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最后一声枪响。最后一发子弹从夜琉璃的枪**出，没入怪物的头颅，从它脑后炸出。碎骨与肉沫洋洋洒洒，散到空气中，隐藏于焰火光芒背后的阴影里。
夜琉璃手指一软，枪从手上滑落。枪膛没有退回，露出一节冒着缥缈白烟的枪管。
“啪，哒。”
枪口先撞到地上，然后是枪身，横躺在地。它已经失去了使用的价值。或许在战斗结束或者战后清扫时，它会被捡起，回到它的主人身边或者被当成战后垃圾丢入仓库。但今晚，今晚再无它出场的机会。
夜琉璃单手抽出匕首——身上唯一一把匕首，另一只手摸了个空。似乎自己带着两把来着？那把丢在了哪里？难道只带了一把？
由“蝮蛇”变成的怪物已经向这边看过来，重心压低。夜琉璃知道它在蓄力，握着匕首的手指攥紧，颤抖，因攥紧而颤抖，还是为了掩盖颤抖才拼命攥紧？
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想去思考这些。脑海中再次出现名为“恐惧”的信号。仅仅是个苗头，就近乎击碎她的心防，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对方会选择冲刺，还是跳跃？速度有多快？我该怎样躲避？是否要交手？是不是要直接逃离？
逃离……这近乎不死的怪物，又怎么逃的掉……就凭自己一把匕首……
“蝮蛇”那一双眼中，银色颗粒正飞速旋转……
逃跑……
夜琉璃的左眼再次闪起金光，又熄灭，反复着，搅动着她的大脑，将她的意识从身体中一点点剥离。
夜琉璃愣在“蝮蛇”前方。两点一线。“蝮蛇”撑破靴子、裸露在外的下肢蹬住地面，嘶吼一声，冲来。
夜琉璃已无机会逃离。
“呲——嘭！！！！！！”
只听得低沉的巨响在身边绽开——声音剧烈，但低沉，仿佛身处铜钟正下，耳边传来的低音或许能震撼钟外四方——夜琉璃被无形的屏障包裹住，外面是轰鸣巨响，亮如白昼。
眼前的光芒，连夜琉璃左眼短暂的黑暗都无法阻挡，将她从失神状态拖回。手臂下意识阻挡在眼前，护住脑袋，但预想中爆炸产生的冲击与热浪没有波及到她。那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看出有多厚，也许几米，也许纸页厚度近在眼前，却轻易挡住了外面汹涌的热浪。
是热浪。无上限的高温。尽管身体上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但它还是在精神上冲击着夜琉璃。预先设下的自毁装置？不，没有哪个装置会做到这种地步吧，几乎制造出了一颗……
太阳……
……
一颗“太阳”在唐翼眼前升起。
“这是……荣亲王？”耀眼的光球从唐翼的两颗黑眼珠中映出。
“警告！前方检测到高能量波动，拉升，拉升……”
“冲击准备！！！”直升机驾驶员怒吼着。
一道光柱从那“太阳”正中升起，突破天际，照亮笼罩在帕拉比昂上空的、丝毫未被下方忙碌之人们察觉到的低压的积云，带来象征着希望的黎明。
帕拉比昂，这座在一天之内便已千疮百孔的城市，终于熬过了漫长的黑暗，迎来了又一次的光亮。
……
夜琉璃将手臂放下时，周围就已经恢复了黑暗。她是在手臂下感受不到光亮后才睁开的眼，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适应这昏暗的环境。
昏暗。不是全黑，而是存在着光亮，朦胧着，比原本的银色光亮暗淡，却又给人温暖。
空气发生些许浮动。夜琉璃抬起头。大厅原本的天花板此刻破了个大洞……更准确地说，消失了。没有墙壁的残骸，连截口都是那样平滑。更上方的位置，红月从云层破损的大洞外露出。没有蓝月的影子，可能是被阻挡在断口边缘。更亮的微光从其中一边现出，衬托在红月身边，让它显得更加晶莹透亮。
真正的黎明，近在眼前。
“……”夜琉璃看向身边。整个祈祷大厅主体部分，除了她站的位置还保留着较为完整的“地面”的痕迹，其余部分都是一片焦黑，甚至要凹下去一些。成排的长椅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层黑色的、像是被哪个现代艺术家烤化后重新黏在一起的黑晶颗粒样的东西。怪物的尸体们也都消失不见，或许在一开始就被蒸发在空气中。
“蝮蛇”变成的那只怪物也再无踪影。它最后存在的位置，如今只剩地面一层坚固的结晶。
“纵使黑夜再过漫长，最终也会被黎明驱散。”
男人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君封淩从圣坛零落的植物中走出，走到一半，停下，抬头，看着就要明朗起来的天空。
“……”夜琉璃盯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呵，就躲在圣坛里……她不想再说什么，也没力气去说什么，就连原本死死握住的匕首，此时也快从指缝间掉出。
“我昏过去了，刚刚醒过来。”君封淩瞟了眼夜琉璃，马上知道了她在想些什么。
“……”
“……随你吧。”君封淩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再次看向天空，“我听到直升机的噪音了……正在接近……应该是我们的人吧，霍尔德可不会把直升机开得这么近来探查。”
光束从头顶照下，用椭圆形的光圈，将两个人照在中央。直升机悬停在半空，垂下绳索。几个人影顺着绳索滑下。
“‘灾厄’？……荣亲王……殿下。”唐翼最先滑下，踩到结晶化的地面时明显眉头一皱，随即跑向两人。几个霍尔德的士兵跟在他后面降下，看清楚地面的状况，僵立在原地，竟不敢上前一步。
“烈煌帝国，内务部，暗影七宗罪，‘暴食’，见过殿下。”唐翼小跑着来到君封淩面前行礼。
“嗯。”君封淩回应着，声音终于显出了些许疲惫。
“没问题吧，‘灾厄’？”唐翼跑到夜琉璃面前，“你的眼睛……”
“……没事。”夜琉璃将唐翼轻轻推开，另一只手一抖，匕首掉落在地。
【安全了……也不用再去考虑是否要抓住现在的机会……】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夜琉璃双腿一软，差点跪坐在地，还好被唐翼一把拖住。
“医疗兵！有医疗兵吗！设备也行！”眼中的世界渐渐被黑暗笼罩，耳朵里也充斥着脑中的杂音，依稀能听见唐翼在她身边的叫喊，“有伤员！准备转移！立即转移！”
“没急救设备？你们都不带这么重要的……‘愤怒’！呼叫‘愤怒’！‘贪婪’现在是在医疗舰上吗……对！飞到我的位置！‘灾厄’需要急救……”
【贪婪……青璃……医疗舰……】
“资源不够也行！‘灾厄’这边连基础救护设备都没有……你以为‘贪婪’要是醒着不会这么做吗……”
【昏迷……能让青璃昏迷的情况……救护资源只够她用……】
“对，荣亲王也使用了能力……我知道，现在外人听不见……他现在也处在虚弱期了，也需要相应的……”
【君封淩……一切因他而起……】
“……那又能怎么办！你总不能放着这亲王不管吧！”
【因他而起……因为他青璃才昏迷……】
【因为他……】
低沉的呢语在脑海深处响起。
【因他而起……以前也是这样……队长，还有大家……】
【现在……是青璃……】
【将来……还会继续……】
【你身边的一切温馨……全是因为他……才化作泡影……】
【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复仇……那未来呢？你又怎样改变这些？】
【别再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Happy End只存在于骗人的童话里罢了……再犹豫，就连Good End你都别想得到……】
【就拿眼前的说，医疗舰资源只够一个人用……君封淩上去就会有优先使用权……】
【然后把你姐姐丢出去？从你眼前？啊，对，到那时你也看不见了……】
【所以，做出选择吧！就现在！别再犹豫了！】
【杀了他！用我给你的力量！现在，杀掉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噗嗤！”
“别管……”唐翼还在冲通话频道里大喊，怀中突然一空，再一看，没了人影。抬头看看四周，正迷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只见不远处，君封淩瞪大双眼，低头看向自己腹部。
夜琉璃缩身在他身前，低着头，双手相互握住向前送出。
原本掉落在地的那把匕首被握在里面。匕首的刃部，完全没入君封淩的软腹，向上扎入。
【最终……还是走出了这一步啊……虽说不是复仇……】
左眼一闪，又是一闪。
断了电的灯泡，终于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