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播放场景时,除了人物在舞台上表演以外,岳菲也能够看到那些代表蔡倩倩的心声,知晓对方的心理变化。
华国分部同意让我去上学,真好!
能和岳菲在同一个班级,真好!
可以继续活着,真好!
……
如果岳菲选择疏远自己怎么办?
如果与华国分部存在联系的我,没有权利选择未来怎么办?
如果我永远都是如此无能,注定只会给他人增添麻烦怎么办?
……
为什么病已经好了,但我还是给别人增添负担,我差点再次牵连岳菲一起死!
明明我也只是想过上正常的生活啊,为什么我必须背负着华国分部的一层身份!
为什么我的【异能】只是幻想世界,为什么我的愿望不是成为那些可以出力!可以更好的自己!
……
随着舞台上的岳菲选择了刻意的疏远后,也许是再次听到了那一句悲伤的话,蔡倩倩的精神更加崩溃,回忆的播放再次骤然停止,甚至,整个黯淡无光的静止世界逐渐崩坏,天地如同被砸坏的无色镜面,一块块镜面碎片失重脱落……
而违背愿望的庞大执念与负面情绪构成的混乱之力引发动荡,丝丝缕缕的浑浊黑红从眼珠滑过,形成一场连绵不断的泪雨从天而降,构成一副绝望与痛苦的地狱景象。
岳菲望着形同陌路的蔡倩倩,现在的她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她表情中的愤怒之色被沉重的悲伤取代。
而蜷缩一团的蔡倩倩挣扎地爬了起来,血红泪水在裙摆上蔓延地面,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朝着岳菲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
这是最后的邀请,也是最后的恳求。
岳菲摇了摇头,表情冰冷又无奈。
“我无法原谅你,蔡倩倩!”
岳菲凝视面前邪恶扭曲的怪物沉声开口,让这个曾叫“蔡倩倩”的好友,被摧毁了心中最后一根稻草。
【啊——】
蔡倩倩撕心裂肺地痛哭,身影淡化消失,而崩坏的精神世界也更加憔悴不堪,大片大片黑色虚空吞噬着构成的空间。
岳菲知道如果她想要挽回一切,是时候该做什么了。
岳菲转身看向了无常分身,欣喜道:
“无常,真没想到…你其实是有自我意识的啊!你之前从不反抗,是想让我安心做普通人吗?”
“我的自我即是你的愿望,这一切都是根据你的意愿所化,没办法,我想拒绝都做不到啊!
“你轮回了多少次?”
“哎呀,谁记得!这里快塌了,别废话了,咱们快走!”
疲惫的无常同样苦笑着,半蹲下身体看着相同的自己,就要起身拉着岳菲的手离开,但是,当二人站在裂缝离开之前,岳菲却停下脚步。
“无常,谢谢你来救我,但我不能离开!”
“本体,你闹什么幺蛾子!别学任性的蔡倩倩啊!”
无常的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想起了一心求死的蔡倩倩。
岳菲依旧摇头道:
“不,这是我最后的要求,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位置,掌控异能回归现实。”
“什么!你要……”
“你没听错,这是我最后的命令,我希望你能成为真正的岳菲,将弱小的我存在抹杀。”
“你疯了吗?你要放弃你的位置给我,你这是在自杀!”
分身难以置信本体的所言,但自己同样最了解自己,她理解对方为何会做出这个选择。
岳菲耸了耸肩,盘膝而坐。
“违背愿望是【异能】腐化的关键,我并不想实现愿望的凡人,而你是一个英雄,岳菲的人生真正需要的不是凡人,而是想要实现愿望的英雄。”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也需要你啊!”
“但未来最需要的人是你啊,为了避免更多的苦难因我的私心疏忽,这是必要的牺牲,从地狱归来的人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同样死在地狱里的也不该是你,抱歉,我稍微有点累了。”
“本体……”
“自私的我永远无法做到原谅蔡倩倩,但我知道只有英雄的你才能做到拯救她,你一定能让岳菲的未来更加光明。”
岳菲轻声说着,无比认真地注视着无常。
或许,岳菲不了解分神是什么,不了解【异能】的存在,也不了解无常的存在。
但是,她最了解自己的愿望,之前在进行分神时,其实,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关键的所在。
那股某种目标从心中溜走的感觉,就是【化身】所说的割裂一部分自我,而塞入化身中的那一部分自我,正是岳菲一直以来渴望实现成为英雄的愿望。
为何,银行抢劫案内生死轮回万次,她都会以拯救所有人为前提,而不是以自己独活?
为何,她会选择冒着引火烧身的风险,将夜和白银留在身边,治愈蔡倩倩恢复健康?
为何她会选择冒着被华国分部发现真实身份的风险,在阿富汗帮助阿拉法特完成任务,与其合作听从指挥解决华国境内的非法境外势力?
……
仅仅只是出于自己与同伴的安危考虑吗,不,而是她自己本人并不介意这么做,甚至,她愈发渴望这么做。
这便是为何一向说到发誓拯救蔡倩倩的她,会选择以“疏远距离也是一种保护”为借口疏远蔡倩倩,那是因为平凡生活的安逸,诱惑她失去“英雄”成为凡人。
“【贝尔芬格】说的不错,我确实犯下了懒惰之罪啊……”
无常看着岳菲流下泪水,她知道自己无从干涉本体的选择,自己能做到唯有最后的配合。
随着分身与本体的意念所至,岳菲的手中形成一把锋利的晶体匕首,她剖开自己的胸膛释放出毫无血肉的内部,代表灵魂的灰色粒子从胸膛的缝隙迸发而出,她的心口释放明亮的红色光芒,七团各色的小小光芒脱离飞出,没入无常的体内消失,岳菲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与【异能们】失去灵魂的链接。
“如果来生有机会的话,真希望能平凡一生啊……”
岳菲苦笑着抱怨道,她上前给无常一个拥抱,便席地而坐静等终结。
无常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毫无意义,那只会徒增悲伤与犹豫,她便转身遁入来时的裂缝。
而这片精神世界也因蔡倩倩与无常的离开,失去了异能力量最后的支撑轰然倒塌,归为无形无质的虚无中。
【你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你真的甘愿怀着无尽的疑问与遗憾死去吗?】
不知何时,一个声音再度响起唤醒了意识中断的岳菲,当岳菲再次睁眼时,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坐在一片无垠白色的天地,虽然没有光源照亮,但是视野所到之处,一切明朗。
而围绕她的便是一条无比巨大的红色衔尾蛇,它将自己盘踞在中间,正在吞食自己的尾巴形成出一个完美的圆环,带给来自于灵魂的冲击。
岳菲无法单纯用语言描述眼前的生物,这头诡异的生物并不拥有眼睛,没有耳朵,甚至头和尾都几乎融合在一起,不需要进食,不需要排泄。
这就是它,永恒的它,无解的它,时刻散发恐怖气场的它,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它。
而同样在红色衔尾蛇的圈内,一名少女正坐在巨蛇头部的位置,坐在上方向下俯视,她的模样正是岳菲,但是,那散发独一无二的气息,最终还是暴露了它并非是岳菲。
岳菲知道少女不可能是无常,她抓紧空荡荡的胸口,有些诧异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而少女如洞察人心一般介绍道:
【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你归于虚无之前最后的平静之梦,你没有消失的原因很简单,仅是我没有切断与你灵魂的链接,轮回期间帮你抗衡一下时空法则罢了。】
少女高傲开口,宛如没有感情的冰冷机械与活体法则,没有眼球的眼窝中流淌出丝丝鲜血,这恐怖的一幕没有让岳菲感到恐惧,相反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岳菲起身好奇地四下张望,但无论她向前走还是往后退,她仍与少女保持相对的距离。
“请问,你是……”
岳菲呆滞地看着对方,让其十分不满。
【怎么,失去了与大多数异能的链接,你就分辨不出来我是谁吗?】
“哦哦哦,原来是【你】啊,我真没想到……”
【创造主,你是没想到我会留下你?】
“不,没想到【你】也有如此话多的一面。”
【我以为你是因为活着吃惊,没想到你只是觉得我话多而感到吃惊,果然,作为【异能】的我就算再了解你,也终究不是你啊。】
少女开口感叹,身后的衔尾蛇身躯微微颤动,某种漫长岁月之感的悠长嗡鸣响起,似是在大笑,又似是在咆哮。
岳菲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正在回归,冥冥之中,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无常……不,真正的我,新的生死轮回快开始了吧,她一定能做的比我更好!”
“对于你之前提出的问题,你还差我一个真相呢!我可不想留下遗憾啊!”
“另外,谢谢你了,【轮回】,这一路辛苦你了。”
……
岳菲释然地笑着,躬身向面前的少女行礼,献上自己最大的敬意,而对方也是开口说出了岳菲一直追寻无果的答案。
最后,少女让她怀着满足逐渐消失,从此以后,时间线一如既往宣告新的岳菲诞生,象征平凡度日愿望的岳菲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