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无光的夜晚。夜琉璃在黑暗中向前奔跑着。身后，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嘶吼声与摩擦声。
空无一物。猛然间向后望去的话也许并不能看到什么。但那种从黑暗的各个角落里激发出的压迫感真实不虚。野兽喉咙中源自本能的低吼声，利爪与地面的摩擦声……还有遍布每个阴暗角落的、发出暗淡荧光的眼瞳……
跳跃！
前方昏暗的小巷中现出点点荧光。夜琉璃果断发力跳起，踩着墙壁，攀上旁侧建筑的房顶。帕拉比昂偏僻的地理位置使得它的经济一直无法得到增长，典型的边境小城，就连最高的建筑也只有四层不到。
夜琉璃向前翻滚，接连几个跳跃，就已经闪到了几栋楼之外。飞身落下，双脚踩在钢梯的扶手上滑下，再一个反向跳跃，又是蹦到了另栋楼的楼顶之上。
身后的屋顶，无数鬼魅般的身影不再躲藏，折返着，向这边袭来。
“呼——”
炽热的空气从肺部被挤出，涌入的是帕拉比昂今晚略带血腥的冰冷空气。大口呼吸，不是因为劳累，更不是紧张，而是因奔跑在城市上空而产生的兴奋。 帽檐被风吹下，黑色长发与卡其色斗篷的宽摆随风狂舞。
脚步暂且停下，不顾身后蜂拥而至的浪潮。夜琉璃站到房顶的边缘。正前方，层层叠叠建筑的另一头，纯黑的建筑外墙在暗夜下泛出微光。
帕拉比昂神圣教堂。旅途的终点。
夜琉璃翻身跳下楼顶，触地翻滚卸力，再起身时，像一支离弦的箭，射向远方。
仿佛是飞鸟掠过湖面惊起的涟漪，扩散着，最后掀起滔天巨浪，黑暗中一双双荧光的眼睛接连睁开，随着夜琉璃的身影移动。
“啧。”
密集眼睛下，苍白的身躯现出，扎入作为衬托的黑夜，像深色幕布上惨白的鬼脸。
“吼——”
卡其色斗篷冲入怪物们组成的阵型。最前方的怪物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吼叫声从低沉变得高昂，作势要将送入口中的美食撕碎。
斗篷的下摆被扯住，撕裂，再次被扯住。在怪物们的尖牙中，那顶便宜斗篷完成了它的使命。
被撕碎的只有斗篷。嘴里被塞住的只有破布，凭这群怪物的智商可能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这一点。
“噗——”
匕首刺入头颅的声音。反射着寒光的大号战术匕首，半截刀锋没入怪物的脑袋，紧接着被猛地拔出，连带着红色与白色的污秽，**入下一个苍白头颅。
夜琉璃飞身而行，快速穿梭在混乱的怪物群中。两手各攥着一把匕首，刃尖对准了身旁怪物们的脑袋。红刀子进，红刀子出，像蝎子的尾刺，刺穿对手的灵魂。
如果这些怪物有灵魂的话。
一片黑色的硬皮布片在甩动中从夜琉璃头上滑落，飘落着，遗失在这条帕拉比昂不知名的街道上。赤金色的眼瞳刺破黑暗，锐利的瞳光仿佛激光刀刃一般，在无尽的怪物身上划过。明亮，说是光芒万丈毫不夸张，被身体束缚的、积蓄已久的能量，在今晚的猎杀场中被强行释放。每只被它扫到的怪物，都像遇到了天敌一样愣在原地，就连最原始的捕食欲望都被由心而生的恐惧淹没，而后在下一秒被来自真实世界的利刃刺透头颅，倒在由它们制造的这片绝望中。
刺入，溅出，刺入，溅出……有着金色独眼的身影愈发轻盈，愈发迅速，手上的残影融入夜空，只能看见污浊之物被高高抛起，挑飞成一道弧线，喷涌出血腥的恶臭，再被后来居上的恐怖身影们撕咬、吞噬。
就好像将愤怒的狮子扔进了狼群中……不，应该是将化作毒蛇的撒旦丢进了牧羊人的羊圈。怪物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被中央这“独眼”的恶魔疯狂杀戮。
远处，帕拉比昂神圣教堂的顶层，灰色的斗篷随风飘动。
“‘灾厄’……居然能让这些毫无情感反馈能力的残次品感到恐惧……真成了灾厄了。”“蝮蛇”透过自己的面具，伫立着，静静看着远方那一路杀过来的身影，“极端情况下能得到类似于‘恐惧’情感的精神反馈……这一点要记下来。神圣帝国这些残次品也很有潜力的嘛。”
“蝮蛇”伸手，想将斗篷内侧的笔记本取出，接连尝试了几次，竟没有成功。“蝮蛇”将双手举到眼前。
两只带着皮革手套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着。
属于兴奋与激动的颤抖。
“蝮蛇”愣了愣，又看向远处那倒沉浸在杀戮中的身影。
“呵，呵呵……哈哈哈……”
“蝮蛇”捂住斗篷下的面具，浑身颤抖着，笑出声。
“连作为旁观者的我都能被震动吗！这是属于你的能力，还是因为我内心的共鸣啊！”“蝮蛇”狂笑道。
“没错！像这样！陷入对战斗的狂热吧！像你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缺席这场盛宴！”
“狂妄之人！今日一战，你的名号必将传遍整个大陆！”
“独眼的灾厄！”
……
每当有怪物倒地，旁边的怪物们便会一拥而上，将它的尸体分食。它们对吞噬同类的行为并不反感，或许只要是血腥的气息便能使它们陷入饥饿，陷入疯狂。
但它们不再尝试去靠近那闪亮着金色光芒的身影。
它们在害怕。整个怪物群体都在害怕。它们甚至主动为这不速之客让开了道路，拥挤着向两侧退去，不惜向同类发起攻击，只为躲避那道金色的光芒。多次重复的情形在它们脑袋中留下了条件反射：被这道光照到的同类都死了，自己被照到也会死。
但这光芒的主人可不在这样想。她甚至放弃了原本快速前进到达目标位置的计划，反而冲向黑暗深处，荧光最为密集的地方。
“呵——”
夜琉璃嘴角咧开，眼中呈现的是整个世界。匕首，匕首的红光，匕首上污浊的血液，暗红的伤口，喷薄出的粘液，苍白的皮肤，皮肤上的褶皱，褶皱中组成的丑陋的大嘴……
“呵呵——”
匕首撕裂它们的脑袋，从嘴角刺入，从脑后，转一圈，一直划到另一侧的嘴角。
“呵哈哈——”
赤金的眼瞳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肮脏的生物。看着它们恐惧着后退，看着它们倒在刀刃下，看着它们拥挤着趴在地上，却不敢向自己迈出半步。
“哈哈哈——”
耳边传来狂笑声。声带在震颤，响声却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帕拉比昂正从她眼前急速退去，就像在列车上看到的铁路两旁的树林，后退着，生怕被她多看上一眼。
生怕被灾厄盯住，生怕提前迎来注定的毁灭。
“哈哈哈————哈哈——”
身边的一切都陷入虚无的旋涡，被虚空侵蚀着，分解，消散……
“哈哈哈哈哈——”
“吱——————”
“咳咳……喂？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晚上……（小声）晚上几点？你们两个谁带表了？算了……（恢复原先的音量）咳咳，在这被恐惧支配的一夜，就由我来为大家带来充满激情的一曲！要相信！只要我们团结起来！这群肮脏的、丑陋的、只会吓唬人的可悲的怪物们……”
声音刺入夜琉璃逐渐封闭的世界。先是远处喇叭发出的刺耳杂音，然后是某个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回荡在城市上空，一遍遍震荡着，直接震入夜琉璃的心灵。
“呼——”
身体的感官瞬间变得真实，犹如泡在水中终于冲破水面的封印，呼吸到干洁清爽的空气，夜琉璃大口吐息着，从“溺水”边缘挣脱。
左眼眼瞳微微闪烁，光芒有些暗淡，威慑力却丝毫没有减退。
身边，怪物们依然不敢接近。一些正在抢食同类的尸体，像是在主人脚边戏耍着的乖狗狗——虽然一点都不可爱还有些诡异。另一些正准备挤上前争夺剩下的残肢，在听到声响后都停下动作。
“帕拉比昂的各位！撑过今晚！你们就都是英雄！”
小城中心方向，数发照明弹升空，在空中炸开，发出刺眼而明亮的光芒，将“白昼”召唤到尘世间。帕拉比昂警察局房顶的探照灯亮起光束，扫荡整个城市。在这整个城市都被黑暗与恐惧笼罩的夜晚，本就处在高地势的警察局，此刻就像是燃烧的火炬，吸引着黑暗中的势力。
也点燃幸存者们的希望。
“吼——”
夜琉璃身旁剩余的怪物们低吼着，冲向亮光的方向。夜琉璃在它们“眼中”就像是恐怖的恶魔，哪怕她站在它们面前，它们都会低下身子，匆忙绕路而走。
“……呼。”
夜琉璃垂下手臂，又抬起，看了看，丢掉被粘稠血液浸透的匕首，又想了想，把战术手套也摘掉，丢在地上。
刚才自己是怎么了？那种感觉，那种身体不受控制，仿佛被另一个人支配的感觉……
似曾相识……
好像在什么时候经历过……
什么时候……
……
“啪嗒！”
金属物掉落的声音将夜琉璃重新拉回现实。看过去，一只落单的怪物小心翼翼地绕开夜琉璃，从旁边溜走。
【……】
【…………】
【………………】
【怎么回事？我有那么可怕吗？】
夜琉璃摇摇头，将这些念头放下。
转头，神圣教堂黝黑的外墙已近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