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岭的三界镇是一块三面环山一面换水的丘陵地带,因为山脉和河川分隔三块区域得名,同时,它的得名还有另一个间接原因。
只要是住在这里时间长的居民都知道,那就是“三界镇”是一处被认为是同时具有天上、阳间和阴间特点的风水宝地。
从古至今,有不少名人墨客和修行道士都选择在此安度晚年,虽然,岁月令这片土地不负当年辉煌被世人遗忘,但是,这不妨碍它形成独特的一方文化,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除了来自当地古老自然崇拜的山神庙,还有道教的阎王庙、城隍庙,来自唐朝伊斯兰教和佛教的寺庙……
现在,大多数寺庙已经沦为废墟与遗址,在漫长岁月后,还保持香火不衰延续至今的只有两座小庙,位于镇子中心的阎王庙和山神庙,尤其是在文明大净化期间,文净团砸毁了其他庙宇的古迹与村口道路的白獬豸雕像,因为,一名叫做赵长川的阎王庙守庙人的牺牲,文净团才因为舆论压力收手,这两座庙宇才得以保存。
毕竟,三界镇这里的当地居民绝大多数都是中老年人,除了祈求靠山吃山养点牲畜补贴家用,祈求死亡能晚一点降临,大家信仰都很纯粹和美好,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追求。
不过,岳菲并不担心目前的信仰规模薄弱,倒不如说现在的情况正合适,恰恰保证了岳菲想要获取信仰之力的纯净度,有助于用来为她的朋友建造复活后用来操控的化身。
三界镇镇中心的阎王庙
一大早,岳菲很罕见地早起,在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跑到了镇中心的区域,远远就看到了一座古式青色砖瓦的寺庙建筑。
阎王庙大约有一个篮球场的面积,外墙陈旧却干净整洁,没有城市里随处可见张贴的小广告,因为建筑物本身经过定期翻新,所以寺庙的具体历史已经无法考证,但是,经过有关部门的碳十四鉴定,三界镇的阎王庙至少也有一千四百年的历史。
相比于氛围神圣光明的山神庙,威严阴森的阎王庙被本地人喜欢的程度稍微低了一些,早晨的时候香客比较少,现在暂时还没有人过来上香祭拜。
此刻,阎王庙的门口刚刚打开,五十多岁的守庙人赵大爷正手里拿着扫帚,一边清扫着昨夜落在门口台阶的落叶,一边跟着收音机电台节目哼哼不知名的京剧小调。
赵大爷是一名五十六岁的老人,留着现代社会少有的道士胡须,他是岳菲在镇子非常熟悉不过的熟人之一。
小时候,自己经常在镇子里到处玩,喜欢钻进阎王庙里装神弄鬼,没少被赵大爷从阎王庙赶出来,他对自己又爱又恨。
岳菲刚一走过来,赵大爷便朝着她打招呼。
“呦!岳菲!你怎么来了!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赵大爷看到熟人来了,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令岳菲哭笑不得。
“是啊,赵大爷!我回来陪我奶奶,顺便在这里过暑假。”
“哈哈,姑娘就是好啊!知道回来看看奶奶!真不懂城里人为啥要把嫁出去的姑娘当做泼出去的水,不像是我家的败家儿子不愿回到咱们这穷乡僻壤,孙子也害怕我这个守庙人,唉,他们都不看看我这个老骨头……”
“赵大爷,您别难过……”
岳菲安慰道,而赵大爷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手中清扫的动作也明显停顿了一下,他还是苦笑着摇摇头,释然地恢复那一副灿烂的笑容。
“岳菲,我记得你这个假小子喜欢赖床吧,怎么……今天早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嘿嘿,这不早上闲的没事干,乡下空气又好出来锻炼身体,特地跑过来看看你!”
“哈哈,嘴真甜,你肯定是别有用心!行了,打在昨天我就听说你回来了,正好,这是你赵大娘做的饺子,你拿回去吧,煮了之后跟你奶奶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个丫头没有忘记我们,还愿意回到这个镇子上,我们这些大爷大妈都挺开心的!”
“谢谢……”
岳菲微微鞠躬,双手接过赵大爷递来装满饺子的塑料袋,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赵大爷把扫帚放到一边点点头道:“岳菲的你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买菜都要穿过几条街,我前不久看到她把阿雪放归山林了,这段时间你尽可能多陪陪她吧……”
“是啊,这件事我知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来阎王庙的原因,我今天想上柱香,让阎王能晚一点派无常来勾魂。”
“唉,岳菲啊!人的生死与命运时事无常,阎王要谁几时走,无常就会几时来,这事是脱不开的,没人能躲得了无常,就像是我这个守庙人的缺,只要我死了,就再也没有年轻人能填上喽。”
赵大爷拉长音道,他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放弃了,又或是在坚持什么,浑浊的瞳孔中有一丝忧郁,不言而喻,是在为三界镇阎王庙的未来没有守庙人,失去传承者感到恐惧。
“没办法,大爷!现在是科学至上的时代,无神论盛行,其实,在我心里……也不是很能接纳神的存在,我也觉得人定胜天……”
“我理解,人定胜天也不是啥坏事,这年头,信基督教的恶魔与天使都比道教要强,你们这帮年轻人都不守规矩,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老祖宗……”
“老祖宗的东西……”
“唉,算了!我也管不着了,在庙里上香的人都是求个心安理得,求个心理安慰!我这个守庙人也看淡了,今天就不收你门票钱了,拜完之后,回去多陪陪你奶奶吧。”
赵大爷大手一挥,让开一条路,岳菲在点头致意后,转身就打算进去。
“等等!岳菲!”
突然,岳菲又被赵大爷叫住了,她转过头就看到对方正用一副渴求与期望的眼神盯着她,好像有一些犹豫。
“赵大爷?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菲菲……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从山上送你回来的灰无常?你有没有再遇到过,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神谕……或者是,提到我这个守庙人……”
“当年送我回来的灰无常?赵大爷,你在说什么?”
岳菲一头雾水地盯着赵大爷,完全没有想起什么,令对方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生气。
“你、你居然不记得了?老天爷,你可是除了我以外镇子上唯一见过那位活神仙的人!你居然……”
“抱歉,赵大爷我没有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你说我遇见了灰无常是什么意思?”
“算了,没什么事了……毕竟,你们这些自大的年轻人遗忘的不只有神灵……”
赵大爷不再理会岳菲,低头用力扫地,看起来更加生气了,让岳菲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送我回来的灰无常?我是镇子上唯一见过活神仙的人?
赵大爷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我怎么不记得?
难不定是我的无常化身?不对,这怎么可能啊!那可是十几年前,那时候神秘光雨还没降临呢!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先去上柱香为奶奶祈祷,之后,收集信仰之力制造“化身”复活夜再说吧。
………
岳菲挠了挠头,然后,决定专心做着眼前的事,走进了供奉阴间神灵的阎王庙中。
而岳菲不曾注意一点,在精神空间中的无常,则是有着一头漂亮的灰色长发……
阎王庙的正堂
阎王庙不只是供奉着一尊阎罗王,实际供奉着十殿阎罗王,分为了十个不同阎罗王的正堂,从右到左依次从一到十的顺序,每一个阎罗王各有不同的职责,正堂的门口都有不同对联与牌匾,内部构造都略有不同。
而岳菲的心中早有定论,她径直走向了第七殿,供奉泰山王奉正当,这里的匾额为“惟佑善人”,对联为“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阎王,拜托了!请让我的奶奶多在人间享享清福,希望无常前来勾魂晚一些,她是一生都未做恶事的善人,保佑她!”
“阎王,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使用无常作为化身,在人间进行赏善罚恶的行动,我无法眼睁睁对那些陷入困境的人坐视不理。”
“阎王,请赐福于我的朋友,他也是一个善心未泯的可怜人,我想用我的异能复活他,请助我一臂之力!这是我现在最希望做到的事情!”
………
一套流程下来,祈祷完的岳菲从蒲团上站起来,将点燃的三根香郑重插在香炉上,最近一直紧张的心里平静不少了。
她看着被阳光常年晒得有些发白的神像,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她不知道阎王是否真的存在,但是,至少刚才她的确是在真心祈祷,对于她来说态度到位,这就足够了。
就像是赵大爷说的那样,现代的年轻人遗忘的确实不只有神灵,还有,对神真正的憧憬与敬畏之心。
“虽然知道这么做多有冒犯,但是也是无奈之举。”
岳菲叹了一口气,开始和【化身】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