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论迹不论心”的法制社会,对于普罗大众的认知水平,恶意的极致就是杀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最多就是将他人恨不得杀了的程度罢了。
不然,人与人之间平白无故的,哪来那么多的恶意,你说是不是吧。
岳菲之前也是这么习以为然,在陆远檬握紧红色丝线时,她的内心是怀着侥幸心理,认为陆远檬不会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怀揣着“同归于尽”的恶意,不会真的拿一条人命,甚至,是拿自己人生中改邪归正的仅有机会作为赌注。
但在遇到陆远檬之后,她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一个人对他人怀揣致死杀意的狠毒,不是因为你存在侮辱的行为,也不是因为你身份带来的利益,只是互不信任这一点就足矣。
当岳菲坠入黑色能量中的一刻,她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恶意涌入四肢百骸,四肢因纠缠不清沉重无力,耳朵混响着嘈杂的污言秽语,喉咙被死死掐住无法开口出声,隐约中,它看到了黑暗中无数窥视自己的眼珠……
失去意识,再次睁眼,熟悉的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光明重现视野之中。
戴在微型耳机的岳菲站在一栋居民楼下,她撑着雨伞挡住蒙蒙细雨,抬头朝着3单元401的窗户望去,除了上空偶尔掠过飞鸟与风声,这一带静的连心脏跳动的扑通声都能听的见。
“岳菲,情况怎么样?”
微型耳机传来行动负责人刘益民的声音。
“……”
岳菲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她的呼吸粗重。
“岳菲!你还好吗!”
“我在,我很好,这一带没有任何异常,我要上去了!”
察觉到岳菲语气的不对劲,刘益民连忙劝道:
“岳菲,不要冲动!你是不是被触发了异能,陆远檬他说了什么?”
岳菲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通,令刘益民明白为何岳菲如此的愤怒。
“岳菲,你获得了陆远檬的异能信息?”
“啥,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不知道?”
岳菲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这才发现时间倒回至昨天,她现在还没有汇报异能信息的情报。
刘益民意识到双方时间观不对等,换了个问题。
“你一共看到了多少种可能性?”
“我看到了两种死亡可能,我有重要情报需要汇报,另外,我想申请,明天再尝试接触!”
岳菲主动提出撤退请求,让刘益民一愣,不由十分紧张。
在很多次行动中,不知道是不是因【爱生恶死】的缘故,岳菲的表现都属于不畏生死,不会坐视不管,遇见困难她总会一往无前。
但如今岳菲还没有正式开始,就主动申请撤退的“退堂鼓”,这很不正常,有些类似于“吴成”的情况。
仿佛是猜到了刘益民的想法,岳菲开口:
“放心,我并不打算像处理吴成时一样打退堂鼓,我想和你好好聊聊,也需要知道你们隐藏的情报。”
“我、我知道了,我会向上级申请的,你先回来。”
岳菲加重语气,刘益民只能应允,他知道有些东西隐瞒不下去了。
岳菲的眼神再次看向陆远檬所住的阳台,与上一回相同,陆远檬站在阳台的窗户前,正神色不善地透过窗户打量着离开的她。
岳菲瞪了一眼,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二人相顾无言却已然有了碰撞。
陆远檬停留在阳台许久,直到岳菲消失于道路的尽头,他的视线这才转移投向了手里的作品。
而那一副作品正是他向岳菲呈现过的抽象画作,陆远檬右手拿起画笔,蘸上白色颜料,在血腥河流中多画了两具白色尸体。
她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说……
陆远檬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混沌,滋滋作响。
隔离带的据点内
雨过天晴,日落西山,刘益民和岳菲从专家组的会议室走出来,二人的脸上皆带着浓浓的疲惫,路过的工作人员看到二人的死鱼眼,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因为,换成谁去了都一样,华国分部的科研人员可不是那些拿着学术经费混日子的货色,常年用穷举法演算项目的钻研习惯与精益求精的学者精神,能把你在任务中使用什么口音都恨不得作为数据变量反复审核。
如果非要用比喻形容,那就是你花三天肝通宵后,又被家长强行带去做高考卷子,还考的是英语听力……
刘益民坐在椅子上,只觉得眼睛干涩喉咙沙哑,岳菲则是长舒一口气,在走廊前的自动售货机停下,扫码付款买了一罐咖啡。
“我请客,来罐咖啡吗?”
岳菲将一罐咖啡递给刘益民,刘益民愣了一下,接了过去。
“这…给我的?”
“对,我用直觉猜的,应该合你的口味。”
“真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想着给我买咖啡?”
“怎么了,我看着像那么小气的人嘛~”
岳菲撅着嘴,语气带着埋怨的不满。
刘益民拧开易拉罐,笑了笑: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懂我想喝什么,看来这一幕已经发生过了啊。”
面对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岳菲没有开口承认,她买了一罐旺仔牛奶一口闷掉,随手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嘴边粘了一圈的白色牛奶,让刘益民哈哈大笑。
“你这丫头啊,哪里都好,就是用直觉……”
“就是用直觉做判断的毛病太烦人,你想说这个吧,我知道,在你眼里这是导致年轻人冲动犯错的幼稚行为。”
“我也不是说不让你做直觉判断,岳菲……”
“哈……你说的对,刘政委,无论何时,我不该赌那么多人的命去冒险,但在你被他杀死时,我实在是无法忍受,明明我可以冒着风险救下你……”
岳菲的声音有点急促,她想要为自己的错误忏悔,却又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刘益民欲言又止,想要疏导岳菲却不知从何谈起,局外人的他终究只清楚岳菲所经历的部分细节。
何况,在那个可能性中,岳菲是气急攻心下选择为自己复仇而亡。
刘益民的内心产生了斗争,他叹了一口气,开口:
“岳菲,接下来,就算没有触发你的异能,如果我们的推理违背了你的直觉,你就优先采取你的判断吧!”
“你真的想让我自己来?你不会在事后又责怪下来,说我擅自行动吧!”
“额,不会……”
刘益民有点尴尬,联想到了杨楚清的案子中,张友霖就是在责怪岳菲冒着风险擅自行动,但偏偏岳菲收获了最好的结果。
而在岳菲预见的可能性中,听从自己指挥的岳菲强忍着没说出名字,虽说是一劳永逸解决了陆远檬,但也让自己因此陪葬,相较之下是确凿无疑的坏结局。
刘益民转移话题道:
“总之,专家组的计划先不谈,岳菲,你仔细想想,触发异能时你真的没有看到解决办法吗?”
“很遗憾,我的异能是救下我自己的命,并不能百分之百触发解决问题的方法,陆远檬不是傻子,比起故弄玄虚的梦,他更在意优先获得性命无忧的保障。”
岳菲一边说,一边举起右手,无名指与小拇指握紧,做出手枪状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岳菲继续说道:
“可关键在于我们面对他这个绑匪,不能动武只能劝降,而他又不愿意放下武器,只能好吃好喝供着,要是处理不好,作为绑匪的他,随时能点燃架在咱们脖子上的炸弹!”
说着,岳菲做出开枪状,一脸苦恼的表情道:
“现阶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不可能放弃得知我的名字,威逼利诱也行不通,只要他的手里有握着人命的导火索,目前几乎不可能有无伤通关的选择!”
刘益民的脸色愈发焦虑,而岳菲也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话锋一转道:
“当然,刘政委,突破口是存在的,你比我清楚我们困在原地不前的关键,我需要知道你们对我隐藏的那些情报!”
“这个…”
刘益民不好一口答应,他虽身处高位,但也没有只手遮天的权利。
“刘政委,情报不足你让我怎么说服陆远檬,我用华国分部的威名都根本镇不住他!你和陆远檬到底有什么过节?只要我多触发几次异能,你们隐藏的那点机密我迟早也会看见!”
岳菲的语气十分诚恳,刘益民心虚地回避着她的目光,咬紧牙关,无法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岳菲直视着刘益民,无论是拿到手的关于陆远檬的不多资料,还是陆远檬杀死刘益民后说的那番话,都充分证明陆远檬与华国分部的“僵持”另有隐情,刘益民不止是被陆远檬记恨,他本人也出于某种缘由对陆远檬怀着致死的恶意,那条红色丝线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时,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岳菲一回头就看到了神色凝重的林沧月。
“总部长?”
刘益民吃惊,连忙拉着岳菲抬手敬礼,林沧月点了点头回应:
“行了,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一句话分量十足,刘益民与岳菲没有质疑,立刻跟了过去。
岳菲思索着林沧月可能询问的问题,同时,心中好奇是什么因素,导致了林沧月主动冒出来。
这一次与上一次汇报工作的主要内容几乎没什么区别,都是汇报自己预见的死亡可能性,如果要说唯一的区别,那就是验证了陆远檬会在死后失控,并且能够对异能领域外的契约目标进行远程攻击罢了。
哪怕,是疑似制造【贝尔芬格】的“神”,都没有把林沧月吸引过来,那这一次触发“变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又是刘益民?
岳菲再次把视线瞄在了刘益民的身上,审视的目光让对方后背发凉,转头朝着岳菲露出无言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