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0日晚7点在学校餐厅举行送别晚会，请各位学生准备好自己的礼物，尽量准时到场」
宿舍楼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新的通知单。
「所以宇辰老师是真的不干了吗？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啊？」
「我听说学校都已经准备正式录用他了，可是老师在那之前就递交了辞职申请。」
「全日本都找不到薪水和待遇像凰华这么好的学校了。放弃那么好的工作机会，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怎么会，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有心事的人啊。」
「即使有你也不见得看得出来吧，你又不会读心术。」
「理事长也不说挽留一下什么的？」
「这种事人家肯定比你懂，说不定理事长早就挽留过了，老师铁了心要走也没办法——哎，快看，她们那边好像也弄完了。」
「辛苦了，大家都贴完通知了吗？」
「都贴完了！每层楼的每一块公告板都贴上了，一个不漏！」
「非常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记得明天不要迟到！」
「小殿，这是准备给老师的礼物吗？好精美的模型啊！」
「老师会不会喜欢还是未知数呢。倒是梓乃给老师的礼物，一看就很用心嘛。」
「没有啦……随便挑的，只是我自己中意那个颜色而已……」
「听说模型是男人永远无法拒绝的东西哦，鹰月同学，尽管送出去吧！老师肯定会喜欢的！」
「仁礼同学，谢谢你的夸奖。说起来，仁礼同学准备的是什么样的礼物呢？」
「啊，那个，那个……很普通的东西啦！真的是很一般的东西！我从来没有送过礼物什么的所以……」
「我想不管送的是什么，老师都会喜欢的。礼物是自己所珍爱的也好，是对方感兴趣的也好，都没有关系。」
「再普通的物品，也会因其被人使用，陪人一同度过无数时光而留下属于某个人的记忆，成为某个人的代名词。将其作为礼物赠予他人，也就相当于把自己在他人眼中的记忆一同留在了礼物上，今后，受赠者每当瞥见它时，就会想起曾经赠予它的那个人，以及和他相处的每分每秒，点点滴滴。」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的东西，抽象的东西，对吧？」
「是它蕴含的意义。」
「你说老师能记住我们每个人多久呢？」
「我不知道。」
「但是我应该是不会忘记老师的。」
「我想，人与人之间，遗忘和记得，本就是不互通，不对等的吧。」
「你看，流星划过天空，最后终究会坠落地面。你所记得的，总会有人遗忘；你所遗忘的，总会有人一生铭记。」
———————————————————
脑子里像被强力的水流冲击一般，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我已经在壁橱前面站了二十分钟了。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壁橱，从里面缓缓拿出一个瓶子。
这里是我的房间，除了大小姐以外没有任何人进来过。而这面壁橱，也只有大小姐见到过。
在头顶上射灯的灯光照耀下，瓶子泛着绿幽幽的光，里面深色的液体随着手的自然晃动而荡漾着。
终于到这一天了。虽然比我预想的要早，但是对我来说意义是一样的。
「莉妲！莉妲——莉妲你在啊，我正在找你呢。」
能够随便推开门进来的，除了我以外，也只有大小姐了。
「大小姐，请问有什么吩咐？」我抱着瓶子，微笑着看向她。
「关于晚上的——诶，莉妲，你手里的是什么？该不会——」大小姐瞟了一眼壁橱。「莉妲你要把这酒拿出来吗？」
「正如您所说，大小姐。我认为今天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我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莉妲，你考虑清楚了吗？」大小姐像是希望我再想想似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我考虑清楚了，大小姐。」我用手指轻轻在瓶身上滑过，细腻的玻璃触感和一股难以名状的古早气息从指尖传递到大脑。「晚会结束之后，大小姐肯定想单独见他的吧。」
「是，是这样没错啦。」
「还请大小姐不要退缩哦。有些话，不趁早说出来的话，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莉妲……」
「我曾经发誓过，要用一生来侍奉大小姐。胆敢伤害大小姐的人，就是我的仇人；对大小姐有恩的人，也就是我的恩人。」我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这是我能够答谢恩人最好的礼物。」
———————————————————
冰块是会熔化的，只有化成水才稳定。但是化成水的冰，哪能算作是冰呢？
今天一过，我就将彻底告别这所学校了。怎么回事呢，我突然有种不舍。
过去的那些故事也有离别的时刻，但是离别之时也是故事结束、游戏结束之时。我不需要道别，不需要向那些虚拟的角色挥手说再见，下一秒我就会离开那个世界。
而这一次不同，离开凰华，并不代表着故事结束。我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解开结城千惠的身世谜团，为她夺回自由。
在十月到来的第一天，我就会离开这里了，同时也会离开千惠。
『希望可以把她带走。身为虚拟角色，那就当一个自由自在的虚拟角色，和我一起游历每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我曾是那么想的。
但是否可行，我没有尝试过。当初参加试玩时我们并没有得到过相关的权限。
即使现在分离也没关系，只要坚持完十个故事，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把这个世界的存档拿走 。那是用什么都不会换的，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
「咚咚咚」
「宇辰老师——您在里面吗？」
是仁礼栖香的声音。难得她会主动来找我。
「啪嗒」我打开了门。「仁礼同学，找我吗？」
仁礼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精神抖擞。
「晚会快要开始啦，老师作为今天唯一的主角，身为重量级人物，千万不能迟到哦。」
我看了一眼手表，果真如仁礼所说，如果从这里走过去差不多就是开始的时间了。
「说得是啊，我们这就过去吧。」
.
因为初来乍到，所以不曾留意，许多「第一次」都被忽视和遗忘。而日复一日的经过也将「第一次」消磨，变为「每一次」。
但只有「最后一次」印象最深刻。
人有两种存活的状态：生理上的存活，和社会上的存活。当他离开你的视野，离开你的生活，去到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国家，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你也见不到他了。永远离开与死亡，同样意味着「你将再也无法看到他」，可是，你的心情并不一致。
你知道他活着，即使余生无缘再见，你也相信他在遥远的地方好好地生活着、呼吸着，并且偶尔出现在你那些追寻旧回忆的梦里。
但是如果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消息传入你的耳中，即使无法接受，你也会在数十年后完全忘记他。所有人都会忘记他。客观的存在与否，会影响主观的认知。
也正因如此，送别和送葬才是两个不同写法的词。
「说起来，莉妲小姐的选择还真是有她的道理呢。」
走在小石路上，仁礼在我旁边说道。
「选择？什么选择？」
她指着我们所要前往的方向，说：「本来送别会是打算在礼堂举办的，但是参与人数太少了，只有老师教过的那些学生，在礼堂里难免显得有些冷清。」
「但是食堂可就不一样了！大家就像在开派对一样，虽然小巧，却很精致，不是吗？」
「没想到莉妲还考虑了这些啊。真是辛苦她了。」
「老师好！仁礼同学晚上好！」
见到我们的学生向我们打招呼，都是熟面孔。
「等下晚会开始的时候，老师可要听我安排哦！」当我们走进已经焕然一新的食堂时，仁礼对我说道。
「Yes sir！」我朝她敬了一个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军礼，把她逗笑了。
食堂已经被重新布置过了。没想到中午过后才几个小时时间，校工们就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小型的礼堂，还有特意搬来的演讲台。看来今天不得不发表些什么了呀。
「喂——喂——」仁礼似乎在试麦。但是紧接着麦克风就发出了超高频的尖啸声。所有人不约而同捂住耳朵的同时，仁礼手忙脚乱地找到开关将麦克风关掉再重新打开，然后松了口气，缓缓走下讲台。
全校的学生中大约有一半都选修过我的课，今天她们几乎都来了。甚至还有一些我没教过的学生也来了。
鹰月刚牵着八乙女走进来，八乙女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张望着四周。
门口聚拢在一起的学生们突然像是摩西分红海一般地被分成了两列，中间空出了可以让一人通过的空间。
我正纳闷发生了什么时，理事长穿着礼服昂首挺胸从这条「通道」走了进来，弄得好像今天她才是主角似的。
和其他学生一样，理事长手里也拿着一个礼物盒。不过她的盒子是扁平的，也许是书之类的东西？
「请大家找好座位坐下，晚会就要开始了！」仁礼对着麦克风说道。
等到所有人都坐定，墙上挂钟的时针也指向了「7」。
我站在员工操作间里。好家伙，校工们真会想办法，他们把演讲台就放在员工操作间旁边，我从里面出来就像从舞台幕后出来一样。只是看起来有点蠢。
理事长将礼物盒放在讲台上，仁礼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一旁，也就是我这边的门口。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晚上好。在这个凉爽的夏夜，很高兴各位能够前来参加这个晚会。这不是开学典礼，也不是毕业仪式，只是为了送别我们的一位老师而举办的，特别的晚会。」
一如我刚来到这所学校时，理事长也是那样垫着箱子在讲台前念稿子。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捣乱，也没有人在下面交头接耳。大家都在认真听着。
最后一次看理事长站在演讲台上了呢。
「这位老师从四月来到我校到现在，不过短短四个月时间。但是在这四个月当中，我们和这位老师一起见证了很多事情，他的到来，也改变了许多事情。这位老师为学校所做出的贡献，相信同学们都有目共睹。虽然十分希望老师能够成为本校的正式教师，与我们一同为凰华更美好的未来努力，但是我们也理解老师想要追寻自己的梦想的心情。在此祝愿老师未来的旅途一路顺风。」
「接下来，有请今天晚会的主角——杨宇辰老师！」
理事长说完，朝旁边的仁礼使了个眼色。
「老师，准备好了吗？该上场喽！」
「Ok，仁礼。准备完毕。」
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我紧张地要死。
演讲稿放在宿舍里忘带出来了！！！！
没办法，只能脱稿演讲了。还好稿子是自己写的，大部分都还记得。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加油」，然后走上讲台。
「哦哦哦哦哦哦！！」
台下响起欢呼声与雷鸣般的掌声。
「大家……晚上好。」
「能够成为这场晚会的主角，我感到万分荣幸，谢谢大家为了我如此辛苦，麻烦大家了。」
「一想到跨出这道校门的我即将离开大家，内心不免产生出许多情感。有难过，有怀念，也有欣慰。虽然只和大家相处了一个学期，但是我已经拥有了强烈的归属感，在这里的日日夜夜都令我难以忘怀。」
「我记得来这里的第一天，坐在颠簸的公车上，看着四周逐渐变得荒凉的景色，怀疑自己是不是坐错了车。」
下面一阵哄笑。
「但是当我到站的时候，拿着介绍信和学院宣传单仔细阅读之后，我确信自己没来错地方。那个奇幻的地方就在附近。」
「就在那时，我遇到了我的第一个学生。她和我聊了许多。」
我说着，特地朝相泽望了一眼。坐不住的她正在给我录像。看到我在看她，她也朝我挥了挥手。
「没过多久，天空就放晴了，似乎正是她的到来驱散了阴霾，给灰白的世界刷上了五彩斑斓。」
「在拐过那个街角后，绵延数百米的红砖墙，还有那扇华丽的大门，让我一时不知所措。我想，这应该是庄园，不是学校吧。」
「这时，我又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女士，她在这四个月当中，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她的出现消除了我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疑惑，是她带我进入这所学校，让我开始新生活的。」
我看向第一排的莉妲，「莉妲小姐，一直以来，承蒙您的关照，非常感谢。」
「宇辰先生太见外啦，真是的。」莉妲连忙站起来说道。
「然后接着，莉妲带我到了办公室。我遇到了一个损友，晓老师。嘛，虽然咱们没正经的时候比正经的时候多，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在工作上，给了我许多宝贵的指导，分享了许多教学经验。」
到场的也有几位教师，晓老师也在其中。
「我可没打算指导你哦，新人。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新人了，对吧？」
「当然印象最深刻的还数那漫长的开学典礼过后去理事长室报到的时候。你们不知道，要不是我趁早逃了出来，理事长肯定把我生吞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被学生夹在中间的理事长递来杀人般的目光。
「在那之后啊，我想一个人参观学校。结果嘛，大家都知道的，迷路了。虽然当时觉得有点丢人，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次迷路却是我莫大的幸运。」
「在如人生一般前路未知的旅途中，我又邂逅了好几位学生。樱花树下的仁礼同学、海崖上的鹰月同学、中庭里的八乙女同学、还有温室中的榛叶同学，以及那些追着我跑的学生们，能够以那种方式相见，真是难得的缘分啊。」
「在这里的四个月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见到了很多从没见到过的东西。在场的每一位，也许在我们彼此都不曾意识到的时候，给予过我帮助。这是一段难忘的经历，今后的我也将带着这些经历走下去，继续我的人生。」
「我相信一个道理：一个人的性格和习惯是由他所见到过的万千人所塑造起来的。谢谢大家，成为了塑造我的性格那万千人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为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不会忘记四处拉拢成员参赛的垒球大会，不会忘记身为评委出席的料理比赛，不会忘记自己教过的这些可爱的学生们，当然也不会忘记被理事长霸占了帐篷的那次海滩露营——」
（哄笑）
「——上天给予了我们记忆的能力，我们应该用它多去容纳一些美好的回忆和值得记住的人。」
「这半年，有欢笑，也有泪水；有快乐，也有痛苦。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翻越的冰山。我想说的是，只要心还在跳动，就没有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知道，大家既然会进入这个地方，一定都有一片存在于过去，甚至弥漫到现在的黑夜，一定都有无人能懂，只有独自咽下的眼泪。但是人的精神没有那么脆弱，它是无比顽强的，比各位想像的都要顽强，甚至比肉体更顽强。」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重新来过就好。梦想就像夜空的星辰，即使乌云密布，狂风暴雨，它就在那里，只是暂时看不到形状而已。总有放晴的一天，总有星空闪耀的一天。」
「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但是不要轻易放弃，不要忘记自己的梦想。离开这里之后的我，多久能再回来看看呢？我预测不到。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的。我会回到这座半岛，和大家一起，仰望遥远的美丽。」
「非常感谢各位的聆听。祝愿大家前程似锦，未来一片光明。」
我鞠躬的时候，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刚才已经有些湿润了。
在这个日常地不像是游戏的世界里，我活成了另一个我，虽然不是最想成为的那个我，却是最满意的一个我。
谢谢你们，让我可以做一回自己。
————————————————————
「接下来，请准备了礼物的同学，按照自己的学号顺序依次送上礼物！」
现在是莉妲在主持晚会了。
「首先是宇辰先生所负责的班级——」
我们五名学生当中，理事长的名字按照读音是在第一位，所以她也就理所应当地第一个上前。
「理事长！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耍赖啊！」我们当中的学生开起玩笑来。
「关、关你屁事！」理事长回头凶巴巴地叫道。
但是紧接着她就被自己的长裙子给绊了一下，又引起一片大笑。
「理事长，晚上好。」老师露出温和的微笑。
理事长将一个扁平的，书本大小的盒子递了上去。「咳咳，那个，这是我，代表全校送给你的礼物，请收下。」然后又补了一句「希望你喜欢」。
老师拿起盒子，问：「是书吗？」
「不是，但……是类似的东西啦。」
「那我可以打开它吗？」
「随便你好啦。」理事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学生都明白，那是一份极其珍重的礼物。是我们每个人都参与了制作的礼物。
老师拉开包装上的丝带，好看的绳结马上就瓦解了。
「这个是……是相册！」
理事长点了点头。
「我看看是什么呢——」
老师说着打开了相册。
——
老师的手停止了。他的眼神仿佛被钉在了相册上。
台下也变得鸦雀无声。
半晌，我才看到老师眨了下眼睛。
「不好意思……」他转过头，从口袋里拿出纸巾。
那本相册，封存着我们每一位学生的照片。那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还能露出笑容的照片。来到这里之后，每天的生活都是单调而枯燥的，不能像公立学校的学生那样周末去逛街、玩电动、旅游，不能跑到隔壁班看帅气的男生，也没有机会互相讨论哪个明星又传出了绯闻。
我们几乎没有真心地笑过。但是大家依然愿意将自己屈指可数的，欢声笑语的时光中抽出一个瞬间作为礼物送给老师。理事长收集来所有的照片，然后将它制作成了这本相册。
照片一共有五十二张，并不是全校所有学生都送出了照片。但是理事长她说：
「即使我们一年当中只有七天时间在微笑，只要乘上五十二的话，每一天就都是晴空万里。」
「啪」
老师合上了相册。
「谢谢你，小雅。」老师没有叫「理事长」，而是叫了她的名字。「这份礼物太珍贵了，我很喜欢，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终于肯这么叫我了啊。早就说过不要理事长理事长地叫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记住，见到小雅的第一句话就是『嘿雅酱好久不见』！」
说完，老师伸出双手将理事长拦腰抱了起来。
「啊啊啊啊放我下来啊你这头猪！！！」理事长照着老师的头顶来了一记重锤。
.
接下来是鹰月同学。她是学院里唯一一个常年把本校系制服的披风穿在身上的学生。其实那披风我都没有穿过的说……
「老师，晚上好。这是我的礼物。」鹰月同学一如往常，轻声细语地说道。
「鹰月同学的礼物啊……有些期待啊。因为鹰月同学平时总是神神秘秘的，要猜到你的礼物是什么几乎不可能的呢。」
「所以老师快打开看看吧？」鹰月歪着头问。
「嗯——哇哦，居然是飞机，飞机模型！」老师从盒子里捧出来的正是一架飞机模型。
「可以飞吗？哈哈，开玩笑的，应该不能吧？只是观赏用的。」
「不能飞。我曾经想过把它改装成能够飞起来的模型，但是尝试过许多次都失败了。」鹰月同学说道。
「啊……那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因为飞机太重了。」
鹰月同学继续解释道：「这个模型用的是一种很名贵，但密度也很大的木料雕成的，所以非常重。再加上这些装饰物，一般的模型用的电机产生的动力完全不够。」
「……说得是呀，有时候，太多了，反而是一种累赘呢。」
「也就是说，这架飞机永远不可能飞起来了吗？」鹰月同学问。
「虽然很难，不过要飞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哦。」老师说。
「如果不在乎它有多华丽的话，首先就去掉所有麻烦的装饰，尽可能地减轻重量吧。」
「接着，需要一个功率足够大的电机，至于多大才够，什么地方能找到，那就是很漫长的过程喽。」老师说着，看着发呆的鹰月同学。
「鹰月同学的话，如果愿意等待这段过程，等我回来那天，一定会把能飞的这架模型带来给你看的。你愿意吗？」
「我愿意，老师。如果您找不到，我就自己去找。」鹰月同学点了点头。
大家不约而同鼓起了掌，为老师精巧的言辞。
我们都知道，他们二人并不是在谈论飞机模型。
.
「下一位是——三岛镜花同学！」
猜都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诶嘿～」
「镜花大人，心无杂念，勇敢地决一胜负吧！」
镜花尴尬地回过头：「搞什么啦！又不是武士决斗！」
全校都知道镜花喜欢老师，可是只有我知道老师喜欢着谁。
而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必须欺骗这位好朋友。
「老师，这个……请收下。」
不知什么时候，镜花已经走到了台上，递上了自己的礼物。
那是一串手链，镜花早在海滩露营之前就准备好了，还是我帮忙挑选的。她说，只要告白成功，就把这个送给老师。
可惜呀，这份原本也许是「定情信物」的手链，最终变成了带着遗憾的「送别礼物」。
老师接过了礼物，但是同时，他也握住了镜花的手。
「哇哇哇，牵手了牵手了！」
「真是的，老师干嘛要走嘛，镜花大人一个人好孤单的……」
「镜花，谢谢你的礼物。」
「啊，我……」
老师将镜花的礼物放在一边，「比起那个，我想你应该更想听我说些什么吧。」
「我……」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的，我能感受到。」
老师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虽然我想过无数种理由来解释，但是好像都是没有用的。我只能说，对不起。至少现在我的答案是no。」
「为什么……」
「镜花现在还是学生对吧，明年你就要毕业了。也许再过几个月，你就会发现我并不值得你这样。」
镜花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你是我最优秀、最坚强的学生。未来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直到最后，老师还是对镜花说了不。
但是我能理解，那才是对她最好的答案。有时候错过也是一种缘分，是为了更好的遇见。
「拥抱一下，可以吗……」
镜花伸出双手。
老师还没有开口，下面已经开始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老师露出「真没办法」的表情，上前一步。
那一刻，就连我也产生了一种幻想，也许老师和镜花在一起更般配吧。
我不知道有没有另一个时空，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平行世界。如果有的话，其中的一个时空里，他们一定会幸福地在一起吧。
也许那个时空里，又会多一些东西，少一些东西昵。
.
「下一位是，八乙女同学！八乙女同学可以吗？」
听到莉妲叫她的名字，坐在我正前方的梓乃紧张地举起手，「在，在！！」
「勇敢些，梓乃。给大家一个惊喜吧，这是给老师最好的礼物！」她身边的殿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梓乃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掌大的礼品盒起身离开了座位。
「诶，梓乃要自己去送吗？」我凑到前面一排问。
「嗯，自己的礼物就应该自己送给老师，这样也有意义。」
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梓乃一人身上。
她是全校唯一一个患有对人恐惧症的学生，别说对男性了，就是和陌生的女性相处时她也会十分抵触和害怕。
梓乃走得很慢，离老师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慢。就算她内心不抵触老师，但是多年疾病造成的生理反应是无法瞬间克服的。
短短几米距离，好像一道峡谷，无法逾越。
最终，梓乃在距离老师还有两米时停下了。
「晚上好，八乙女同学。」老师这次没有笑，他的脸色很平淡。
「晚……晚上好，老师。」梓乃低着头回答道。
「恢复得怎么样了？最近都没怎么来看望你呢。」
「是，是的，已经没问题了！」
老师点了点头，「那么，把礼物交给莉妲就好了，老师理解你的情况。」
我看了一眼殿子。但是她在我前面，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梓乃没有动，她似乎在为难。
大家都在等待。这是梓乃的选择，到底是继续过去的自己，还是开启一个崭新的自己。
————————————————————
怎么办才好啊。
老师已经在给我台阶下了。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老师，从来没有过。
那次被阪水袭击，我知道不是老师的错，是我自己自作主张，不听老师的话才会受伤的。
我抬头望着莉妲。她并没有要上来帮我接过礼物的意思。她也在等我做选择吧。我明白，不只是「自己送上礼物」和「委托他人送上礼物」的区别……
我偷瞄了一眼台下，结果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
拜托大家不要再注意我了……
「八乙女同学？听得到吗？不行的话把礼物交给莉妲就是了，没关系的。」
老师又重复了一遍。
「哎你闭嘴，梓乃还没表态呢。」第一排的风祭同学马上不客气地训斥了他。
……
『我，现在在哪里呢？』
四周一片空白。讲台消失了，旁边的同学消失了，老师也消失了。
这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这里是？』
『呜呜……』我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哭声，从某个地方传来。
『谁在哭？』我环视四周。
不远处，一个女孩正坐在地上。
我走了过去，哭声正是她所发出的。
「小朋友，你怎么了？」我上前问道。
小女孩回过头，我看清她的脸之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我，小时候的我。
我拼命想逃出这个地方，可是四周像是没有边际，也没有出口。
突然，无数声音像钉进木头的钉子一样刺进我的大脑，痛得我捂住头蹲了下来。
『大小姐就了不起是吧』
『傻瓜，赶紧把尺子拿过来』
『让开，没长眼睛啊！？』
『嘿嘿嘿，中招了中招了，蠢猪』
卫生间里突然从头淋到脚的水桶，书包里细心放好的大头针，文具盒里特地塞进去的蜘蛛，还有桌子上用记号笔写下的无数咒骂的话语。
只要老师不在，总有人会把我的发夹拿下来到处扔着玩。
自从被身后的同学拿胶水把我的头发粘在椅子上后，我就只敢坐在最后一排。
『呜……』
前面的男生又故意踩我。我只能把脚收到后面。
『梓乃，我送你的发夹怎么不见了？』
『抱歉，小殿，今天我忘记带了。』
那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的发小，鹰月殿子。
后来，爷爷奶奶从小殿那里得知了我被欺负的事情。他们狠狠地训斥了校长和班主任一番。
『梓乃，我们转学！不在这个破地方读书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已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那个时候，我的精神大概已经死了。
唯一的寄托，还是只有小殿。
可是那一年，小殿的父母也把她关起来了。他们说小殿不听话，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小殿不接受父母的包办婚姻，所以被剥夺了自由。她承受的压力，并不比我轻松。
我们再次相见，已经是在凰华分校的校园。
她变得憔悴了许多，也不常和别人说话了。
可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小殿，总是逗我笑，总是保护着我。
一直以来，受你的关照了，小殿。辛苦你了。
我不能总是依靠别人生活，那样的人生毫无意义。小殿也有她要面对的困难，我不能一直在她的庇护下畏首畏尾。
『我做得到，我不是胆小鬼。』
『我要让你们都看好。』
我听见咔嚓一声，抬头一望，天顶像鸡蛋壳一样裂开了一道口，如同生长的藤蔓，不断蔓延。
那个胆小的八乙女梓乃，早该去死了。
现在是全新的八乙女梓乃。
「轰隆」
纯白色的空间碎成无数块，劈里啪啦的巨响把我带回到现实。
我一只手拿着礼物，像踩着刀山火海，每一步都像要踩碎地面似的。
「宇辰老师！」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我也被自己的音量吓到了。
「这是给您的礼物！请您收下！」
我将礼物盒双手捧起，伸出，直到老师触手可及的位置。
老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一时间忘记了接过礼物。
他缓缓地伸出手，伸到一半停住了。好像害怕的是他一样。
「请收下，老师！」我又重复了一遍。
这真的是我能做到的事吗？我心里在怀疑。
「谢，谢谢，八乙女……梓乃同学。」
老师从我的手里接过礼物盒。
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师的手，和大家的手一样。没什么可害怕的。
为了给我报仇，老师连阪水都能打败，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当个缩头乌龟。
突然，我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
我刚才做了什么呀！？
我脚下一软，失去重心。
但是我并没有倒下，因为有谁在身后支撑住了我。
「八乙女小姐，您的表现太棒了！」
是莉妲的声音。
「哦哦哦哦哦！！」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小殿呢……小殿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