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独自一人的时候，你总是无法把握时间流逝的速度。
夜青璃在漆黑的厂房中奔跑着，左腕的手表向外闪烁着光芒。是夜青璃设下的最终计时。
还有二十分钟。
“呼，呼……”
胸腔像是被厚重的棉花堵住，压得她喘不过气。大脑的晕眩感愈发严重，甚至让她短暂地忘掉了自己奔跑的缘由。
【不能停。】
整个厂房不知道有多大，也不知有多少柱状机器立在这里。小小的观察室被层层挡住，再也无法分辨出它的方位。
与世隔绝。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要判断炸弹的位置……首先要先考虑炸弹的性状……】
“为什么不去那边找找呢？”
面前，一台机器的底座上，身穿深色短裙的夜琉璃坐在上面，指着夜青璃左侧。
【要考虑的位置是炸弹附在这某个发电机器上的位置，不是它在这里的位置，小琉璃。】
“姐姐又在说着奇怪的话。”
夜琉璃出现在夜青璃身边，拉起夜青璃的手臂，向左边走去。
【空间是三维的，水平面上，炸弹可以附在任意一个机器上。但在竖直轴上炸弹只能存在于特定的位置。先把这个判断出来，我们就可以省去竖直轴排查的时间。】
夜青璃说着，身子却没有反抗，任由夜琉璃拉着她向前走。
“别管什么炸弹了！青璃！”夜琉璃转过头，两枚黑色的发髻像包子一样被扎在脑后，“小心别把蛋糕打翻！”
“那你倒是慢一些啊！放心，琉璃，他们可不会在意我们去了哪里。”夜青璃双手紧紧捏住摆着蛋糕的纸底板，“父亲和大伯他们都正忙着和那些客人们说话呢。”
“可是大哥还有明璃姐……”
“刚才看见他们已经被客人们围住了，现在可抽不开身。”夜青璃得意地笑着。
姐妹两人一左一右，将蛋糕架在中间，跑过大厅外的长廊，跑出门厅，跑出房子的后门，在被阳光照耀着的草地上奔跑。
“去后山！”
两人跨过草场矮小的围栏，一口气，跑出草场边界，一直跑到远处那座不高不低的草丘上。
“哈！”
两人将蛋糕放下，一左一右，仰面躺倒在草地上。两张小脸都因奔跑而涨红。
“好暖和！比房子里暖和多了！”夜琉璃笑道。
“是啊。说起来，现在算是冬天了吧？这些草居然没有变黄。”夜青璃拍拍身旁的草地。
“草到了冬天就会变黄吗？”
“不会吗？书上就是这样说的啊……琉璃，你该不会，看书的时候又睡着了吧？”
“才没有！”
夜琉璃站起身，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蛋糕，然后猛地扑倒在夜青璃身上。
“看招！”
“哈哈……别，琉璃……哈……吃我一击——”
……
“呼——”
两人重新并排躺好，看着头顶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那颗金色的太阳放出温暖光芒。
“呐，青璃。”夜琉璃说，“其实……你有些失望吧。”
“嗯？为什么我会失望？”夜青璃问回去。
“因为我也感到有些失望啊……明明这是属于我们的生日……”夜琉璃喃喃道，“但我们跑出来都没有人发觉。就好像，我们的生日被他们偷走了一样。”
“哦，那倒是有些让人失望。”夜青璃看着夜琉璃的侧脸，“嗯……怎么说呢……琉璃，你还记得上次父亲带我们去看的那场戏剧吗？《十一块钱的奶酪蛋糕》？”
“是《十一镑的摩梭》。”夜琉璃纠正道，“虽然翻译成那样也不算错，但为什么从青璃你口中说出来就听上去那么怪异呢……”
“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夜青璃说，“重点是，在最后，相爱的两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你觉得，这个结局怎样？”
“青璃……你该不会，将两位主角的名字全都忘了吧……”
“诶，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将结局草草带过，这分明是想蒙混过关……”
“因为那不是重点呐……好啦好啦~”夜青璃道，“你觉得，结局的两人过得幸福吗？”
“幸福啊。为什么不呢？”
“是啊，他们两个都拥有着彼此，这便是最幸福的。”夜青璃躺回去，看着天空。
“但是，在台下，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去看他们的幸福的呢？”
夜青璃将手臂向天空伸出，虚握着。
“整场剧的时间里，父亲将我们介绍给包厢里的所有人。然后他们便一边看剧一边聊天，甚至还谈成了几笔生意。”
“但这对舞台上那两人的幸福又有什么影响呢？”夜青璃忽地攥紧拳头。
“就算没有人去注视他们的幸福，那也不能代表他们是不幸福的。所谓的幸福，拥有那些重要的人便够了，完全不需要其他不相干人的注视，不是吗？”夜青璃重新看向身边的夜琉璃，“我们，有彼此就足够了，对吗，我最亲爱的妹妹？”
夜琉璃看着夜青璃，半张着嘴，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生日快乐，琉璃。”夜青璃微笑着。
夜琉璃呆愣着，半晌，突然翻身一滚，将夜青璃抱住。
“嗯……生日快乐，青璃。”夜琉璃在夜青璃耳边哽咽道。
“好啦好啦，今天是我们的生日，高兴一些！”夜青璃拍着夜琉璃的后背，“不是要来野餐吗！来切蛋糕……诶？咱好像忘了带切蛋糕的东西了哎！”
“在……这里！”夜琉璃松开胳膊，从蛋糕底板下抽出塑料刀叉和纸碟子，“早在厨房里时就提前备好了！”
“干得漂亮，琉璃！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
……
最终，两人也没能将整个蛋糕吃完。这个蛋糕本来就是为了款待宾客们而制做的，一人一口的分量，姐妹两人也就吃了一小半就再也吃不下去。
“时间也差不多了吧，要不我们回去？”夜青璃看着对面夜琉璃的脸。
“才不要！今天我们才是主角，除非他们出来找我们，不然我们绝对不回去！”夜琉璃嚷道。
“还放不下啊。”夜青璃叹了口气。
“姐姐你不也是放不下吗，明明在心底都那样厌恶家族了，却依旧无法离开。”
“有些事情不是那样简单的啊。”夜青璃轻声说，“在家族里时厌烦家族的教条，但直到走出了家族，才发现，当初在家族里的日子才是最无忧无虑的啊……”
太阳已经下沉到了远处地平线上，将大半个天空染成橘红。夜幕从姐妹二人的背后升起，靛蓝中带着几道深紫。
“只要我没有与家族决裂，他们就会给予我最基础的补助。你现在不属于家族，只有这样，我才能庇护着你啊……”夜青璃转移重心，将身子靠在夜琉璃的肩上，“当父亲作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疯了。事实证明，他确实是疯了。没有人能看透父亲的想法，就连大伯都劝不动他……”
“姐姐……”夜琉璃打断夜青璃的话语。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下。”
夜琉璃也往夜青璃的身上靠了靠。夜青璃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是有些冷了吗？果然，太阳一下去，周围就开始变冷了呢。”夜青璃看着逐渐淡去的阳光，“要不，我们回去吧。再待下去，会感冒的。”
“这半个蛋糕怎么办？”
“当然是带回去喽~”
“……你先回去吧，姐姐。”夜琉璃沉默一阵，说。
“为什么不一起回去呢？”
“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夜琉璃看着远处夜家的老宅，“再看看这里。”
“放不下？”
“有些吧……”夜琉璃望着那里，微微出神。
“那我当然会选择陪着你啦，你明明知道的~”夜青璃抱紧了夜琉璃，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替她阻挡着渐渐吹起的寒风。
“明璃姐马上就会来找到我的，没关系的。”夜琉璃试图将夜青璃的手臂掰开，但这只让夜青璃的力气加大。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离你而去……我们只有彼此就足够了啊，刚说好的……”
“姐姐？该走了，姐姐。”
“想都别想，小琉璃。”
“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夜琉璃笑道，“而且，明璃姐来找我们了。”
远处，渐渐暗淡的天空下，一道人影在向这边摸索而来……
……
“嘶——”
夜青璃捂着额头，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周围还是那个黑暗的机组矩阵排放空间。
【居然昏过去了……嗯，四分钟，还有十五分钟多一点的时间。】
但感觉过了整整一个下午。
【脑袋好痛……接下来，就该正式解决这个东西了……】
面前，机器的底座上，半人高的梭形金属构造体立在上面。
指示面板上闪烁着十五分倒计时。
……
“……”
夜琉璃颤颤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撕裂般的剧痛从她的左脑传出，让全身的神经都跟着产生幻痛。
【这是，消耗过度了？】
夜琉璃忍住疼痛，看向前方。
还是之前那条走廊。没有其他人，只有身边刺猬状的、依旧昏迷着的帕拉丝。
只是……这个帕拉丝是不是离自己有点太近了？
不只是帕拉丝，这条走廊的地面离自己的脑袋都很近。
就像，自己还没有完全直起身，匍匐着，看着地板。
【视角问题？】
夜琉璃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手掌在眼前僵住。
夜琉璃将手掌拉近，举在自己的左眼前。
看不见。
看不见。
看不见。
自己的左眼看不见眼前的手掌。
左眼，似乎是失明了。
【居然还有副作用……感觉也没用太久啊……】
震惊片刻，夜琉璃倒也没产生多大反应，仿佛左眼失明和她没什么关系。夜琉璃看向走廊尽头的大门。那里通向教堂的正厅，也就是祈祷室。
能在这里遇见“暗雷”，就说明救世方舟这起事件的最终指挥者就在那里。
君封淩也有大概率存在于那里。
可自己现在的状态……说得不客气一点，完全是去白送人头。
【君封淩被俘虏……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的吧……】
夜琉璃从帕拉丝身上随手扯下一段布条，将自己的左眼包裹住。
【君封淩……】
夜琉璃踉跄着，走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前。
【希望救世方舟的人没那么恶趣味……】
【希望马上见到的不是你的尸体吧……】
“吱——嘎——”
夜琉璃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祈祷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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