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大赛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我继续当着我那个跟我自己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历史老师。虽然被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搞得很辛苦,但不管怎么说,能够选到一个日常性质的游戏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从那天晚上过后,理事长连续一周没有跟我说过话,避开一切与我会发生交流的场合,快要上课前一秒才从后门走进教室,一下课便马上离开。而且也再没有来办公室过。
只有三岛依然是原来那个三岛,身为班长的她总是在我左右,辅助我做许多一个人做起来很辛苦的工作。这样的日常也因此被许多学生拿来八卦。
「老师,您是装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呢……」
千岁在我旁边难得地叹着气说。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我正在收拾教材。
「不光是我们班哦。那些分校的同学也传开了呢。」千岁踮起脚擦着黑板。
「别弄得跟讲谜语一样啊,到底传开的是什么事?」
「就是——咳咳咳!」她挥开飞舞着的粉笔尘,然后凑上来小声地说:「老师,现在大家都知道镜花酱喜欢你哦。」
「哈啊?她们知道个什么,三岛自己又没有表示什么,连这方面的话都没说过啊。」
「所以说嘛,『八卦』这个东西大部分都是假的,但是它是捕风捉影的产物啊。有时候会变成预言也不一定哦。也许哪天,镜花酱就向你告白了呢?哎,宇辰老师,要是镜花真的告白了,你会怎么办呀?」
「表白是她的自由,但交往肯定是不行的啊。至少现在以她的身份是不可以的,她是学生我是老师,完全越界了。」
千岁「唔」地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呢。哦,对了,老师,为什么近段时间理事长没有怎么跟你说过话了呀?」
「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吗?」我把书放进手提包,「是的,她从料理比赛之后就没理我了。」
千岁嘟着嘴,一副在思考的样子,「唔唔,我猜,可能是因为最后那场比赛你把票投给了镜花酱而没给她吧。」
「就因为这个不理我啊……票只能投给一个人啊,而且晓老师和村川老师不都投给她了嘛,这么贪心哦。」
千岁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哦,老师,女孩子相比于输赢,更在意那个在意的人有没有选择自己呢。」
「那样的话,我无论投给谁,都会让另一个人难受喽?」
「没有那么严重啦,老师。跟理事长好好解释解释,或者找个机会弥补一下?」
「怎么弥补?」
「这……老师自己想办法啦。」
「可是我怕她不领情。」
「不可能的啦,相信我,女孩子要靠哄的!」
「别那么大声啦……」
我余光瞟到讲台下面好几个学生在看我们。
不是我应付不来,而是我不想弄得自己好像有多在意对方一样。
你知道吗?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能明说拒绝,也不能默默接受,怕伤害对方的同时更怕让对方误会。
「比如约她出来散步啊什么的,老师你什么都不要说,理事长那个性子呀,一定会先忍不住的!」
「……好主意啊。那就这么办了!」我敲了一下讲台。
「真是的,老师不是说自己有过女朋友吗,怎么这点小麻烦都应付不了了呢……」千岁一副老妈关心儿子的姿态说教道。
「那是因为那时候双方年纪都差不多想法都很接近啊。可是现在,我怎么说也快到跟你们有代沟的年龄了,要弄懂你们想些什么真的很难……」
而且这也是我「不能跟她们有更进一步关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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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怎么理事长代理大人这几天都不来给你送饼干了呢?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了吗?」
晓一边看今早的报纸一边打趣我。
「我自己还纳闷呢。你们搞出来的鬼点子,现在是的,理事长得了冠军,然后呢?从那之后她就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晓放下报纸,「喂喂喂,怎么就怪到我们头上了?」
「我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比赛如果从一开始就是规规矩矩地进行下去的话,理事长不可能那么反常。」
「比起质疑我们不如质疑你自己吧,是不是你自己哪里没做好?」
我哪里没做好?
我从头到尾哪里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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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嫉妒。
我没有嫉妒。
我没有嫉妒。
我没有嫉妒。
我没有嫉妒。
我没有嫉妒。
我没有——「大小姐,您在做什么呢?」
莉妲端着茶盘走了过来。「从刚才您好像就在念叨着什么……」
我一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攥着笔在笔记本上划拉了几十个「可恶」。
「哗啦」赶紧把这一页撕下来揉成一团。「没,没有……」
「而且大小姐最近也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没,我没有闷闷不乐呀,我很好的。」我朝她笑了笑。
果然,皱个眉头都瞒不住莉妲的。
「而且宇辰先生这几天也都没有来过了。大小姐,你们之间是发什么矛盾了吗?」
咚。直中红心。
「没有那种事啦。可能,可能他很忙吧。」
就因为他没把票投给我而不理他,我知道这样是幼稚的表现。而且我都已经拿到冠军了,更不应该生什么气……
可是我唯独想要的是他的认可。每天一大早起床看莉妲做早餐,每天自己不断地练习,我的目的不是那个冠军,而是比赛的时候他能为我举牌。
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举牌。
如果以前有谁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我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那天的三岛镜花令我如此嫉妒。
从她家出事之后,学校里常常传出她和他的流言。孤立无援,举目无亲的三岛即使要成为他的另一半也完全没有问题。再加上这一次,我居然产生了有些羡慕她的心情,虽然只是一瞬间。
她是那么自由……
我好害怕,最好的朋友,和他在一起了……
「宇辰先生是我们的恩人啊。要是他真的很忙的话,或许我应该带点东西去慰问一下他呢。大小姐觉得呢?」
「啊,这,这种事情莉妲自己决定就好了嘛。」
我把纸团丢到脚边的纸篓里。
我心里那块始终荒芜的平原被人闯入,弄得我措手不及。原本按部就班的剧本被突然地更换,我开始笨拙地一个分镜一个分镜即兴表演,演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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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枯燥的世界史课。我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赶紧收拾好东西,提着手提包准备往外走。
「风祭同学,请等一下。」
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叫住了我。
我其实不想理他。我现在只想回到理事长室,继续我的工作,然后吃晚饭。
可是我又迈不开脚,鞋子像被粘在了地上一样。其实,我大概猜得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有那么点期待他能对我说点什么。
他走了出来,说:「等下有时间吗?」
「干嘛?」
「我想……约你去——」
约我!!??
我猝不及防退了一步,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去散散步?有空吗?」
我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又那么诚恳,一点开玩笑的成分没有。
现在的气氛是,要是拒绝的话反倒弄得我会尴尬的程度。
「有是有……但是你要做什么?」
他看了看教室里面。有些学生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座位,要走出来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半个小时后,我在中庭等你。」也许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俩在一起,说完他便又钻进了教室。
学到了,这真是种无赖的做法啊,没等我同意说完就跑,我就不得不去,要是让他白等的话就会显得我失礼。
哼,去就去,以为我不敢还是以为我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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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热得慌,我感觉自己是在一个热水壶里呼吸。
他一句话不说,在我前面半米的距离朝一个方向直走。我像个白痴一样跟在后面,想问他是不是有病,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吐不出来,就只能这样保持着,一前一后。
终于,在要进入树林之前我忍无可忍了。
「打工的,我已经很累了,陪你走这么久,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吗?」
他停了下来。
转了过来。
「理事长,我刚才一直都在为一件事作很艰难的心理斗争。」他说着,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不过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
……
他告诉我说,料理比赛期间,晓光一郎与另外一名教师商量好将我内定为第一名,而且要求他不能随便乱讲出去。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我问。
完全是白痴的行为,我像是需要那种虚名的人吗?我需要他们来可怜我吗?
「理事长,这一个礼拜我们都没有说过话,原因是什么我自然也是能猜出个三五分的。
「最后那场比赛,我把票投给了三岛,我猜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吧。」
我不想承认,保持沉默,避开视线。
「好吧,也许我猜错了,也许我说对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解释一下当时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晓老师和村川老师都把票给你了,如果我再投你的话,现场的同学很难不怀疑我们的投票有黑幕,更对不起三岛那么漂亮的作品。我是想到这个,才没有投给你的……」
「所以,所以呢?你今天就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个吗?」我脱口而出。
风祭雅!你在说什么啊!?这不就是你想得到的答案吗?
我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心里想扇自己一耳光。
「……对,就是这些。然后,理事长,你那天表现得——很精彩。」他说。
怎么形容现在的我的心情呢?
晓和村川干出来的好事让我恼火不已;宇辰的解释让我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真相,他似乎是在说「选三岛是我迫不得已」。但是,换一个条件,他是否真的会投给我呢?
「宇辰。」
「呃,什么?」
「如果那天不是这样的展开,如果一切都顺利进行着,你会投给我吗?」
他的嘴角颤动了一下。
「那要看谁的更让我喜欢了。」他回答道。
「那么那天你到底喜欢谁的?」我穷追不舍地问。
他被问住了一般,一时开不了口。
果然……
我的心被揪住了。
「如果说我投给你,也是因为有那么一点鼓励的心在里面呢?」
然而,他却说出了,我完全意想不到的话出来。
「我会投给你,因为即使三岛输了,她也不会因此气馁;但理事长就不一样了,从来都没有在什么方面得过奖的理事长需要这一份鼓励。」
「宇辰,你……」
「那天在我的心目中,你们两个的水平不相上下,我都很喜欢。如果晓和村川老师都把票给了你,那么我只能给三岛;反过来只要有人投给三岛的话,我一定会投你的。」
「……」
「还有,理事长,你完全没有必要追着我选你还是选三岛这个问题不放。我只能选一个,要不是那该死的黑幕,我肯定选你,因为我说了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支持你!」
「就,只有这些吗?」
我自己可能脑子也有问题了吧。现在控制我语言神经的,应该是另一个人,不是我自己了。扭曲的好奇心和另一种奇怪的情感侵蚀了我的大脑。
「只有这些,理事长。我只是你的老师和员工,你只是我的学生和老板。」
他叹了一口气。「仅此而已。」
我们像吵架一样在空无一人的中庭与林间小径连接的空地对话了这么久,他的意思我已经可以总结成一句话了。
「如果不是黑幕的话我一定会投票给你,因为我是你的支持者。」
但是,理由仅此而已。
我突然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笨蛋风祭雅,你真是天真得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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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的心思,我完全明白。
丢进纸篓的那个纸团现在在我的手里,慢慢展开。
「可恶」
「可恶」「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大小姐,如果您真的有那样的勇气,我一定是无条件地支持您的。
可是,他不一定会对大小姐也有想法啊。
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可是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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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难以应付的女生现在再加上一个了。风祭雅。
这家伙现在对我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啊!?
「老师,你今天好像遭受什么打击了一样呢。」
耳边是千惠关心的声音。
「还能怎么样,被理事长打击了呗。」我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哈哈哈,怎么一听到理事长我的脑袋里就会呈现出一幅她拿着皮鞭抽你的画面啊——」
「你还有兴致打趣我,看来最近心情蛮好的嘛。」我回头看了看她。她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有些厚的相册。
「嘁,不提还好,一提我就生气。」千惠合上手里的相册,从床上下来,「哎,宇辰,都过去一个月了,什么时候能再带我出去玩啊?」
「这个……可能到暑假,应该会有机会的吧?」
「唔……还要等到暑假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在她「不要像摸小猫一样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的抱怨中说:「乖啦,最近我也有好多工作要做,但是我答应你暑假一定带你出去玩,而且到校外去,好不好?」
千惠瞪大了眼睛,「诶诶诶?到校外——可是这怎么做得到呢?」
「我有办法的。相信我吗?」我朝她笑了笑。
她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我可不是在吹牛。在凰华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半。一半的时间都花在了和同事学生处好关系,「混熟脸皮」上,接下来应该回到正轨了。我的任务可不是来当个历史老师,为一个两个女生喜欢自己而苦恼的。
接下来,我就要为眼前这位少女,兑现当初的诺言了。
她是被遗弃在一所神社的院子里的,那个神社所在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她的故乡。要想弄清这个问题,就不得不向她父亲讨教。我必须去见结城家的人,还要向她的父母坦白我和她的关系以及我的目的。而且同时还要避开她的爷爷。但是最终还是要过他那一关。
当然,我也完全没必要这么做的。游戏而已,我直接强行把她带走,任务也是能完成的。
可是,总是希望以一种自以为完美的方式玩游戏的我选择了最麻烦,最戏剧性的道路。因为我不希望给学校添麻烦。
在这样真实的世界里,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像故事结束之后的故事会是什么样的。
背向着那扇沉重的铁门离开这个要舍弃希望之地的那一天总要到来。等到那一天,我将留下什么样的背影?
我希望能够牵着她的手一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但是我也知道这不可能。
明明被阳光照耀着,但是这片半岛始终无法将大片的阴影挥去。有些人,就算豁出性命也无法拯救。五十三个,我做不到。遗憾就像马背上驮着的粮袋子一样,总要在路途中洒出来一些的。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在礼堂看到了彬彬有礼,后来却被我发现有些孤单的仁礼栖香,在海崖看见了眼神空洞而落寞,后来被我得知是为了反抗家庭才如此的鹰月殿子;在中庭看见了胆战心惊,柔弱到让人心痛的八乙女梓乃。
我没有忘记,折翼的少女们被囚禁在牢笼中,只能仰望狭小的天空。校徽上那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被看似花环,实为锁链的障壁阻隔。
她只是其中的缩影,如果连她我都不能完美地拯救,那么这53名学生我能救哪一个?
「你知道吗?因为我是个完美主义。虽然我自己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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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妖精,白天都在睡觉,晚上才出来溜达。所以现在还是不要打搅到她为好。」
「哈啊!?月球!?上面居然还有人吗?难道是奔月的嫦娥劈腿跟那个砍树的谁的后代?什么?你说她的原配?射太阳的那个嘛。所以有句冷笑话叫『为什么嫦娥要奔月,因为后羿把太阳射掉了』。」
「别看那妖精模样可爱,小心点,她会吃人的。」
你们——到底是谁?
我知道自己一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已经无法回忆起画面了,只隐约还记得残缺的对白。
现在,眼前一片黑暗。混沌。
那些声音一直在耳边盘旋萦绕。
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从今年开始,我就经常做这样的梦。
渐渐地,黑暗之中融入了光亮。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直到黑夜变成了白昼。
「呃————」
光从一条细缝射入,有点刺眼。
是墙上的挂钟。不会搞恶作剧的指针告示着我时间已经要到中午了。
「啊,怎么回事啊?一上午居就这么睡过去了。」
明明昨晚也没有熬夜的。
我揉了揉眼睛。既然这样,干脆就不起来了吧。但是,回笼觉又睡不着了——
「那个梦……」
是的,那个梦。我回想起那个梦。
每个人都会做梦,会做各种千奇百怪的梦。梦会预言未来,会解释过去。至于梦与现实的关系,历来众说纷纭。我知道弗洛伊德很耐心地花了大把精力研究这个许多生物都会产生的现象,不过我想他恐怕也没有听说过谁,连续几个月一直做同样的梦吧。
比如一个叫结城千惠的女孩子。
梦的内容不尽相同,但是里面出现的人物却始终没有换过。他们好像都认识我,我好像都认识他们。可是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好矛盾啊。
我在想,梦中的那个世界,是否确实有自己存在过。哪怕是前世。
嗯,那或许是前世的回忆。
「那是,自由的世界」
这一点是不会有疑问的。梦境里的世界没有做不完的脏累活,没有凶神恶煞的叱骂,没有限制我自由的牢笼。
「好想去那里啊——」
「嗯。会带你去的」
脑子里自动地弹出了一个男性声音的回答。
那个承诺了要给自己自由的男性的笑容也出现在脑海中。
最近,想起那个人之后,不知道为何,心跳就会加快。
「宇辰……你会带我脱离这个地狱的吧……」
我翻了个身,看见自己散开在床上的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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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有热度的,这一点毋庸质疑。太阳给了人类光明与温暖,以及满足全世界所有生物的能源,是世间万物的恩人。它无私地奉献着不求回报。
——只是有时候会太过了一点而已。
「……」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怀疑地球是否适合人类居住。
「热」
用玻璃去阻挡阳光,就好比用纱布阻挡水流、用手阻挡子弹、用笑脸阻挡理事长的训斥一样,没有任何作用。
灼热的阳光慷慨地照在我的桌子上,反射得桌面亮晶晶的。
不光是我,学生们也最不想遇到这种情况。比我更惨的是,她们并不能因此离开座位。
在这种情况下,前几天自称会看天象的相泽美绮在班上显摆道:
「各位看好了啊,现在阳光正无情地打在奏呗的课桌上。今天是6月23日,根据我的计算——」
「啪」她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远处传来了正午的钟声。
「怎么样?厉不厉害?」她看着周围围观的同学。
同学们面面相觑,直到有一个小声说道:「墙壁上不是有挂钟嘛……」
相泽的脸涨得通红,「多,多嘴!要是哪一天挂钟坏了的话,我不是就可以帮各位计算时间了嘛!」
「我说啊,相泽,比起研究这些,你还是要多把精力放在自己的课业上哦。」这时,我出面了。「期中考试你的成绩就有点退步,期末考试可不能再这样了。」
「额……我知道啦老师。」相泽尴尬地挠挠头。
画面回到办公室这边。我用双眼扫描了一下四周,终于找到了救星。那是一个按下去就能拯救世界的机器。
——叫做「空调遥控器」的机器,正静静地躺在打印机旁。
「现在这个天气你就忍受不了的话,等到八月我怕你会融化掉呢。」晓端着那个价值30万的杯子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那个东西——」我艰难地指着打印机旁的遥控器。
「啊啊,抱歉呢,现在还不能用。」晓马上把遥控器夺过,「年轻人身体强健,习惯在空调的吹拂下过日子,但是你看,那些老爷爷们可能会打喷嚏呢。」
说完就指了指办公室里那些三四十岁的「老爷爷」们。
「别这样求你了……」
「忍一忍吧。心静自然凉。」
「晓前辈,现在世界正陷入危机之中,那是能拯救世界的机器啊!如果那个东西落到了坏人手中,世界就有可能因此而毁灭啊!」
「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所以就由我这个英雄来保管吧。」晓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
「你才是坏人吧!!」
正在此时。
「——老师」
「——宇辰老师!」
晓放下遥控器,「谁在叫你?」
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还有急促的脚步声。说话的那个人应该正在朝自己这边跑来。
——
「宇辰老师!晓老师!」
说话的人连门都忘了敲,径直闯了进来,惹得好几个老师抬起头看着她。
那是名扎着蓝色麻花辫,一年四季都披着披风的少女。
「鹰月同学?你怎么了?」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从未见过鹰月露出如此焦急的神情,她平时脸上都像是僵硬的一般,很少见她笑,从来没见过她生气。
鹰月喘着气,「是…是梓乃,她…她….」
「八乙女?她出什么事了吗?」
「梓乃…快疯了….她…」
晓皱起眉头:「那孩子怎么会疯了呢?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丁,但丁不见了……」
原来以为是殿子出了事,后来又以为梓乃出了事,最终才明白是但丁不见了。
「但丁?是她的——那只黑白狗吗?」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在中庭看到过但丁了。
「是,是的,宇辰老师。」
「狗一般是不会乱跑的,它只在自己熟悉的区域活动。鹰月同学你先别急,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吧。」我说着去拿纸杯给她倒水。
大约两分钟后,鹰月的呼吸逐渐平缓了。她向我们说明了事情经过:
早晨早会前,八乙女去了中庭给但丁喂食、换水,鹰月也在场。在那之前,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就在上午的课程完毕之后,八乙女再次来到中庭时,这只狗便失去了踪影。
八乙女颤抖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大喊着但丁的名字四处寻找。
整个中庭都被找遍,然而爱犬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八乙女跑回去找到鹰月,对她说了这件事。
「梓乃她那时都快哭出来了。我就立即跑到这里向老师求助。宇辰老师,晓老师,拜托帮帮梓乃吧。但丁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啊。」
「殿子,这种事件,」晓把茶杯放到桌上,「叫学校警卫来帮忙会很快解决的。我马上就给警卫室打个电话——」
说着便要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
「晓老师,请等一下。」
就在这时,我阻止了他的动作。
「嗯?」
「这种事情,不必要劳烦警卫了。鹰月,带我去中庭吧。八乙女同学在那里吗?」
「在,在那里。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一直在等我的消息。」
「那就有劳了。」我说罢便起身。
「喂,等一下!你下午不是还有课么——」
「啊,那个,下节课让她们自习,就拜托晓前辈帮我照看一下吧!」
「喂,我可没有爽快地答应你啊!?」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加油,晓老师,是时候体现你前辈的担当了。」
「喂——」
我赶紧拉着鹰月走出办公室。
踩着从叶间透射到地面的细碎阳光,我们沿着仅有的一条石板路快速前行着。
「老师,我想问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问吧。哎呀,帽子都歪了,看你弄的。」
「啊,对不起……」鹰月把帽子移端正,「老师,为什么不让警卫来帮我们找但丁呢?我记得那时老师迷路了,晓老师就说准备让警卫和女仆们来找您啊。」
「唔,这么久的事了,就忘了吧……」
「是因为但丁和老师相比体型太小了不容易发现吗?还是说……」鹰月依旧沉浸在自我推理中。
「不是那样的,鹰月同学。」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凭我的直觉和经历那么多场故事的经验。
「……诶?」鹰月轻声地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用手指着小路尽头,大约一百米外树林与花丛的界线。
那里是中庭,但丁生活的小圈子。而被怪病缠身的柔弱少女此刻也一定在那里,为自己的弱小、自己的不能守护至爱而哭泣吧。
「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狗是不会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圈的。如果找就能找到,事情就不会这么蹊跷了。」
「老师,梓乃在那里。」
突然,走到了我前面的鹰月站住了脚步。
「嗯。我们也快点过去吧,那孩子一定等很久了。」
——————————————————
视野里,是抓住裙边的怯弱双手,以及木制的排椅。
我的视野失去了色调。与其说是黑白的世界,不如说是只有轮廓的世界。
「———」
那种与生俱来的怯弱,完全无关乎自己的意志。
遇到这样的困扰,我的第一反应是害怕,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哦,还有痛苦,但也仅此而已了。
如果被截去肢体的一部分,或者打碎了小时候珍藏至今的宝贝,大概就是如此感觉吧。
痛苦、空虚。
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事物,忽然消失。
「呜……」我咬紧嘴唇,想以身体的疼痛来缓解心里的疼痛。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哭。
必须保持微笑。因为,我害怕自己哭起来会没完没了。
好病态的家伙。
抬起头想望一下天空。好奇怪,明明能够感觉到热度,可是天空一片苍白,宛如大病初愈的人的脸。
视线被空白侵占之后,那个「截去的东西」的样子出现在脑海里,将记忆的碎片一一拼接。
虽然它只是一只动物,但它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一千多个日夜……
「啊……」
突然,眼前的事物被什么遮挡住了。
「梓乃」
谁,谁在叫我呢?
「梓乃」
好熟悉的声音……
明明就是另一个可以依靠的事物。
「梓乃,梓乃」
啊,终于记起来了,那个正在担心自己的,那个一直关心自己的人。
「小殿……」我发出连自己都认不得的沙哑声音。
「梓乃,坚强起来,别难过。老师会帮助我们的。」那个人抓住自己怯弱的双手说。
「小殿……」怯弱的我只能喊着好朋友的名字。
失去了但丁,我的天空好像崩塌了一半——
但是还好,另一半还在,就在眼前。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梓乃,宇辰老师来了,他会帮助你的。」殿子坐到我旁边,轻轻抚摸着我的肩膀。
「啊,宇辰老师。中、中午好。」我不自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他坐在花台上,那里离我至少有三米远。虽然老师知道我的情况,但是他主动这样做出回避我的动作,还是令我有些难受。
「八乙女同学,」老师开口了,「可以跟老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
我低下头,数十分钟前的经历像捅进胸口的刀子,而回忆起它又像把刀子拔了出来,我的心在流血。
「我……我早上来中庭给但丁送吃的,那个时候,但丁很正常的,和以前一样。可是,可是……一到课程结束之后,我回去时但丁就不见了。我以为它是嫌闷了想四处走一走,所以,我就在原地等它。」
「结果却没有等到,是吗……」老师有些遗憾说。
「………」我痛苦地点了点头。眼泪已经堵在眼眶里了,我是强忍住才没哭出来的。
老师在场,我不想让老师看到我懦弱的样子。
「我叫了它好多次,它都没有应声,更没有马上跑到我的身边。它那么小,如果……」
眼看我情绪快崩溃,殿子搂住我,让我把头埋在她怀里。
「宇辰老师,这真的很奇怪,很反常。但丁是从来不会乱跑的。它不是那种坐不住的宠物。」殿子说道。
「嗯,是啊。特别是狗这一类动物,更是有自己的活动圈子的,要是它离开这个圈子,那一定不是它自己的意愿。」
「啊,难道说,有人故意将但丁抱走或者驱赶了?」殿子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
「可能性非常大。」老师说道。
我抬起头来,「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待但丁……但丁只是一只普通的狗…」
「普通的狗吗…….也就是说,它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宠物狗。」
老师思索着什么,然后问:「八乙女同学,但丁它,陪了你多少年了?」
「已经,已经三年了。它几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我很爱它,我想,它也一定能感受到……」
「嗯,是只很聪明的狗,而且也很黏你呢。」老师说。
「是啊。」
「这只狗,既能听懂人的指令,也能做出快速的回应。最重要的是,狗是护主人的宠物。」
「那个,宇辰老师,您的意思是?」殿子不明白他说这些想表达什么。其实我也不明白。
「八乙女同学,鹰月同学,我们已经推理出但丁是因为外部因素离开了中庭,那么就有必要推理一下做这件事情的人有什么目的了。而刚才我说的那些,正是很可能的原因。」
「啊?」殿子发出一个升调的音。「完全不懂呢。梓乃,你明白老师在说什么吗?」
「……不明白。」
老师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我们不懂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狗护主人,那么让狗和主人分开的目的,很明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