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林沧月坐在主座上，双手握在一起身体前倾，刘益民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直视林沧月，岳菲揉了揉眼睛，这无论咋看都有点像犯错的小学生被家长抓现行的即视感。
林沧月没有对刘益民说话，而是先把话头对准岳菲：
“岳菲，我知道，你早就对陆远檬有所怀疑，我们很抱歉，对你隐藏了部分情报，但……这是出于保密与政策上的迫不得已，我希望你能理解。”
“明白，黑历史，谁会提啊！理解万岁，所以，方便透露部分吗，过去刘益民与陆远檬到底发生了啥？”
岳菲摆了摆手，一笑置之，用一副与林沧月预想中相反的期待表情，仿佛就差来点瓜子边吃边听。
我是不是态度不够严肃，这娃的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点？
林沧月喉咙哽住了，她原以为岳菲就算不大发雷霆，多少也会拍案而起表达抗议。
“我已经被张主管与刘政委的双重审讯，将心理素质锻炼到很高的水平，不必担心，您敞开了说，对于黑历史之类的我守口如瓶。”
岳菲抬手做出一个封嘴的手势，让林沧月的内心竟产生了自惭形秽。
瞅瞅，人家这宽广的胸襟……啊呸，跑题了！
林沧月赶忙把跑偏的思绪拧回来，清了清嗓子道：
“岳菲，简而言之，陆远檬落到今天的下场，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后保持冷静。”
“在异能狂潮刚发生不久，我们便发现了疯狂危险的【腐化者】，当时的我们非常恐慌，因缺乏专业人手与相关常识，做出了【心理不佳的青少年都存在腐化风险】的错误判断。”
“在白龙江省内施行心理测试时，陆远檬就是被筛选出来具有腐化倾向的人员之一，因他的心理测试水平不佳，伦理道德监察委员会的人员将他送到了下级部门惩戒管教部，而刘益民便是当时担任监护腐化倾向者的负责人。”
……
林沧月的语气带着愧疚，双手的大拇指相互摩挲着，岳菲眉头一挑：
“让我猜猜，你们误以为陆远檬可能是【腐化者】，刘益民对他做了不好的事，而遭到他的记恨？”
岳菲下意识按照电影套路说出口，一旁的刘益民十分无语，自己在对方眼里就这么坏吗？
林沧月摇了摇头：
“不，刺激腐化倾向者只会适得其反，惩戒管教部不会采用任何损害人身权益的治疗方法，采用的通常都是语言辅导、药物治疗等传统手段，若非必要，就连精神系异能者也不会参与治疗过程，陆远檬在接受心理辅导半个月后，他本人就被送了回去。”
“那既然过程没问题，那引发陆远檬与华国分部敌对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岳菲一头雾水，林沧月瞥了一眼刘益民，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唉，我们只注意到了陆远檬自身的心理，但民众们的思想工作却未做好，我们将陆远檬送回后，便结束了后续的监护。”
“不巧的是，在陆远檬被带走前后，陆远檬所在的街区发生了多起异能者罪犯的恶性案件，有精神系异能者操控他人肢体，犯下有违人伦的累累恶行，警方将同样作为精神系异能者的陆远檬列入可疑目标的名单。”
“而陆远檬被警方调查与曾被华国分部带走的事情被涉事者传播，陆远檬的家人与朋友对他冷漠疏远，期间受害者家属也将无处可发泄的压力对准了他，由于。警方与初建的华国分部并未建立共通完善的职务体系，这超出了华国分部初建时期的职务范围。”
……
岳菲倒吸一口凉气，亲身经历过《铜锣日报》曝光的她，光是被狗仔队围追堵截就已经够烦恼了，可想而知，陆远檬在遭受无端的诋毁与暴力后，本就心理素质不佳的他，对于伤害自己的人会产生多少的怨念，进而憎恨华国分部也不奇怪。
而沉默许久的刘益民，垂着脑袋开口：
“那时，我的思想与张友霖有些类似，觉得中二病的异能者是破坏社会秩序的毒瘤，内心腐化的他们应该被人谴责，应该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愿望感到羞愧。”
“听闻了陆远檬遭受流言蜚语的处境后，当时的我认为他的遭遇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相较于其他发生的恶性案件不值一提，我觉得情况再怎么糟糕，陆远檬觉醒时只是普通的二级异能者，经过精神辅导的他也不可能轻易失控……”
“出于侥幸的私欲，我后续只派人进行了几次上门走访，让警方制止了受害者家属的无礼，之后就没有继续多加干涉，我…本来有机会阻止这未来一系列的悲剧，忽视即是最大的恶意，陆远檬恨我也不奇怪，我明明对那些腐化倾向者都承诺过，华国分部能保障他们得到正常的生活，可是……”
……
刘益民的声音逐渐哽咽，即便，他与陆远檬之间没有直接的责任关系，但意识到陆远檬仇恨自己后，刘益民逐渐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岳菲终于知道了陆远檬向自己隐藏的过去是什么了，那时候，陆远檬可没有向她说谎，出了他表现出的残酷与狠辣，那些迷茫与痛苦同样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憎恨陆远檬的岳菲忍不住再度产生同情。
众所周知，愿望＝能力，执念＝强度，异能者在异能觉醒的初期，通常掌控能力不足，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异能很容易失控。
而原本二级异能者却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变成了六级异能者，可想而知当时的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自己内心有多么痛苦。
更可悲的是，现实世界的多种因素加起来，令陆远檬求生无路，入地无门。
不擅交际，表达能力太差，因家庭环境导致心理素质不佳，遭到民众的诋毁与警方的怀疑，亲友与家人选择了疏远，做出过承诺与理解他处境的华国分部，也选择了忽视……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不知道自己许下的愿望是什么，不知道许下了一个“糟糕透顶”的愿望。
岳菲眉头紧锁，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轮回】相较之下也没什么了，至少触发条件是较为苛刻的死亡，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交流接触。
岳菲看向情绪低落的刘益民道：
“刘政委，这件事确实有你的部分错误，但你和张主管早已改变了态度，真正为陆远檬承担全责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只是这个世界本身忽视了他。”
“我想……陆远檬并没有咱们预想中的疯狂，他的愿望大概是【让怀揣对自己恶意的人接受他的惩罚】，与杨楚清的愿望有些类似，只是，陆远檬他维持着部分理智与底线，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异能领域自动袭击怀有杀意的目标，以为犯下罪孽的自己注定没有改邪归正的机会，所以，选择了与华国分部进入僵持。
“他过去的虚张声势，不仅是恐惧华国分部的处决，也是为了避免异能领域伤害他人，避免建立读心链接听到那些恶意，陆远檬不知道自己的愿望具体是什么，但他明白自己最需要的便是清净，同时，他的内心又因为孤独产生了矛盾，也渴望着能有一个人能打破僵局，拯救困于水火的他，而梦中的那个人却是我。”
……
岳菲一边语气悲悯地说着，一边起身看向林沧月，刘益民点点头，林沧月明白是时候揭露“主菜”了。
“岳菲，我们对于陆远檬的梦一无所知，我安排你处理他这个钉子也不是有意为之，但他为什么会梦见你，我们知道冰山一角。”
岳菲嘴角上扬，自己等的正主终于出来了，她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道：
“林总部长，那个家伙应该不是【黑色上帝】吧，无常告诉我的东西不多，但毕竟我和无常都算得上【黑色上帝】的敌人，陆远檬既然是有腐化倾向的人，以招募【腐化者】作为信徒的它，还不至于会托梦给陆远檬，在我这个敌人的脸上贴金。”
“岳菲，你猜测的不错，实不相瞒，虽然我们已经查明了【黑色上帝】确实有托梦的能力，但通常它也只会托梦给【腐化者】，陆远檬还不是【腐化者】，符合能给他托梦的存在只有一位——【凡人之神】。”
“【凡人之神】？”
岳菲心跳加快，这个世界上冒出来一个【黑色上帝】本来就够难搞了，怎么还冒出来一个新的东西。
而岳菲的反应在林沧月的预料之中，她神色复杂地长叹一声。
“也许，另一个称呼，你从其他人的口中曾经听过，祂的另一个称号叫做【无限】，全球异常防御联盟的最高指挥官。”
“时间系异能者？疑似平行宇宙的时间旅行者？”
岳菲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看向刘益民，在辽安分部与野猪打团体战之后，刘益民曾私底下向她透露了【无限】的存在。
“额……你们别看我，我说过吗？”
刘益民尴尬地笑了笑，林沧月不由皱眉，立刻盯着心虚的刘益民：
“刘益民，你是不是……”
岳菲咽了一口唾沫，自己刚刚好像不小心暴露了刘益民的泄密行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