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新款式的汽车发生故障导致车毁人亡，这样的事件如果传遍全国，对这个品牌的口碑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是不堪设想的。为了平息可能引发的争端，制造厂一方应该是和结城家交涉过，寻求私下解决此事。总之，他们之间大概率达成了协议，结城家没有再追究此事，事件热度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加上厂商的美化宣传，这起事故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但是，当时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几乎统一的一个观点就是，这绝对不可能是因车子故障而发生的车祸。」
我说着，拎起茶壶往杯子里注入红茶。
「三岛同学，动动脑筋想一想，抛开自身故障，还会有什么原因导致事故呢？」
「原因……啊，该不会是人为的吧？」
「如果是的话，可是能直接改变这起事故的性质的哦。」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恐怕，是为了争夺继承权吧。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和他的兄弟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亲自下杀手。」
我捧起茶杯。
「两年后，结城家上一任家主去世，现任家主继承了他的地位。如果他真是为了继承权而犯下罪行，或许我应该加上『如愿以偿』？」
「可是，这些跟老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时候，即使是老师也是个小孩啊。」
「那么接下来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有句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任家主继位不久后，他们家收养了一个婴儿。但是没过两年他们又把这个婴儿抛弃了。」
「85，86，87……」三岛小声地自言自语。「那个孩子如果能活到现在，就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啊。」
「是的。而且据说她在凰华本校部上过学。」
「诶诶诶！？居然是凰华的学生吗？」
「我所了解的也仅限于此了。理事会对这些了解得更深。但是你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东西的。而且，不想破坏你和结城千岁同学之间的友谊的话，也最好别让她觉得困扰哦。」
这是我善意的忠告。
「不用说我也知道啊……那次随口问了她一句她就紧张得不行……」三岛很无奈地撑着下巴。
「那就更能确定结城家确有其事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
「三岛同学，首先你应该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了解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还是为了揭开一些真相。这些真相被揭开的话，又会产生什么后果？」
「如果你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那我建议你就此收手，我已经把我了解到的全告诉你了。至于更深入的东西，我无法保证它们是不是潘多拉的魔盒。」
我是认真的。知道得越多，痛苦也就越多。
但是，三岛很坚决地说：
「首先我想弄明白老师到底为什么来，在这里做过什么，又是为何匆匆离去。」
「我知道老师是那种不甘平庸的人。如果他正在做一件大事，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在参与，我也会帮助他的。」
「老师救下我的那份恩情，总有一天我要报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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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的时间在逐渐提前，已经到了每天不得不比前一天更早离开温室的程度了。
曾经我很厌恶自己知道这么多，周围的人脉圈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谁家出点事我比狗仔还早知道。我见过太多「上流社会」的肮脏阴暗了，而我却还不得不跟这些肮脏阴暗的人同处一片天空下。
剩下的让三岛自己去调查吧。如果她真的那么想报答那位老师的话，知难而退是她最好的选择。
今天理事会的人突然到访，目标是谁呢？
宇辰老师向莉妲小姐请假，为的是谁呢？
就连他那么忠诚地跟随理事长，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阪水不合常理地报复仁礼同学，最终依然是被宇辰老师所控制，那句「结城千岁家」和阪水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关上温室的玻璃门，用钥匙反锁。
所有的答案都将指向一个点。
那个「收养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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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怎么样？」
手机里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
「他说他已经安顿下来了，一切都好。但是住哪里他不告诉我。」
「他就是这么谨慎。不知道也没关系，但是你一定要让他注意，学校这几天经常来人，全是冲着他和那小女孩来的。」
「我叮嘱过他了。老头子今天从你们理事会那里拿到了人事变动表，基本上今天之内就能查到他头上。接下来……」
这时有人经过，我按住了话筒。
「接下来怎么？喂？」
等这个人远去后，我才继续说道：「就看是他先被抓到，还是我先查出真相了。」
「你觉得呢？哪一个更先发生？」电话对面问。
「我无法预测。如果他如你所说这么谨慎，反侦察能力这么到位，那他至少能撑上个把月不被发现的。但是我这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进展。」
「那你现在在忙什么？」
「你说公司的事吗？」
「不，你和他的事。」
我偷瞄了一眼四周。临近午餐时间，同事基本上都到楼下餐厅去了，周围没有几个人。
「现在我需要证据。我坚信我的猜想是正确的，但是需要证据。照片、录音、人证，什么都需要。要是能够弄到警局的档案，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这些明显超出了你的权利范围呀。」
「唉，确实是这样。」我叹了口气。「但是我必须坚持下去。哪怕他被抓到，只要他不把我供出来，我一个人也要让这老头认罪伏法。」
「放心吧，跟这小子共事了几个月，他不是那样的人。」电话那边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不过，他也是个死脑筋。千岁跟我说，他死都不愿意求人帮忙。」
「还有这事……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总之这几天我只拜托他藏好自己，能不暴露已经千恩万谢了。」
「在这个非常时刻，辞职的就他一个，我如果是结城家家主，我第一个就怀疑他了。虽然我本意并不是给你们泼冷水，但是你要随时做好失去这个合作伙伴的准备。」电话那头又说道。
「放心吧。我独自一人踏上这条路快二十年了。即使他倒下，我也不能停。」我关掉桌上的电脑。「我小野滨之助，为了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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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离开学校已经七天了。
小野一直没有指派任务给我，仅仅是让我不要过多地在外闲逛。因此这几天除了必要的时候我几乎都不出门。平日的娱乐就是像我现在这样，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宇辰，快过来啦！上课了！」
千惠在厨房里喊道。
「怎么现在就开始了？」
电视里正当播放到关键时刻，我一点都不想挪开。
「快点啦，不然没机会喽！」
「来了——」
我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只有我肩膀高的「老师」面前。
「今天教你最简单的，可乐饼。看好喽，首先把土豆去皮切块……」
我想起第一次带她走出宿舍时，她的便当里面就有可乐饼。
『下次教教我好不好？』
『不行哦。』
『为什么？』
『想吃我做给你吃啊。』
『没关系，我迟早会学会的。』
她已经给我做过好多次料理了，说不教我的，现在也开始教我了。
为什么，时间过得好快。
距离我告别这个世界还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回想起过往的四个故事，四次告别，我都还能显得那么从容，那大概是因为我对那些世界根本就没有牵挂。我和那些人物，顶多也只是同生共死，然后又分道扬镳的关系。而在这个世界，有人的人生已经和我绑定在一起了。
那天，那个在爱情里死过三次的人，终于又活了过来。
「……然后捏成鸭蛋大小的饼的形状，你来试试？」
「啊？」
「又在发呆了。」千惠嘟起嘴一脸不爽的样子，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脸。
我摸了一下那里，湿湿的。
「再教你一遍，这次可不许发呆了，就算拿『我太可爱所以看呆了』这种借口来糊弄我也不行哦！」
我照着她的指示把肉馅和土豆泥混合在一起，然后捏出饼的形状。
「还不赖，看上去完全不像第一次做嘛！」
「接下来，给它们撒上一层面粉。」
「炸完之后还要炸第二遍哦，这点千万不要忘了。」
我的人生规划一直是片空白，或许我从来没有规划过。我只是偶尔会憧憬一下未来的生活，希望还能遇到一个可以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但是现实中那个浮躁的社会与针锋相对的人类个体一次又一次浇灭我的幻想，让我除了面对着二十四英寸的电脑屏幕以外对任何事情没有兴趣。
但是，我还是会偶尔憧憬一下未来的生活，希望还能遇到一个可以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我想吃她做的菜，让她教我做菜；我想带着她去看沿海的日落，我们坐在摩天轮上，俯瞰整座浪漫的城市；我想和她一起面对任何困难，即便它们如炮火般猛烈，我也不会后退半步。
我的愿望似乎实现了，但好像又没有实现。
在这个由废弃的三层办公楼改建成的公寓里，有人正因毒瘾发作痛不欲生，有人正在为明天的还款发愁，有人在走投无路之际酝酿起一个绑架计划。而这座公寓二楼最靠近街角的那间屋子里，我正在和我可以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一起做可乐饼。厨房外面，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整蛊节目，演员们的失声惊叫和观众的爆笑也让这个老旧的家变得热闹了起来。
就像那座洋式宿舍楼，里面有千万种生活姿态。少女们嬉笑打闹，互相串门，被宿舍长训斥一通。
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样，只是环境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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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销诉讼的话……」
电话那头慢悠悠的说话声急得我想跺脚。
「立案受理的法院，接到报案的警局，都是会保存记录的，而且是永久保存。但是嘛……」
「但是什么？」
「只有原告本人，或者委托的律师才有权利查看记录。但是委托律师也需要原告本人的证明。」
「也就是说我这样的人是绝对没有机会查看的，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因为你描述的这起案件比较特殊，属于单方交通事故，所以嘛，私下调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我需要拿到那些记录。那就是证据。
「怎么，你有认识的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算不上认识。」我说道。「总之谢谢你。」
「没什么，以前那些同学也时不时的来找我打听。法律这东西嘛，每个人都感觉离自己太遥远，但是一旦摊上就是大麻烦……」
找遍通讯录，这是我最后还能拜托的人。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毕业之后就没了联系，但是前两年又听说他在从事律师相关的工作，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拨出了毕业时留下的电话，没想到还能拨通。
警局的记录……我不想再麻烦中原警官了。我怕一些敏感的人会有所察觉。
「喂，是我。」我打给杨宇辰老师。
「有什么指示吗？」对方似乎心情很愉悦。
「嗯，没有。只是单纯想你问一个问题，你还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不利用一下你和那些学生的关系来帮助我们呢？」接着我马上又补了一句「我没有责怪的意思」。
「……小野先生，我知道你对此有过期待。但是我和她们关系好不代表我和她们的家族关系好。她们没有帮我的理由。」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听见一阵脚步声，周围的电视声音立刻变小了。
「……是遇到新的难题了吗？」他问。
「是的。我咨询了一位现在正在从事法律相关工作的高中同学，他告诉我警局一定留有撤案记录，甚至包括撤案原因。那就是证据所在！」
「可万一……那些记录并没有我们需要的证据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别忘了这起事故被判定为单方事故，没有人承担责任的啊！我们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让那个老头受到应有的审判吗？」
「那么我能做些什么吗？」
他显然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争论。
我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说了出来：「你有能耐搞到那份记录，或者让搞到记录的方式变得容易些吗？」
「喂，那不是只有进到警局才有机会的吗？」
「或者你能想出别的途径。只要不被发现，随你怎么做都行。需要帮忙的话，我尽量配合。」
他叹了口气。「……时间不等人，想不出别的办法的话也就只能直接进警局去找了。」
「你有什么策略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会尽快拟一个方案出来。」他说。「明天之前能想好吗？」
「不好说。」
我知道让他回答「没问题」显然太强人所难了。但是时间不等人，这也是事实。
「我也想想方法吧。能成功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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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遇到杨宇辰老师，我的复仇之路还会停留在起点不远的地方。
我不能一边工作，一边往警局跑，我更不能暴露自己。
虽然杨宇辰老师是一个得力的伙伴，我十分欣赏他年轻有为的样子，但是现在的他，不得不扮演一个挡箭牌的角色。他吸引敌人注意，他承受压力和打击，这样我才能够安安心心做我的工作。
至少，向我证明一下你的决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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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那场车祸发生地，离结城家和我们住的城市只有不到100公里。国家小的好处就是可以以小时计算跑路花掉的时间，而不是以天来计算。
但是即便如此，我大概也需要离家两天。独自生活两天对于千惠来说当然不是难事，让我担心的是万一就在这两天我们被结城家找到了怎么办。
带着她一起去是不可能的。我一直没有告诉她我和小野救她的方式是把老头送进监狱。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们在做很危险的事。
现在结城家应该派了许多人到处搜索我们的下落，找到这边来也是迟早的事。虽然我在过去的故事当中积累了一些反侦查的经验，但在这样力量悬殊的条件下我也只能尽量拖延能藏身的时间。
最终，我想到一个勉强可行的方式。
……
「老板，两份一号套餐，一瓶常温啤酒。」
我掀开酒馆的布帘。
「哟，又是二位啊，这是第二回来了吧？」老板微笑着向我们打招呼。
店里依旧冷冷清清，但是在家里，每天半夜总能听见楼下酒杯的碰撞声与交谈声。看来这里的生意果然是不过十二点不会来的。
烤架上的肉串里面渗透出的油珠发出「滋滋」的爆裂声。
「您的酒，请慢用。」老板将啤酒和玻璃杯放在我面前。
「我也要一瓶！」千惠高高地举起手。
「别胡闹。」我把她的手压了下来。
「我也不敢卖给您哪。要是被警察知道了我这小店可就得关门了。」老板笑着，将我们点的餐摆盘端了上来。
最近开始对酒精产生了些依赖。微量酒精的摄入能让我感觉大脑活跃起来，一直下不定决心的事也能痛快地做出决定。
我抬头看着墙壁上的老电影海报。
「老板，你这里缺个帮手吗？」
听到我的话，老板刚准备点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诶，为什么问起这个来？」
我把一只手搭在千惠肩膀上，说：「这家伙虽然还没有接触过社会，不过是个听话又能干的孩子，料理能力也不差。让她在你这里干两天怎么样？」
「——啥？」
「……啊？」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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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说明情况，但老板好像什么都理解似的，爽快地答应了我。
让千惠在酒馆里算是「打工」两天，这样即使有人查到我们的住址，上门也只会扑个空。
更何况，租来的这间屋子外面根本就没有收拾过，从外面看根本不会想到里面会有人住。
除了酒馆老板，我在这里没有任何认识的人。这是唯一能保护千惠的方式。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我已经坐上了去往警局的新干线。
看着窗外一排排建筑掠过，金色的朝阳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我开始期待那个城市又会有什么值得我去遇见的东西。
千惠出生的那一年，结城先生为了家族的事业，也是像现在的我一样，一有生意的消息就四处奔走吧。
小野说，老家主死后的两年里，结城家经历过一段时间的低谷。他们一家的离开，现任家主刚继承家业时不善经营，艺术品市场的不景气，种种变故险些让这个家族破产。
直到结城千惠的出现，一切才如落山的月亮一般，带来了曙光，虽然她的出现和结城家的好转不大可能有什么联系，但是我能从那次和结城先生见面时他说的话中深深地感受到他对两个女儿的爱和感激。
『小野先生，我已经出发前往目的地了。至于如何混入警局并取出档案，我目前有一个想法。可行度多高我没法估量，但我不会乱来，一切以保存自身为优先。』
发出邮件之后，我开始继续琢磨昨晚还没完善好的计划。虽然听上去破绽百出，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实施，但不代表在这里不行。
我始终都没忘记，尽管环境再真实，这个世界也是虚拟的。
虚拟世界不存在真正的随机，不存在真正的无法预估。一切都是程序设定好的，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只要方法满足触发条件，就是可行的。
不过，在没有重来机会的游戏里，初见就要一命通关，也确实不比现实中做同样的事容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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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站之后，照着小野给的地址，我没多久就找到了那座警局。
从外观上看的确是有些年头了，整座建筑像一个水泥盒子，嵌在陈旧的街道上，毫无美观可言。
警局只有两层楼。要想进到档案室或者其他的什么普通人禁止进入的地方，一般来说只有一些特殊人员才能得到允许。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放眼望去一半店铺都还没开门。而警局更是无人问津。就这么贸然进去等于让所有人都记住我这张脸。
看了一眼手表，还没到七点。大概还要等待两个小时才会有人到警局办事。
我走进警局对街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盒牛奶和一袋三明治，在用餐区坐了下来。
正在开牛奶纸盒时，手机响起收到邮件的提示声。
『「混」进去，你这么说我已经放下半个心了。至少不是像个银行抢匪那样闯进去。但具体怎么「混」进去呢？你想好了吗？』
小野回复的邮件如上写道。
目前我的想法是先趁人多混进警局之后，先摸清内部的空间，然后接下来打扮成工作人员，找到机会再次进入，创造一个警员都必须不在场的机会，时间可能很短，但也必须把握住。
就按这个想法回复吧，也许小野还能给出更好的建议呢。
正当我忙着打字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了。
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这个人，然后继续打字。
不对
等一下——
我又往旁边瞟了一眼。
接着我慌忙「啪」的一声把手机盖关上。
这个人穿着浅蓝色的制服和黑色马甲，胸口还别着一只对讲机。
这他妈不就是条子么！？
他的桌前放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泡面、一罐可乐和一双一次性筷子。
「早上起来就这么热，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帽子取下来搁一边。
「天气预报还说这周全国阳光普照，我可去他妈的。」
我并没有理会他，可他好像很想跟人搭话的样子。
那我就顺你的意吧。
「你们还要上街巡逻，一定很辛苦吧。」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我是文职人员，巡逻那种吃力不讨好还可能有危险的事我才不干呢。」他说着拿起可乐罐。
「这样啊……」
「好歹我也是从正儿八经的大学出来的啊，那种事情交给那些头脑简单的人就好了。」
「您就是在对面的警局工作吗？」
「那当然，不然还能在哪。但是两年之内我肯定会升迁的，这种小地方不是我瞧得上的。」
警员言语中充满着高傲，拿着可乐的手也在随着节奏舞动。他看也不看就抠开易拉罐的拉环，然后可乐理所当然地喷了出来，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完美的涂鸦艺术。
「我——」
警员还没骂出来，我抢先把纸巾递过去：「用这个擦擦吧。」
「啊，谢谢。」
他接过纸巾将衣服上的可乐吸干，但是仍然有几处痕迹。
「真倒霉。没事，等下送去干洗店就行了。」
「附近有干洗店吗？」
「有，可是……」他很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说：「您不住在这一带吗？」
我想了想，说：「是的，我来这里是打算找点工作。」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你看起来不像没文化的人呀。上过大学吧？」
「呃，上过，毕业了。」
「大学文化程度的青年怎么会到这种破地方发展的？您应该像我一样，以进入首都圈为目标啊！没有年轻人不向往大都市的生活吧？那里遍地都是机遇，比秋天的红叶还要多啊！」
说着他很热血地用筷子指着面前的大落地窗，似乎眼前就是涩谷的繁华街道。要不是外面比里面亮堂，路过的行人大概会把他当神经病吧。
「但是去了东京也会有新的困惑和难处的。嘛，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我笑了笑，「因为某些原因，我需要尽快找到工作，不需要专业知识也能上岗的那种。」
他喝了一口泡面汤，擦了擦嘴说：「最快找到的工作，便利店收银员当然是最吃香的。就像那家伙一样。」他用下巴指了一下门口的收银员。「每天卖不掉的面包啊便当什么的都可以带回家。不过嘛，现在都是21世纪了，一家便利店一个收银员就够了，你怕是没那个机会呢。」
废话。
「餐馆服务生也不错，虽然可比上一个忙多了，还没有回扣吃，但至少还算体面吧，老板好心还会管饭。」
「然后像一些清洁工修理工什么的，接受一下培训速成也能很快就上岗。不过就更辛苦了，赚到的钱还少，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倒是无所谓。」
「那种工作也是要东奔西跑的吧……」
他耸耸肩，说：「肯定的。不过如果能够通过优质的服务，慢慢积攒起一批忠实客户，倒也是能做下去的嘛。」
「你们也会成为忠实客户吗？」我别有用心地问。
「怎么不会，我们下了班也是普通人啊。在这种人脉至上的社会，熟悉的就是最好的。洗衣店、水果店、清洁服务什么的，总是会认准一家消费。就拿警局来说吧，电脑坏了那是要命的事，可是又没人会修，怎么办呢？那还得请人上门。」
电脑……不行，没机会下手。
「再说空调吧。已经快成古董了，上面不给换。噪音大不说，还三天两头出毛病。」警员抱怨道。
空调，空气系统，可行。
我内心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我想我大概知道该去哪里碰碰运气了。」我站起身，「跟您聊天很开心。最后能冒昧问一句，警局平时找的哪个修理铺呢？」
警员露出「我懂了」的表情：「那地方还不错，你的确可以去试一试。刚好，我还留着他们的名片，送你了。」
我接过名片，微笑着说：「非常感谢。」
走出便利店之后，我掏出手机，把草稿箱里的邮件打开继续编辑。
之前写好的大段文字全删了，最终我只打算回复小野一句话。
『教师要改行修空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