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锐器没入软体的声响。这样细微的声音，在平时即使竖起耳朵都很难听见，但在这里，响彻整个残破的教堂大厅。
鲜血从君封淩的衣服上浸出，在布料上扩散，又顺着匕首的手柄，流淌在夜琉璃手上。
“……你……”君封淩艰难道，嘶哑的声线仿佛每吐出一个字就会扯到新生的伤口。
“……哈……我料到……会这样……”君封淩突然笑起来，“……我的……赎罪……迟早会找上我……”
“不。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对你的仇恨，我还是放下了。”夜琉璃抬头正视君封淩的双眼，“阔罗贝尔城的一切……队长的大家的牺牲……甚至是你那荒谬的命令对我造成的一切……”
夜琉璃松开手指向自己的左眼。
“将大家对我的感情破碎……将我世界的色彩剥夺……我全都放下了。”夜琉璃露出惨淡的笑容，“我明白，我对你所谓的‘仇恨’，只不过是对‘自己的生活变回过去的灰色’这种可能的恐惧罢了。在我重新遇到青璃后，我才知道，就算队长和大家已经离我而去，这世上还是会有人努力陪伴在我身边，在我灰色的生活中加入一抹色彩。但现在……”
“你却又要将它夺走……”
“所以，为了我的未来。”
夜琉璃脸上绽放出无力但夸张的笑容。
“你，必，须，死。”
手再次向着匕首末端捅去。
君封淩没有力气作出什么躲闪。对付“蝮蛇”怪物的那一招透支了他的体力，原本就强撑着，自顾自地和夜琉璃谈话也是向她显示“自己还有抵抗能力”，让她放弃对自己的刺杀。
没错，君封淩当然知道夜琉璃心中对自己的仇恨。毕竟是自己亲手毁掉了她的一切，从夜家家族的庇护，到朝夕相伴的队友。
她有资格复仇。
但她居然选在了这个出其不意的时间段，听她讲，似乎还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复仇……小看她了……
这不像她，完全说不通。
君封淩看着夜琉璃愈发靠近的眼睛。左眼眼瞳现在灰白一片。
心中，“蝮蛇”和他交谈时轻描带写带过的一句话被他回想起。
【神……吗……】
【精神暗示，还是人格分裂？没想到，这点我居然没有算到……】
淡定地看着突上来的夜琉璃，君封淩放松身体，更正确的说法，浑身卸力不再紧绷，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后倾倒——借由重力来躲过这一次的袭击。他是真的再无半点自己去动弹的念头。
至于之后怎样……
他已经听到了身侧不远处墙壁碎裂的声音……
“砰！！！！！！”
碎砖块和石灰突入露天的教堂大厅。一道人影跟着它们一起突出，大概是这人将整面外墙撞开一个大洞。束成单马尾的漆黑长发荡在身后，一肘挡在脸前，另一条胳膊蓄力在身侧，稳定着重心。
夜明璃刹那间突入两人的死局，飞起一脚踹在夜琉璃探出的手臂上，改变它的方向，另一条腿也借机弯曲勾在夜琉璃的肩膀上。
“嘭！”
夜明璃身体的重量以及冲击的惯性全部压在了夜琉璃肩上，将她撞倒在地。
“殿下！”
夜明璃从满地尘土中起身，焦急地看向另一边的君封淩，两手则抓住身下夜琉璃的两支胳膊，将它们用力束缚在背后。
“……”君封淩没有说话。看着前方那慌张的熟悉身影，嘴角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
【接下来交给你了……】
“殿下！”
……
夜明璃率领的军部小组其他成员在一分钟后到达。他们原先在城南清查可疑的信号目标，看到光柱升起，夜明璃就向那个方向飞跑了出去，完全把他们这几个小弟抛在脑后。
如果说，一向以遵从计划为准则的夜明璃长官居然会打破原计划脱离目标任务会让他们感到难以接受，那眼前的场景将再次刷新他们的三观。
残破的教堂大厅里，夜明璃一手一膝盖顶在夜琉璃后背上将她制服，后者则跪坐在地，脑袋下垂，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夜明璃另一只手臂高举，手中攥着她那根刃刺，刺尖正对着对面戴着黑色墨镜的唐翼。看不清墨镜下他的眼神，但他的手已经摸在自己的后腰上，攥住手枪的枪柄，只是忌惮那根刃刺才没有进一步抽出。两三个霍尔德士兵显然也被这阵仗吓傻了，连枪都忘了举，怔怔地站在一旁。
“长官！”有人喊道。
夜明璃对这话有了反应，看向来者。
“过来几个人，看住她。”夜明璃吩咐道。
“长官，这是自己人……”
“夜琉璃，现已犯下‘故意伤害皇室成员罪’、‘忤逆皇室罪’等多项罪行，现宣布剥夺军籍，剥夺帝国公民身份及相应权利。”夜明璃冷声道，“看住她。”
“你这是故意针对，‘毒刺’！”唐翼声线略显粗糙。他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这场刺杀就发生在你眼皮底下，‘暴食’。你目击了整场事情的经过，应该有客观的判断。”夜明璃将身下的夜琉璃交给手下，自己匆忙来到君封淩身边。君封淩的伤口中还插着那把匕首，但一层柔软泡沫样的东西覆盖在那上面。血也没再流出。
“有能力却完全没有阻拦，这是你的失职。”夜明璃道，“我以本次行动行动组总指挥的身份宣布，剥夺你继续参与此项行动的资格。”
“你……”
“控制住。”夜明璃轻声吩咐。
“抱歉，长官，请您配合一下。”夜明璃的手下们立即反应过来。
“……”
看着围上来的军部成员，唐翼缓慢将两手举到头两侧，展示自己的无害。
下一刻——
“曹霆别来——”
“嗡——”
银光从唐翼的耳朵与手掌间闪过，在空气中留下一痕“嗡”的回响。唐翼弯腰捂住自己的耳朵，再抬手时，手掌中已是鲜血淋漓。
身后，教堂大厅残破的墙壁上，刃刺将他的耳机钉得粉碎，散落在墙角。
……
白色医疗舰从空中降下，悬停在空地上。四角的推进器向下排出亮金色的火焰，在太阳已经升起的清晨，也是明亮异常。
“伤员在哪儿！”舱门打开，曹霆大喊着。医疗舰大概三层楼高，莫约两个篮球场大小，内部装满了应对各种病症的急救资源。也正是由于种类过多，导致每种对应资源的量都不是太多，仅仅勉强够用。
就像现在，应对“能量使用过度”情况的缓和药剂基本都在给里面昏迷着的夜青璃使用。
“伤员伤员！”
不只是昏迷过去的君封淩、夜琉璃，夜明璃、唐翼还有一串军部人员也都登上了这艘医疗舰。一时间倒是让舱门口后的过渡房间显得有些拥挤。
“急救，荣亲王殿下，最高优先级救助。”夜明璃拽过一个救护员下命令，“致命部位刀伤，失血，危险级能量使用过度。”
“呃，长官……能量缓和药剂现在都在被使用着……”救护员尴尬地说。
“优先给殿下使用。”夜明璃猛地拽住那人的领口，“他是荣亲王殿下，如果在这艘船上发生什么意外，你们就等着随船一起陨落吧……”
“‘毒刺’！你没这个资格！”曹霆厉声道。看到被控制住的唐翼，以及昏迷着的夜琉璃，曹霆就嗅到了一股不妙的气息。
“优先保护皇室成员性命是第一准则。”夜明璃说着，示意救护员快去行动。
“那是你的第一准则。而且，就算是皇帝，也没资格在一个忠诚属下非自愿的情况下，夺取她的性命！”曹霆吼道。
“你这是忤逆……”
“先皇远安帝的原话。”曹霆冷笑道，“你们夜家那套在我们曹家面前可不管用。”
“……作为夜家成员，我有权利替她作出决定。”夜明璃说，“放弃夜青璃的紧急治疗方案，所有资源立刻转向对荣亲王殿下的治疗！”
“你！”
“莫非，曹家也想插手夜家家事？”
“别以为把家族搬出来我们就会选择让步！”一旁沉默着的唐翼突然开口，“她可是豁出性命才将那该死的炸弹拆除掉，结果却要别剥夺接受急救的权利……‘毒刺’，这么对待一个英雄，如果荣亲王殿下还清醒着，他会允许你这样做吗？”
“所以，这种事交由我来处理。”夜明璃向里走去，被曹霆横过身子挡住。
“刷——”寒光一闪。
“让开。”夜明璃昂着头，咬牙道，刃刺的刺尖顶住曹霆的脖子。
“……她再怎样与你不合，也是你的妹妹。”曹霆说，“哪怕只是堂妹，你们也都姓夜，血脉相连……你们夜家，就真的这样不近人情吗。”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近卫都是我们夜家的人，而不会是你们曹家。”刺尖向前用着力，作势要扎进曹霆的肉里。
“两位！别冲动两位！”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旁边一个救护员赶忙**来，“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医疗舰上配备着冷冻仓用来稳定伤者的身体情况……”
“听到了？”夜明璃狠狠地瞪了眼那个迟迟才站出来的救护员，一边将自己的刺刃收回，“都能保命的情况下，优质资源最先供亲王殿下使用。没有异议吧。”
“……可以。”曹霆侧过身，留下供夜明璃通过的距离。
救护员们慌忙绕过几人，将被晾在一旁好久的君封淩抬走。夜明璃深吸一口气，随意地将手插入衣服口袋。
【……有救了。】
颤抖的手渐渐放松，复于平静。
“那么，”曹霆将夜明璃放过去，又闪身将通道堵上，看向处在羁押状态下的唐翼和夜琉璃，“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居高临下的气势让几人一阵寒颤。
“他可以放。”身后，夜明璃转身指了指唐翼，“但是夜琉璃不能放。”
“她现在是我的队友……”
“曹霆，还有你，唐翼，我建议你们不要搅合进来。如果你不想把事情进一步闹大的话。”
夜明璃盯住曹霆的双眼，没有刚才的威胁气息，但认真而严肃。
“怎……”曹霆也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现在不方便说。总之，这事只能交给我们夜家自己处理。”
夜明璃凑近曹霆，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不然，包括你我所有人在内，可能都会担上谋反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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