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进,再过两个街区,他就能够到达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地方。
附近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战斗,即便是有小股的武装分子在抵抗,也很快就会被游骑兵小队彻底消灭。
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交战,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原本灯火通明的街区被熊熊燃烧的战火所取代,街道上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死亡的气味。
雷克斯悄然隐身于黑暗之中,鬼魅般在建筑物的缝隙处游走。
但就在他即将从小巷中窜出时,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巨大的震动,就仿佛一栋高楼在离自己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轰然倒塌,大片弥漫开来的尘埃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瞬间遮蔽了视线,就连雷克斯都差点在距离极近的震动中差点没站稳脚步。
剧烈的震动差不多只维持了十几秒的时间,当雷克斯从尘埃弥漫的小巷中走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宽阔的街道中间塌下去一个巨大的坑洞,原本丢弃在那里的一辆在战斗中遭到损毁的装甲车残骸,也在刚才落入了地面的坑洞之中。
已经完全沦为火海的街道尽头,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火光中摇晃着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这些“人”身上大都沾着早已经凝固的血迹和腐败的肉屑,被一层厚厚的角质层覆盖的皮肤呈现出令人不舒服的灰色,当雷克斯看见这些丧尸的时候,它们正在追赶几个慌忙逃窜的武装分子。
这些手持炼金步枪的武装分子在朝着丧尸群开枪的时候,丝毫不在乎对方曾经是自己的家人和同伴,因为有几个开枪开得晚点的家伙已经被撕碎了,四肢、骨头都被那些一拥而上的丧尸撕碎啃咬……
有的人临死前仍然紧握武器,地上的一具尸体还握着老式的半自动手枪,他得下半截身体已经完全被吃掉了,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个没有拿枪的男人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个人全身上下大概中了超过一百枪,慌张之下的连续的射击几乎把这家伙的半个脑袋都给给削掉了,但它还是紧咬着那截手指,嚼烂的肉浆混杂着又厚又黑、像胶状的体液,从切开处渗出从破烂的喉咙跟胃里溢出。
看到这样的画面没有人再敢手下留情,剩下的人朝着不断向自己走来的丧尸拼命射击,但失控的恐惧和糟糕的射击技术让他们很难命中这些丧尸的头部,大部分的子弹都打在地面上或者丧尸的其他部位,而当弹夹里的子弹被打光之后这些家伙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直接把手里的武器丢下向着身后拼命逃窜,但没逃几步便被追上来的丧尸抓住……
其中一个人幸运地爬上了一辆尚且能够发动的驱动车,显然这辆车的主人在离开的时候太过慌忙,连上面的车钥匙都来不及拔下来,于是这个丢弃了武器的男人发动了车辆,一口气踩下了油门,发动机转速骤然提升,整辆车就好像横冲直撞的野牛一般直接朝着挡住退路的尸群撞了过去。
雷克斯远远地能够听见车轮下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裂响,那是人体被高速转动的车轮压碎的声音,驱动车的车头直接撞击了那些丧尸的身体,黑色粘稠的血液和飞溅的断肢残壁在空中飞舞,但这些丧尸依旧用残破的身体打碎窗户玻璃钻入了车内,男人挣扎之下驱动车也完全失去了控制,在撞上了路边的建筑之后轰的一声炸成一团燃烧的火球。
焰气冲天,照亮了黑夜。
这一切都被雷克斯默默看在眼里。
虽然在之前过来的时候雷克斯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好几只丧尸,但是这些后来变成丧尸的难民和之前遇到的不太一样,不仅仅动作明显缓慢迟钝了许多,而且也没有那种明显的作战意识,相比之下那些和联邦军战斗的丧尸行动迅速,而且还会躲在暗处趁机进行偷袭,而眼前的这些丧尸虽然数量众多但是也明显弱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之前那些混在难民群里面的丧尸好歹会选择要攻击的目标,而这些家伙看起来完全就是无差别地攻击,任何一个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活人,看起来感觉就好像前者是被什么人在幕后控制似的,会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对方无法一口气控制这么多的目标吗?
尽管对妖术师的能力不太了解,但是多少也能够猜得出其中的原理,正当雷克斯思考着是直接从尸群中穿过,还是干脆绕道而行的时候,身边的黑暗中一点点传出细碎的脚步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被逐渐靠近的尸群给包围了,这些丧尸口中发出沉闷的低吼声,再加上刚才目睹到的那一幕残忍的画面,足以让任何一个遇到这种场面的人立刻吓得手足无措。
“似乎,要在这里稍微耽误点时间了。”雷克斯叹了口气,静静地站立在原地,然后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
之前握在手中的格斗匕首已经被丢掉了,对付没有恐惧和痛觉又难以杀死的敌人,短小精悍的冷兵器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场,如果是修长锋利的长刀的话或许还能够在尸群中杀出条出路。
虽然一路上都在尽可能地避免战斗,但眼下毕竟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虽然他可以跳上建筑物的屋顶,这样一来的话就可以尽可能摆脱这些丧尸,但是那样的话实在是太显眼了,很容易就会被高处的联邦军狙击手发现。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雷克斯还是很不愿意和联邦军战斗的,毕竟对方的目的是镇压这场暴乱,攻击任何出现在视线中的非己方目标也是无奈之举。
但现在他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些,这里已经超出了联邦军的防守范围,所以雷克斯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自己最擅长的双枪,而不用担心会在战斗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射出的子弹偷袭。
“那么,开始吧。”雷克斯说,抬起枪口。
在丧尸扑上来的一瞬间,子弹射出。
就在城内陷入混乱之际,某处人迹罕至的仓库内。
浑身是血的男人无力地靠在墙边,在他的旁边的那名少女正尽可能地帮他的伤口止血,但这样的举动对于身受重伤的男人来说仅仅只是徒劳,尽管少女的双手死死捂住男人胸前的伤口,但温热的鲜血却依旧沿着指缝一点点流淌下来。
当两人在地下城里被大群的咒虫围攻的时候,萨拉德带着少女冲进了通往地面的隧道,自己却留下来拖住那些咒虫前进的脚步,最终却因为寡不敌众而身受重伤,若不是刚好到来的震动将隧道震塌,或许萨拉德会死在那里也说不定。
宁静的月光透过小小的窗户照射进来,因为很久都没有使用过的关系,仓库里总是欠缺新鲜的空气与阳光,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尘埃,墙壁角落里的蜘蛛网上也落满了灰尘,跪坐在地上的少女看着为了保护自己而变得伤痕累累的萨拉德,却一直忍着没有哭出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哭根本无济于事。
“没用的……”萨拉德有气无力地说。毕竟,自己的身体,只有他自己最了解。
他的两只膝盖都已经碎掉了,一只右手更是齐腕而断,血肉模糊的胸口整个靡烂溃败,腰上那个血洞隐约能够看见里面的内脏在虚弱地颤动,在地下和咒虫战斗的时候,一只腐尸虫突出的长舌将他的肠子拖出,另一只长舌又自背从他的肩胛穿出。
如此严重的伤势,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活下来,但这个男人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萨拉德满脸是血,却轻轻地笑着。
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他还是完成了自己的诺言,将这名少女带到了约定的地方。
“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萨拉德说。
“不要说话了,你伤得太重了。”少女的声音里透着哭腔,泪水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没有掉下来。
看到少女这个样子,于是萨拉德伸出自己仅剩的一只左手,有些怜爱地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脑袋,“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我这一生做过很多坏事,多到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但这次,我第一次觉得我做的事情有了意义。”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萨拉德神色迷离,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听说每个人快死的时候都会看见自己曾经的经历,或许自己现在也离死不远了吧。
“不,你不会死的。”少女扑在萨拉德的怀里,死死不愿松开手。
“还真有些强人所难啊。”萨拉德有些无奈地叹气道。
就在这个时候,仓库的门被缓缓推开。
手持双枪的少年站在那里,背对着身后银蓝色的月光。
一身冒险猎人的装扮暴露了他的身份,少年的样子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从门外吹进来的风中都带着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
伏在萨拉德身上的少女慢慢地抬起头,满脸错愕地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少年的外表虽然青涩但眼神中却透着钢铁般毫不动摇的坚毅,只有经历过无数艰苦磨难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少女曾经无数次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骑士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眼神,但少年温润的眸子看起来却多了一丝徘徊不去的淡淡忧伤。
困顿不已的萨拉德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名少年,当他看到少年握手中的荆棘王冠和悲叹之星这两柄左轮手枪的时候,便立刻就明白其中的一切。
“是那个人叫你来的吧。”萨拉德说。
“嗯。”少年点了点头。
雷克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伤重的男人,全身多处致命伤足以让大多数普通人死上好几次,但是对方却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了下来,一直撑到自己的到来。
“抱歉,我来晚了。”雷克斯有些愧疚地说。
少女没有说话,她低垂着双眼,刻意不让对方看见自己在偷偷流泪。
“没关系,既然来了,那么,她就交给你了。”萨拉德说说,看向身边悲伤不已的少女,“带她到安全的地方,我有些累了,稍微睡一下……”
虽然还想继续保护她,可惜,我好象快睁不开眼睛了。
萨拉德欣慰地笑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胸前的起伏终于停止,直到瞳孔里最后的一丝光芒都涣散不见,萨拉德都没有完全闭上眼睛,而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一路上都在拼命保护的少女。
“嗯,我答应你。”雷克斯低声道。
他走上前,单膝跪地,轻轻为对方合上双眼。
放心吧,我一定会带着她离开这里。
雷克斯在心里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