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
弄错了……会不会弄错了……
但是，那张熟悉的脸庞，分明就是灵晓月——那个天使般的女孩。
也许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也许是替灵晓月感到不值，那一刻他怒火填膺，迈开步子试图上前去阻止她们，就在这时，其中一个欺凌者发话了：
“小月，我们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回来，你帮我们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好嘞！”
她们递给灵晓月一把水果刀，朝着巷子外飞速奔去，张鸣急忙躲到一根电线杆后面，避开她们的视线。
巷子外面的小餐馆里就有厕所，但张鸣注意到两人并没有走往厕所的方向，而是一头扎入了人流之中，不断拉扯经过的路人：
“那边有人在欺凌！”
“快点去制止她呀，她有刀！”
这是？
怔了怔，张鸣旋即想清楚了此刻的情景。
栽赃陷害！？
大多数人对那两人的呼喊选择了漠视，但已经有人开始逐渐注意到她们了。
得阻止灵晓月！
最起码，必须把情况问清楚。
此时，灵晓月握着刀柄，狞笑着一点点割开女孩的衣服，身后同伴正举着手机一丝不苟地录像。
快步靠近，张鸣正对她们的后背，他分明看到那个拿手机的女孩打开了她们三人一起欺凌时的录像，点击了删除，再然后她新开了一个摄像，同时绕了个方位，把灵晓月的脸拍进了视频里。
看到这一幕，那三个女孩的目的昭然若揭，她们分明是想把欺凌的罪责推到灵晓月身上！
虽然不清楚她们和灵晓月有什么仇怨，而且看样子灵晓月还挺信任她们，但放任事情这么发展下去，灵晓月就有可能因为一时的错误而堕入无底深渊。
“小月！住手！”
此时灵晓月已经割开了女孩的上衣，正试图把她的内衣也割开，听到张鸣的声音，灵晓月微微一怔，蓦然回头。
“怎么是你？”
灵晓月急忙藏起手中的刀，却被张鸣一把夺过，他二话不说，抬手在灵晓月脸庞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巷里，只有被欺凌的女生细细的呜咽。
“你……干什么啊……”
捂着发肿的脸，灵晓月的视线中只剩下空寂。
“你居然在欺凌同学！！！”
“那是因为好玩嘛……”
啪。
又是一巴掌。
“那我现在打你，你觉得好玩吗！？”
张鸣沉沉的男中音充满震慑性，事实上，因为音色更粗犷的缘故，男性在气势方面天生就比女性强上一截。
“我……”
呆呆矗立在原地，灵晓月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没有反驳张鸣，也没有耍性子，只是愣在原地，宛如石化。
“大叔你谁呀？多管闲事干嘛？”
一旁，那个负责摄像的女生没好气地挑了挑眉，看向张鸣的视线中带着烦厌之色。张鸣瞥了她一眼，跺了跺脚，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
犀利的视线落在女生手中的手机上，张鸣啐了一口，伸出手，一手掐住女生的手臂，一手试图夺下她的手机！
“把手机给我！”
“你干嘛？抢劫呀？”
“给我！！”
张鸣本来就会武功，还是个成年男人，对方一个女高中生根本拗不过他，两人拉扯了几秒，张鸣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把手机用力摔在地上，然后抬脚把它碾碎！
“你疯了！”
女生尖叫着嘶吼，她气急败坏地伸手抓向张鸣，被张鸣一手推开。她忿恚地瞪了张鸣一眼，转头窜出了巷子，同时口中高喊着：
“抢劫！抢劫了！”
目送她冲出了小巷，张鸣叹了口气，半蹲在受欺负的女孩面前，拍了拍她的背，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
张鸣点点头，看向灵晓月，愠怒之色溢于言表。
“说吧，怎么回事？”
或许是自知理亏，灵晓月颓唐地深深低下头，声音细小如蝇：
“她们是我原来的朋友。”
“本来我已经和她们断绝来往了，但是最近几天她们突然给我示好，还带我一起欺负她……”她看了眼缩在墙角的女孩，神情复杂，“我没想太多，只觉得欺负别人挺好玩，就跟她们了。今天她们和以往一样，邀请我来欺凌，还说要把她被欺负的样子录下来作纪念……”
“那你知不知道她们只录了你一个人的脸，还去大街上叫了人要揭发你？”
灵晓月惊得瞠目结舌：“有这种事？那我……我完蛋了呀……”
“没错，所以你现在最好赶快离开……只是，我还不能放你走。”
说着，张鸣挪动脚步，拦住了灵晓月的去路，虽然灵晓月并没有试图逃跑的动作。
“我必须确认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喜欢拿别人的痛苦取乐，我不会包庇你，哪怕……我们是朋友。”
怔怔地抬头，望着张鸣漆黑的双眸，许久，灵晓月的喉头一声哽咽，一滴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对不起……”
她深深地蹲在地上，无尽的恐惧彻底吞噬了她那雏菊般雪白的俏脸，只剩下痛苦与悔恨，她断断续续道：
“我……我不想被孤立……”
“你不明白……我在学校差点被孤立了……因为我只喜欢一些小众的东西，和同学没有共同语言……我的脾气也不好……和大家相处很不融洽……”
“以前我很孤僻，最近我因为病好了，在学校太招摇……好多同学讨厌我，我却一直不知道……”
“她们愿意和我和好，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太需要朋友了……我好怕一个人……所以她们要我和她们一起欺凌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我看到她们欺负那些不肯和她们为伍的人，我不怕被欺凌，但我怕她们不和我交朋友，我真的好讨厌所有人都忽视我、都不理我的感觉……我受够了……”
“所以我加入了欺凌，只因为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哪怕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灵晓月的声音磕磕绊绊，写满脸上的懊悔已经说明了她的真实想法，张鸣已经四十六岁了，和无数人打过交道，他看得出灵晓月并没有撒谎。
她只是希望多几个同龄人做朋友。
重重吐出一口气，张鸣蹲在灵晓月面前，深深地盯着她，郑重道：“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撒谎，对吗？”
“我……没有……”
对上他的视线的，是灵晓月澄澈的青色眼眸。
“呼——我懂了。你赶紧走，只要你不在场，她们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接着，他看向那个被欺凌的女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能帮帮忙吗，一会儿如果有人来了，请不要承认你被人欺凌，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两人能成为朋友，我会监督小月，如果她再欺负你，我会立刻把她交给警察。”
女孩看着他，张鸣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闭合，其下的双眸却没有一点时间的杂质，只有干净的诚挚。
“我相信你……”
女孩点点头，轻轻说出了相信张鸣的话。张鸣惨淡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打算带她们离开。这时，巷子外传来喧闹的声音，远远能够瞥见有大批人影正朝着这边缓缓靠近。
“那边有很严重的欺凌事件！大家一定要出一份力！”
“对方有刀，很麻烦！”
一瞬间，张鸣倒吸了一口气，灵晓月惊恐地望向巷子外的方向，她压根没想过被栽赃背刺的情况，她只知道，今天的事一旦曝光，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瞥了眼墙角的女孩，聪明如她，立刻想到了就算取得被欺凌者的原谅也无济于事，因为她的那几个“朋友”是真正的校霸，她们肯定会胁迫女孩给她们作证。
这个小巷只有一条单行道，是个死胡同，她们在选址的时候显然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防止灵晓月在被义愤填膺的人群抓住前逃跑。
眼球微动，张鸣也迅速分析了当下的处境，他知道灵晓月已经被逼入了死境，今天之后，她的后半生恐怕会非常灰暗。
而真正的欺凌者反而会被当成见义勇为的英雄。
……只有一个办法了。
张鸣看了眼地上被踩碎的手机，又看了眼手中的水果刀，他已经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脑海中忽而飘过了很久以前不知在哪里读到过的一句诗，或许用来形容当下的局势再合适不过了：
朽木成泥，亦是回春。
——
【他决定牺牲自己，为灵晓月争取改过自新的机会】
下一章【玫瑰花的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