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4：10
槐阴市机场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邢博士喃喃道，“这些从身体上扩散出的组织尚处于存活状态，就好像它们脱离了本体的掌控，从受害者们的皮肤下钻出，汇聚在了一起一样……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
“我们排查了客机的所有舱室，153人，无一幸免。”通讯频道中传出联调局成员的声音。
“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甚至系着安全带。是在起飞时不就就遭遇了不测吗？”有人问。
“经过烈煌空境时飞行员仍存活。安全带应该是在飞机经过雷暴区时的表现。”联调局的领头人说，“具体袭击时间应该就是飞机经过雷暴区的时候。也是在那时，地面与飞机失去了联系。”
“世上可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偏偏在信号不良的雷暴区出事？”邢博士说，“要我看，是有人故意趁着这雷暴的机会下手。”
“自杀式袭击？”钱医生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邢博士说，“不过，我们倒是有调查的方向。”
邢博士伸手指向机舱内一个空着的座位。空座位四周都有着遇难者，只有这个座位是空余的。
“查一下22C座位上旅客的名字。”邢博士在通讯中说道，“飞机出事时，只有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我知道了。”联调局的领头人回答道，然后才反应过来：下命令的不应该是自己才对吗？
“他去了哪里？”钱医生走到空座位旁边。从“肉丝”里可以看到，座位安全带是打开的状态，垂落在椅面上。
“那里。”邢博士指了指过道地面上的肉茧，“不管他打算去哪儿，他都没能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在摇晃的机舱里前行应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同在客舱内的几个人全都围上来，拿着工具，打算在肉茧上开个洞。茧上的丝线密度太大，完全看不出里面的情况。
“有谁带刀了吗？匕首什么的？刀片也凑合。”邢博士说。
“老邢你认为在四级防护服外携带这种锐利东西是明智的行为吗？”
“随便什么都行，先把这玩意儿搅开。”邢医生从一旁人手里拽过根杆子，用力插入肉茧，拧动起来。表面的肉丝像被卷出的棉花糖一样，缠绕在杆子上，露出下面的物体。
下方是同样皮包骨头变为骷髅的尸体。
两具。
“一个是乘务员。”有人从上面捡起破碎的布料，“下面那个应该是22C的乘客。”
“检查一下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邢博士道。几个人将那具尸体搬到宽敞的地方。
“22C乘客身份已查明。”联调局的领头人说，“尼克斯·莫，37岁，希斯联邦安迪斯市人，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工作稳定，这次来烈煌也是因工作需求而进行的短期出差。联邦方面还给我们提供了有关他的所有信息记录，但从各种方面来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怎样都和恐怖组织联系不上。”
“也许是他隐藏得好，也许他只是一个倒霉的携带者。谁知道呢。”邢博士一边指挥着将这具骷髅放平，一边说，“对了，联邦提供了他的疾病史吗？诸如哮喘、过敏之类的？”
领头人翻找片刻。
“是的先生。他患有先天性海氏应急过敏症……”
“得，先生们，我们可能白忙活了。”邢博士沮丧地把双手半举起，又拍在大腿上，“这个可怜鬼估计只是起了过敏反应，想要去卫生间吧……他应该不是携带者，只是最先察觉到情况不对的人。我们又回到原点了，而且是没有明显线索的原点。”
邢博士语气很闷丧，但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
“尽可能全面地采集样本！以座位为单位，每份样本上注明来源单位的座位号！”邢博士拍拍手，大声道，又看向身旁钱医生几人，“别沮丧，先生们！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主场了！”
“把所有样本都运回最近的生物基因安全中心！这次，谁也别想领先我们得出结果！”
……
3月6日6:50
帝都国际机场
机场大楼，主楼大厅
“你能想象吗！他居然把我们晾在这里了！”佛尔丝在艾森面前反复踱着步，大声抱怨，“我就应该想到的，叫一辆出租车而已，为什么要让我们等在这里？一起跟上去不就完事了吗！我们又没带太多行李……”
“但你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艾森说。
“好吧，我没反应过来……”佛尔丝突然变得很沮丧，“艾森，你说我是不是根本不擅长做探员的工作？”
“你是个优秀的探员，佛尔丝探员。”艾森安慰道，“况且，你看，让你烦心的这些破事完全不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内。或许你不擅长生活，但你绝对擅长你的工作。”
“艾森，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佛尔丝站到艾森旁边，靠着墙，叹着气。
“或许，我未来的人生伴侣，应该是个懂得怎样生活的人。”佛尔丝面不改色道。
“哦，那你可要努力了。‘家庭煮夫’类的人可是很抢手的。”艾森开玩笑道。
“哦，不，我当然不是指那种男人……”佛尔丝离开墙壁，辩解着，“我是说，职场型男也是可以的，但能给到我帮助，不会像我这样笨手笨脚……”声音渐渐变小。
“嗯？”
“算了你就当没听见就好。”佛尔丝靠回墙壁。
“喂，艾森。你心目中，未来的另一半，应该是怎么样的？”佛尔丝问道。
“我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艾森道。
“！！！真的？！”佛尔丝惊叫起来，又马上捂住嘴，慌乱道，“是谁？”
“确定想知道？”
“确定。”
“我怕你听完会后悔。”
“不，不后悔。快说啊艾森！”佛尔丝就差扑上来拽住艾森的领带逼他就范了。
“艾森·康纳利尔。”艾森同样面不改色道，“我自己。我现在还是个单身主义者。”
佛尔丝没反应过来，僵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又涨得满脸通红。
“艾森！你个混蛋！！！”
艾森笑着单手挡住佛尔丝砸来的拳头，“好了好了，不过这个回答一半是玩笑，一半是我真正的打算。”
“切，哪有这么做打算的啊。”佛尔丝气鼓鼓地将后背撞在墙壁上。
“短时间内的打算。人生还太长，或许我会改变想法吧。”艾森叹道，“在我真正改变之后。”
两人都短暂地闭上了嘴。
“艾森，准备好去哪里玩了吗？”佛尔丝问。
“我们不有个本地人作为导游吗？跟着他就好了。”艾森说。
“可他似乎连出租车都搞不定。”佛尔丝装模作样地看看手表。
“那你想去哪里？别告诉我你真的在来之前一点想法都没有。”艾森说，“让我想想，嗯，宣德门酒庄？”
“不错啊艾森！这都能猜中！”佛尔丝一脸兴奋，“你怎么猜到的？你会读心术？”
“导游手册上说那里的菜品是帝都最全面的，也是最贵的。”埃森说，“而你的喜好，除了吃，我真的没注意到多少。”
“那叫品尝！品尝！不是吃！”
“都差不多啦。”艾森直起身，“我看到那个导游了，他正向这边走——今晚我就请你去吃一顿？”
“嗯？等等等等，艾森，你要，请我吃饭？”
“对啊，反正不是我花钱……”艾森迈开步子，“我看到他在招手了，我们最好赶快过去……”
“艾森！你应该知道男士单独请女士吃饭应该有怎样的意义吧！”佛尔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大小。如果她稍加注意，就会看到，小半个大厅的人都在向她这边看。
“事实上，我知道。”艾森顿住脚步，微微一笑，“所以，你要拒绝我的邀请吗，佛尔丝小姐？”
“我我我……你你你……艾森你……”佛尔丝瞬间变成了结巴，“你刚刚不还说你是单身主义者吗！”
“都说了是短时间内的打算。而说话的人是大概两分钟前的我。”艾森笑着看了看手表，“好了，如果我们走得快一些的话，也许能赶上去吃烈煌的特色早餐……”
“……喂，等等我！”佛尔丝小跑着跟上。
两人对面，唐翼也满脸笑容地走过来。
“哦，恭喜啦伙计们！”墨镜后是一张笑脸，“嗯……两人脸上都写满了青春的悸动……”
“怎么了！不行吗！”佛尔丝满脸通红，却又因为唐翼一句调侃，拽住艾森的胳膊，把身子死死地绑在上面，“羡慕了？嫉妒了？”
“放心，我不会犯花痴，也不会和你抢你男朋友的。”唐翼笑着说，“我可是有……算了，和你们说这些干嘛。”
笑容一僵，唐翼又恢复了他们最先遇到时的阴抑状态。
“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找出租车都找了那么久？”佛尔丝见面前唯一的本地导游心情不好，赶紧转移了话题。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完美假期从开头就泡汤。
她现在正在心里感谢每一个她认识的人，已经感谢到了孙辙探长，啊，不，代理局长。
“今天帝都机场的飞机有些多，出租车不太够用。”唐翼稍稍恢复了状态，给他们指向大厅玻璃墙壁外的机场跑道，“这里周边的一个机场，槐阴市的机场，今天早些时候由于某些原因被封停了，好像是接收了一架遭遇恐怖袭击的飞机什么的。原本应停落在槐阴市机场的航班们都被分配给了周边机场，大多数都由帝都机场接收。嗯，现在的航班时刻表简直比新年档的电影表还要拥挤啊……”
“嗯……是挺多的。感觉连起降的方向都被强行更改了。”艾森说。
“嗯？起降方向还能改？”唐翼有些不解。
“还是说你们烈煌特有的？看。”艾森指向窗外。
只见一架银白色的大型客机，直挺挺地冲着三人所在的大厅飞来。
“这是……怎么回事？”墨镜后的眼睛睁得老大。
大厅的地面也颤抖起来，就像与飞机的发动机产生了共鸣。
大厅里的人们也看见了飞来的客机。人们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正发生的事。一些人已经开始像两侧跑动。
“全体机场内人员请注意！请马上离开大楼！重复，请马上离开大楼！”广播响起警报音，“这不是演习！请马上从任意出口离开！”
人群这才惊叫着四散逃窜。
“跑！伙计们！快跑！”唐翼大声喊道，抓住艾森和佛尔丝向大楼一侧跑去。
“吱——”玻璃墙不堪重负，发出即将破碎的轰鸣声。
或者，这轰鸣声本就是那架愈发变大的飞机产生的。
“跑跑跑跑跑跑！！！！！！！”
机头就在三人后方。
“嘭！！！！！！！！！”
银白色机头撞碎机场大楼的玻璃墙。碎玻璃和金属支架纷纷落下，砸在机头、机身和大厅地面上。
客机没有停下，向里深入，撞碎几根不知是装饰还是承重的柱子。客机前进的方向被撞偏，滑向一侧，内侧的机翼抵在建筑墙体上，发生了爆炸。火焰升起，碎石块和土渣雪崩般降下，将大厅中的一切尽数掩埋……
“吱——”
声音渐歇。世界像被厚厚的幕布包裹。再无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