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猎隼’。”
“好久不见，‘魔术师’。”
两人面对面站立，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五年，你居然真地做到了。从杀戮中抽身，隐匿在这个小地方，无声无息。”“魔术师”感叹道。
“算不上完全做到了。不然，我们可不会在这个地方相见。”艾森说，没有放下枪。
夜琉璃冲着孙辙隐蔽地打了个手势，两人缓慢向后退去。从两人的角度看不见艾森，只能通过刚刚“魔术师”的话语判断出来者的身份。
两个高排名佣兵间的战斗，他们还是不插手的为好。
“现在我做的事很重要，我不希望来阻拦我的人是你。这会很麻烦。”“魔术师”甩甩手。
“你知道我不可能就这样放你去杀人。”艾森说，“况且，拐角那边的人，应该是我的同伴吧，我现在日常的一部分。”
“同伴？你还真是变得彻彻底底啊。”“魔术师”长叹一声。
艾森看着“魔术师”，摇摇头，发出最后通牒：“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此离开，要么和我对战。”
“……”“魔术师”没有回答，看着前方走廊。夜琉璃和孙辙已经退出去很远，再转个弯，就能找到可供躲藏的办公室，或者走廊分支。
“这样……算了，我选择离开。”“魔术师”放松身体，耸耸肩，“我不想和你打，而且现在去硬杀了他……故事就不会那么有趣了。”
“你还在把这一切当成游戏来对待吗。”艾森听到这个回答，暗自松上一口气，紧握着枪的手臂也垂了下来。“魔术师”的回答就是这样，越是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就越说明他没在撒谎。
“再不当成游戏，着冷漠的时代，还怎么让人生存下去。”“魔术师”笑道，“你不也一样，自认为读取了‘存档’就能从头开始，那曾经的一切，又怎么可能被你轻易忘记……走了。”
“魔术师”摘下礼帽，扣在胸前，向着艾森微微鞠了一躬，慢慢向后退去，消失在薄薄的烟尘中。
“哈，艾森探员！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幸亏把宝压在你身上，不然今天我肯定脑袋搬家了。”孙辙从拐角处跑过来。
“孙探长，我倒是更想问清你为什么从‘魔术师’那里吸引了这么多仇恨。”艾森看向孙辙，眼神中多了一丝质疑。
“一些障眼法嘛，本来想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的，没想到他忙完自己的事后回来找我秋后算账了……话说，那位白禾同学会不会也来找我秋后算账啊，刚才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
“是一直在你旁边的那个人？！她也离开了？！”
艾森推开孙辙，冲过拐角。
走廊中已空无一人。
……
“‘扳机’，报告位置。”夜琉璃冲耳麦说。在“魔术师”表示自己要放弃孙辙的那一刻，夜琉璃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保护孙辙的必要了。在短时间的接触里，“魔术师”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家伙，他甚至懒得去对敌人说谎，对方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这个时间点再不撤离，夜琉璃就要正面对上“猎隼”和让人看不清实力的孙辙。
还好，在撤离时，孙辙并没有阻拦夜琉璃。
【是因为他不想让我与“猎隼”见面？怕我将刚才的对话告诉“猎隼”？刚才的对话里确实含有真实的信息？】
将夜琉璃思考打断的是顾翰的通话：“呼叫‘灾厄’，我们遇见了疑似持有目标物的武装人员，正在追逐。”
“报告你们的位置。”
“东塔，四层。他们正在往楼上撤退！”
“楼上？他们不打算炸楼吗？去楼上……”夜琉璃停下脚步，看向窗外。
大雾弥漫，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在更高的地方，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他们打算从空中撤离吗？在这种天气里？”
“理论上是可行的，只要他们获取了西玄市近期的建筑结构特征，再加上声波三维定位系统，在这种天气条件下进行低速飞行也不是不可能。”“工蜂”插嘴道，“这种大雾天气反倒还可以为他们的撤离提供掩护。国内军部那边也一直在……”
完全没去听“工蜂”接下来的话，夜琉璃环视四周，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一部电梯上。
“‘鹤’，东塔的电路系统还在你掌控中吗？”
“当然，没人能干扰到我，直到我们行动结束。”刘弈道。
“控制东塔三层北段电梯，我进去后让它快速上升。”夜琉璃向电梯跑去，“我去顶层截住他们。”
……
走廊。
“手雷！”顾翰一脚将掉在身旁的东西踢向楼梯外。金属外壳和走廊扶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掉落至楼下。
“轰！！！”
震颤从顾翰脚底传来，就像曾经训练时被关在模拟房中，脚底是被机械带动的地板。
“这才几秒就倒了！顾翰！爬起来！”
“降低重心！双腿发力！两脚分开！像我这样！手不许扶墙！”
“再倒一次，就出去罚跑十公里！”
“顾翰！爬起来！如果是战场，在你摔倒的这几秒里，你就已经死了！”
“失去你掩护的队友牺牲了！死了！就在你摔倒的这几秒里！”
“顾翰！爬起来！”
“顾翰……”
“队长……”
“怎么……”顾翰甩甩脑袋，清醒一下，才发现自己趴在楼梯上，视线中一阵恍惚。
“队……听见……吗！队长！”眼前，赵义云的脸似乎有些发黑。
“别晃我，我怎么在地上……”顾翰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地面的震颤仍没有停止。
“震……弹……长是……震撼……”
“震撼弹……我知道了。说关键字，现在我听不清楚。”应该是刚刚自己只顾着踢走手雷，没料到对方还留了后手吧。顾翰看向上方，子弹已不再自上而下打来。对方已经跑远了，自己没能拖住他们。
失误？还真是自己第一次实战中失误啊。
“撤离……琉璃……撤离……”赵义云在顾翰眼前拿手比划着，又指指自己的耳麦。
“撤离，我懂了。我这是昏迷了吗，过了多长时间？好吧，就算你说估计我也听不明白。”顾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至少他认为自己用嘴说出了这些话，而不是在心里念叨。
“什……”赵义云直接将耳朵凑到了顾翰嘴边上，被顾翰一巴掌拍开。
“……走。”顾翰摆摆手。有夜琉璃的指令，总比他现在无法发声的状态要好。
……
“吱呀——”
电梯厢门向两侧滑开，浓烈的白色烟雾像魂魄突破了封印，从缝隙间挤出，涌向走廊。
迎接它们的是汹涌如潮水般的子弹。已是顶层，一排武装兵力站在电梯口前，看都不看，每个人照着一个弹夹的弹量向电梯中狂扫。
“砰砰砰砰砰砰砰——”
“停！”
中间的一人举起拳头，让其他人停止射击。
枪声消失，却依然回荡在所有人心中。耳边还是枪膛撞击的噼啪噪音。
电梯向外无声地吐露着烟雾，仿佛那烟雾将刚刚的一切全部吸纳，吞入腹中。
一排人举着枪，试探着前进。烟雾太浓，在外面无法判断其中的敌人是否中弹，是否已无反抗的能力。
或者是否有人。
两人从队伍中脱出，缓步迈入电梯。浓烟吞没两人，完全遮住两人的身影。
“滋滋……”
“报告，这里……”
“嘣~”
“轰——啊啊啊啊啊！！！！！！”
电梯厢突然下坠，带着里面的两人，向地面自由落体。惨叫声，从顶层，一直响到地下层。
“！！！！！！”
本能反应，剩下的人全都围了上来，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迎接他们的是后颈上方冰冷的触感。
“噗嗤——”
利刃切断组织神经的厚钝声，接连响起。每次匕首抬起，都会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血花，染红白色的烟尘，再没入另一人的脖颈。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就被夜琉璃一脚踢下，掉入电梯井。
夜琉璃从电梯井上方现身，翻入走廊，向外跑去。目标就在外面。隔着墙壁，夜琉璃能听到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你们跑不掉的。】
“砰砰砰——”
子弹向夜琉璃飞来，在空气中划出火光。
夜琉璃没有停下脚步，甩开缠绕在脸上的绷带。暗金色的眼瞳张开，十字刻线锁定下的瞳孔，像准星一样，看见了每一颗子弹，看清了它们的轨迹，看到它们破开空气时挤压出的高压区域，看见它们留下的螺旋真空轨迹……
“砰砰砰——”
低头，俯身向前，在对方完全来不及压枪的情况下快速接近第一个人，左拳自下而上猛击对方腹部。将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目标当做盾牌，身体向左平行移动，抓住目标肩膀，双脚登墙，将目标甩出，同时撞击二、三两人，通过墙壁与地面间的常规视线死角快速突进，将匕首送入后两者的软腹。前进，后方阻拦者的火力网已经混乱，只要灵活一些就能安全突入他们的阵线。匕首没来得及回收，但在前进的时间里已经足够将挂在身后的手枪取出……
“哗啦！”
隔着外界与室内的玻璃被一具身体撞碎。为什么说是身体而不是尸体，因为他在落地后还挣着了片刻，知道被一发不知是从哪方打来的流弹击中。
夜琉璃冲出玻璃的碎洞，现身于雾气中。扳机扣下，一把普通的制式手枪在她手中，吸引了室外防线的所有火力。“救世方舟”最后的武装人员，全都集中在楼顶。吃惊地看着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然后向她倾泻全部火力。
像是焰火盛会，此时此刻，西玄双子塔的东塔塔顶被刺穿雾气的亮丽火光组成的“光网”缠绕。
“撑住！她只有一个人！”有人在大喊。
搅碎薄雾，直升机的螺旋桨已在众人头顶盘旋。
“掩护目标撤——”
“砰——”
一发九毫米标准手枪弹钻入说话者的额头，成功让他闭上了嘴。
已经被直升机气流搅得凌乱的稀薄雾气中，夜琉璃化身成一道黑色的影子，将仅剩的防线冲得稀烂。
直升机没有降落，抛下绳索。最靠近的那人把金属箱固定在身上，抓住绳索，向上方用力挥动胳膊。
“快！拉我上去！”螺旋桨的嗡鸣遮住了他的喊叫。
从机舱里探出个脑袋，见他已经准备好，转向机舱里像是在喊什么。绳索绷紧，直升机提高升力，飞离楼顶。
“砰——”
没等那人松上一口气，一枚子弹已经擦着他的身子飞过。
“快！拉我上去！先拉我上去！”
楼顶上，站着的人只剩下那黑发的身影。
一黑一金异色的眼瞳，正向上直勾勾地盯着直升机。
“快啊！拉人啊！救命啊！！！”
“喂喂！安静点！你已经安全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了机舱里。旁边有人正双手钳住他的肩膀，将他固定。
“腿别像个被逮住的小老鼠似的乱蹬了！不然就把你再扔下去！”那人警告道。
“哦，哦，吓死我了，差点就死了，刚刚那真是个恶魔……”
“到这里就安全了……东西怎样？”
“在这儿，绝对安全。”这位最终的幸存者拍拍腰后的金属箱，“就等着回去……咦咦咦咦咦！！！！魔鬼！你怎么在这儿！”
“哦，抱歉啊，你认错人了吧~”驾驶舱中，副驾驶转过头，刚好和幸存者脸对脸。
“你你你你……你是谁！这这这……”幸存者已语无伦次。这张脸的主人，明明刚才还站在屋顶上，向他开枪。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对方就变成了副驾驶。
“这不是组织的飞机！你是魔鬼！一定是魔鬼！”
“不要表达出那么迷信的观点啊，这位先生~说实话，见到你，咱还是很失望的。咱还以为，登上这趟专机的，会是你们那位‘剑舞’女士呢~”
副驾驶上，夜青璃露出遗憾的微笑。
“欢迎乘坐烈煌帝国内务部专机~我是本次的乘务员，‘贪婪’·夜青璃~旅途中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哦~祝您，旅~途~愉~快~”
“啊啊啊啊啊啊！！！！！！！”
西玄双子塔。西塔顶部。
雾气被搅动，一架直升机的残骸现出。
……
“请大家有序撤离！重复！请有序撤离！不要拥挤！”
东塔，正门。还有人在陆续从门口逃出，惊慌地跑向堵在前面的防爆特警。
“请有序撤离，不要拥挤！”
但没人听这些话。跑出来的人也都身穿着工作服，能明显看出是记者、办公室职员或是清洁工一类的人。没有那些带着武器的私人保安。指挥疏散的人也不再阻拦，任由他们离开。
人群外围，一位手提金属箱的高挑女子，看着这边的混乱。
露出平时难以见到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