定在这附近,又不可能自己长了腿跑掉。」我紧跟在后面劝道。
「闭嘴啦!还不是怪你!」理事长根本不听,好像找不到那个东西她就不会回去一样。
「所以说应该我来找嘛,理事长你这样会弄脏衣服的。」
「要你管————咿呀!!!」话还没说到一半,理事长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倒。
幸好我就在她背后,我赶紧扶住她。
「理事长,你没事吧?」
理事长小小的身体整个往后靠在我身上,我还是第一次与她这么接近。她身上有股莫名的香气,但又不像香水那么做作。
而且,理事长的头发很漂亮,只要仔细打量就能发现她发量很多。
「啧,变态,放开我了啦。」理事长一肘击打在我腰上。
「呜哇,痛欸。」
理事长叉着腰,说:「可恶!都是你害的!明明就不会打,非要说什么挑战我,这下找都找不到了!」
「好好好我的错,可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找吧?」
理事长抬头看了看天,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已经沉没,而层层密林又阻挡了大多数光亮,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找东西了,就算有个人站在这里面也很难被看清楚。
「……回去吧。」理事长最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语气中出现了一丝疲惫。今天运动了这么久,两个人都很累了。
理事长带着超级不爽的表情回到了理事长室,而我也返回了自己的宿舍。
「宇辰老师,您今天工作到这么晚吗?」
刚走到宿舍楼的门口,一名迎面走来的女仆和我碰上了。
「是啊,要为了垒球大会练习再练习。」我笑着说。
女仆点了点头。「那您是加入了教职工队对吧?」
「啊……不,我没有参加比赛。」我说完看着女仆不解的神情,又解释道:「是当理事长的陪练啦。那孩子精神得很呢。」
「哦哦,原来是这样。」
「那请问工藤小姐参加比赛了吗?」
女仆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说:「是的,我加入了女仆的球队。而且听说这一次是您调整了比赛的奖励机制,才促使大家兴趣高涨的,是这样的吗?」
奇怪,我明明都是对外宣称是理事长自己想出的主意,为什么她们还是认为是我的功劳呢?
「不,我只是负责转告通知,主意还是理事长出的。」
「是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理事长的变化可真大啊……」女仆感叹道。
「是的。说起来,我想借用一下手电,请问——」
「手电吗?请跟我来。」女仆说着向我指示了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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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请记得归还哦。」女仆将桌子上的手电递给我。
「好的,谢谢了。」我接了过来。
—————————————————
我看了一眼挂钟,十一点二十一分。一般他会在三分钟左右出现在宿舍楼下。
我跑到走廊上,望向窗外。如果这三分钟之内他没有回来的话,那中午他大概就不会回宿舍,而是在办公室休息了。
三三两两的学生说笑着走进宿舍楼,其中偶尔有一两个老师,总是很赶时间似地,脚步飞快地跑进来。
十分钟过去,进来的人开始变少,最终楼下的花坛周围空无一人。
一共有三十八名学生,六名教师进入宿舍楼,中途又有几名学生离开。但是这些人当中没有他。
我回到房间。
下午五点零七分,我再次来到走廊上。他以前总是会先回来把包和衣服放回宿舍,然后出去吃晚饭。
然而他还是没出现。
我不相信这个人一整天都不出现。八点半的时候我又出来了一次,等了二十分钟,没有人回来,也没有人出去。
晚上他也没有来过。
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了他离开宿舍楼,一个人。
我想打开窗户,大喊一声「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最后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林。
然后,我的今天是昨天的重演。
我安慰自己,也许是垒球大会要开始了,他也要做准备,而且风祭理事长那边需要他。
说起来,那个叫风祭雅的女孩,我还真的没有怎么见过。只记得她个子很小,是风祭家现在最小的成员。那么年轻就当上了理事长,一定很少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吧。就像我一样。
一只明明很轻盈的风筝,有人想让它变得漂亮,变得好看,所以给它绑上丝带,给它系上蝴蝶结,给它镶上金边。风筝越来越重,最后从天空跌落。
他说风祭雅现在处境很糟糕,如果没有人带她走出困境的话,她是永远不可能一个人闯过这片黑夜的。
黑夜来临了。他没有回来。
走廊一片安静,我甚至能听到两层楼以下的人走路时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更往下的一楼还是二楼,似乎有人在说话。
我仔细一听,发现是他的声音。
那一瞬间我差点就跑下楼去了。他和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然后重归寂静。
我跑到窗台边,不一会儿就看到他离开了宿舍楼。
这么晚了,他去干什么呢?
我决定等到他回来。
.
「笃笃」有人动作很轻地敲着门。
「睡了吗……」
我突然惊醒。怎么会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谁?」
「是我啦。」一个我期待的声音在门外说道。
「……门没有关,你进来吧。」我说。
那边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小声说:「你已经睡了吗?那我就不进来了吧,不然不太好吧。」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
「我都说了,叫你进来。」
说完我便抓住他,硬拖了进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我看着他。
他眼睛看着地上,墙上,总之不敢看我的眼睛。然后,他自个点了两下头,说:「我知道。这两天我把你忽略掉了,都去忙活别的事情了。对不起。」
「别的事情,是风祭理事长的事情吗?」
他再次点头,「是。」
「她的事情很多吗?」
「不算多——」
「都有什么事情呢?你连续两天,白天不回宿舍,下午也不回宿舍,白天除了上课你都待在理事长那里的吗?」
他没再解释什么,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我不对,太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把你疏忽掉了。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我以后不管再忙,每天至少会来看你一次的。」
「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你允许我明天去把这个还给理事长。」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颗白色的垒球,再普通不过的垒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