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别墅餐厅，在光洁的木质长桌上铺开一片温暖的金色。
纪凡坐在对她来说稍高的餐椅上，双脚悬空。面前摆着一份精致的早餐：太阳蛋边缘煎得微焦，吐司烤出恰到好处的金黄，一小碟切好的水果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休正小心翼翼地将热好的牛奶倒进她面前的瓷杯，银白色的狐耳随着动作微微抖动。
小黑蹲在桌角的软垫上，正专注地追逐着什么——不是阳光，而是一小片在空气中飘浮、闪烁着微光的尘埃。那光尘似乎有自己的轨迹，每当小黑快要扑到时，便会轻盈地飘开。
“小黑，别闹。”休轻笑着躲开。她将茶壶倾斜，琥珀色的液体注入另一只杯子，一股奇特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那香气……纪凡嗅了嗅。微甜，带着草木的清冽，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仿佛月光沉淀后的凉意。她的记忆深处有什么被轻轻触动——某个遥远的午后，精灵族圣湖畔的茶会，同样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可当她想要细想时，那画面又像水中的倒影般模糊了。
“这是月影兰，主人从家族带出来的。”休注意到她的神情，解释道，“有安神效果，对……恢复精力很好。”
她说话时目光飘向楼梯方向，那里还安静着。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
舞梦蝶走下楼梯。她换了一身居家的浅色长袍，头发随意披散着，脸色比昨晚好了些，但眼底仍能看到淡淡的青影。她走到餐桌旁，很自然地坐在纪凡旁边的位置。
“睡得还好吗？”她问，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时的微哑。
“嗯。”纪凡点头，舀了一勺蛋送进嘴里。
舞梦蝶也拿起餐具，但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吃了两口后，她忽然放下叉子，看向纪凡：“头发又翘起来了。”
纪凡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果然，几缕栗色的碎发正不听话地翘着。
“过来。”舞梦蝶说。
纪凡从椅子上滑下来，走到她身前。舞梦蝶从怀里取出一把银质的梳子，很自然地开始为她梳理头发。
梳齿划过发丝时，纪凡能感觉到微弱的魔力波动——那是诅咒在生效，试图将头发“修正”回被设定的长度和状态。这种对抗很轻微，却持续不断。
而舞梦蝶的手……
纪凡从对面装饰镜的倒影里看到，那只握着梳子的手，手指偶尔会轻微地颤抖。不是疲惫的那种抖，而是更细微的、仿佛肌肉深处有什么在不受控制地抽动。每一次颤抖后，舞梦蝶都会停顿半秒，然后继续梳下去。
镜子还映出了她的眼睛。
舞梦蝶正垂眸看着手中的发丝，眼神专注。可在那专注之下，纪凡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更深的东西——一种几乎被完美隐藏起来的悲伤。那悲伤沉在她眼底，像湖底沉积了千年的淤泥，只在某个角度、某个瞬间，才会被光线照出一丝痕迹。
“疼吗？”舞梦蝶忽然问。
“不疼。”纪凡说。
“那就好。”舞梦蝶继续梳着，动作很轻。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今天的复测，记住几点。”
“第一，复测的核心是‘基础素质’，不是‘实战能力’。所以他们会测你的魔力总量、魔力控制精度、元素亲和稳定性、身体基础数据、神经反应速度这些硬指标。”
“第二，仪器很精密，但读取的是‘当前状态’。你的魔力总量现在确实只有初级魔法师水平，这点不用伪装。魔力控制精度可以适当展示。”
纪凡认真记下。这些细节舞梦蝶显然提前做过功课，甚至可能通过舞家的渠道了解了复测的具体流程。
“第三，”舞梦蝶的语气严肃了些，“会有‘压力测试’环节。模拟精神压迫或环境干扰，观察测试者在压力下的稳定性。这部分……是今年新加的，可能与神裔有关，你不用表现太好，感到不适直接放弃即可，不用撑到极限。”
纪凡了然。
“最后，整个测试过程会有至少三位导师在场观察，也可能有高年级学生代表或探索者小队成员作为辅助记录员。”舞梦蝶叉起一块水果，“如果有人为难你，休解决不了的，直接给我发光讯，让我来，解 决 他 们 。”
“明白。”
每一条都清晰具体，显然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纪凡安静听着，目光却还停留在镜中的倒影上。舞梦蝶说话时，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正无意识地攥着袍子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在紧张。不是为自己，是为纪凡。
“……总之，完成测试就回来，别逗留，别接受任何‘邀请’。”最后，舞梦蝶说完，将梳子收起，顺手又理了理纪凡的衣领，“明白了吗？”
“明白。”
舞梦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用餐。餐厅里只剩下餐具轻碰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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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快结束时，休忽然小声惊呼：“啊！”
她正往自己的茶杯里添水，但壶嘴歪了一下，几滴水洒在了桌布上。她手忙脚乱地擦拭，耳尖因为窘迫而微微泛红。
“对、对不起……”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没事。”舞梦蝶说，语气很平淡，“你最近状态也不太好。”
休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看向舞梦蝶，里面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感激，愧疚，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但很快她又低下头，继续擦拭水渍，只是动作变得更轻、更慢了。
纪凡看着她。
小狐娘侍立在舞梦蝶身后时安静得像道影子，可纪凡记得之前在飞舰上，她体内爆发出的那股恐怖力量；她的眼神大部分时候是温顺甚至怯懦的，但偶尔——非常偶尔——纪凡会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层下的火焰。
“我吃好了。”纪凡放下餐具。
“嗯。”舞梦蝶也放下叉子，“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一起过去吧。”
纪凡和休都是B级评级，都要参加今天的复测。
“是……”休下意识地想用敬语，但中途改了口，“好的。”
她站起身，开始快速而安静地收拾餐具。动作利落，和刚才倒水洒掉的样子判若两人。
半小时后，别墅门口。
纪凡换上了学院发放的浅灰色新生制服。
小黑蹲在纪凡脚边，毛色在晨光下乌黑发亮。
舞梦蝶最后走出来。她已经换回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色衣裙，长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看不出疲惫，只有属于舞家二小姐的从容。
“中央训练馆，从这边过去步行大约十五分钟。”她将路线图传输到纪凡的光脑上，“我和艾米尔导师约了上午见面，结束后会过去找你们。”
说完，她走上前，不是对纪凡，而是对休。
“遇到不对直接出手。”舞梦蝶说，声音很轻，“但别勉强自己。”
休的耳朵抖了一下。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对上舞梦蝶的眼睛，那一瞬间，她眼底的怯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是。”她回答，只有一个字。
然后她又变回了那个温顺的小狐娘，微微低头，退到纪凡身侧半步之后。
舞梦蝶最后看了纪凡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庭院另一侧的小径。
纪凡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树丛后。
“我们走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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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别墅区的防护结界，学院白日的景象完整地展现在眼前。
宽阔的主干道上，各种族的学生来来往往。人类、精灵、兽人亚种、矮人、元素生物、机械改造体……诺尔联邦探索者学院的多元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交谈声、笑声、魔法练习声、飞行器的低鸣，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充满活力的喧嚣。
纪凡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
一个猫娘新生并不稀奇，学院里亚人种很多。但她的组合：气质独特且十分罕见的银狐族同伴，以及肩上毛色十分神异的黑猫。样貌出众，组成了十分靓丽的风景线。
几道目光投来，有好奇，有打量。
纪凡面色不变，按照光脑地图的指引向前走。休跟在她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过于亲密。小黑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偶尔被路过的大型魔法坐骑或奇特的机械造物吸引注意力。
“那就是舞家二小姐带来的猫族人？”不远处，几个穿着华贵制服的人类学生低声交谈。
“我打听到它评测只有D级，徒有其表罢了……”
“她身边那个银狐不是舞梦蝶的影侍么？这种稀有强大的种族，为什么只有B级，肯定控分了。”
“小声点。我叔叔在警卫队，说昨晚有不明势力试图靠近S区别墅区，被瞬间解决了，连警报都没触发。估计就是那个银狐干的。”
议论声很低，但纪凡的猫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继续往前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休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但很快又恢复成温顺的样子。
转过一个路口，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塑——一艘突破星云、昂首向上的古代星舰，舰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开拓者纪念碑。”休轻声说，语气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刻着所有在探索中牺牲的英雄的名字。”
纪凡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座雕塑。
晨光洒在金属舰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泽。那些名字在光线下仿佛在缓缓流动，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消失在深空中的生命。
她看了很久。
休站在她身边，也仰着头。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很安静，可纪凡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正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像是在压抑什么。
“走吧。”纪凡说。
绕过广场，中央训练馆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一座宏伟的穹顶建筑，表面覆盖着可以调节透光率的魔法水晶板，此刻正呈现半透明状态，能隐约看到内部错落的测试平台和走动的人影。
馆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新生，按照不同的指示牌分区排队。工作人员在高声讲解流程，声音通过扩音魔法传遍整个广场。
纪凡找到了B级新生的等候区——人数不少，大约有上百人，种族混杂。她默默排到队尾。
休很自然地站在她旁边。
小黑蹲在纪凡肩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等待的间隙，纪凡观察着四周。
她看到了几个在入学测试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也看到了更多陌生的新生。有人紧张地反复检查自己的装备，有人低声和同伴交谈，也有人独自沉默，眼神里透着不安或期待。
而在等候区边缘，一些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高年级学生或工作人员正在观察新生。他们的目光扫过人群，偶尔在某个人身上停留，用光脑记录着什么。
训练馆的大门敞开，新生们鱼贯而入。
而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广场边缘的一棵古树下，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静静站立着。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训练馆入口，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无声地消失在晨光里。
馆内，测试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