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气尽挫的夜。
男子抱着半截断臂在漆黑的街道奔跑,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染透了他身上的衣服。
在这座遭到战火蹂躏的城市,人类挣扎求生的身影随处皆是。
“该死!那个天杀的混蛋!”罗塞尔压住断臂上缘的大动脉,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流下。
原本自信能够轻松将对方击败的他,却在几个回合的对战之后被凯恩斯毫无悬念地击败,甚至在不得已选择逃走的时候,离开之际还被对方一刀斩落手臂。比疼痛更加叫人难以忍受的屈辱感,让罗塞尔痛苦地要紧了牙关,却只恨现在没办法立刻宰了那个羞辱了自己的家伙。
“要忍住,一定要忍住,再过两天,只要再过两天,我就可以拧下那个混蛋的脑袋。”男人在废墟之中充满愤恨地咬牙说着,无数指甲盖大小的虫子沿着他的身体向伤口的部位涌去。
这些看起来跟普通甲虫无异的黑色小虫,一接触到断臂上新鲜的血肉,便迅速将口器中伸出的白色虫须吸附在裸露在外的肌肉和血管上面,在将整个伤口包裹成一个黑漆漆的虫球的同时分泌出大量浑浊粘液。
这些不知名的粘液,正在以寻常药物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速度将断臂部位的血止住,在风干之后逐渐变成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而黑色小虫在分泌完身体内的粘液之后便化为干瘪成虫尸,一个个像是风干枯萎的树皮一半从伤口处剥落。
罗塞尔的脸色看起来好转了一些,看来这些虫子分泌的液体也有止痛的功效。
疗伤过后,他靠在烧得焦黑的墙壁边,缓缓坐下。
咒力与体力皆已经消耗殆尽的罗塞尔,已经没有了继续再跑下去的动力,幸好这片街区的联邦军都已经被成群的丧尸吃食殆尽,还有几十个无脑的丧尸在街道上到处游荡,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会在这段最虚弱的时间里,被某个刚好路过的联邦士兵随手给干掉。
“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是吧。”
就在罗塞尔昏昏欲睡,沉重的眼皮快要合拢的时候,某个男人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一个身穿黑衣腰间插着长刀的男人,无声无息地从几只游荡的丧尸中间穿过,这些对活人新鲜的血肉充满了渴望的丧尸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任由这个男人从它们身边走过。
“看你这么狼狈的样子,也让我也有点期待,能早点遇到你的那个对手。”男人走到伤重的罗塞尔面前,在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的时候停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罗塞尔停止流血的断臂,那感觉压根就不像是在打量一个活人,倒像是医生在注视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冰冷尸体。
对于这些常年与尸体和咒虫打交道的妖术师而言,活人和尸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无论你活着的时候曾经有多么风光,最后都不可避免地会变成后者。
无论是权势,地位,血统,荣誉,还是力量,这些对于尸体来说根本没有丝毫意义,它们只会在妖术师的操纵下不断跟活人战斗,直到变成玩坏的布娃娃一样无法继续行动,才会像垃圾似的被随意丢弃或者做成其它用来施展妖术的材料,也只有到这个时候它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安息。
或许在大多数人看来冒犯沉眠的死者是种亵渎的行为,但是在妖术师们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能够被称之为人,死了就只是个东西罢了,而东西是不会在乎被人冒犯的,反正丢在那里不用也只是白白烂掉。
正是因为这种思维上的差异,任何精神正常的人都无法理解妖术师的想法,他们是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邪恶异端,是应该被绑在火刑柱上被熊熊烈焰吞噬净化的存在,但是在战场上他们却是最容易被利用的兵器。
甚至连使用这把兵器的神圣教廷都忌讳这些异端的存在,不单单是因为这些人所研究的那些超乎常理的诡异咒术,更是因为妖术师在战场上所展现出的令敌我双方都感到畏惧的力量。
尽管有许多人都渴望着能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无法完全控制的力量对于使用者来说却是最大的威胁,畏惧并渴望着妖术师所拥有的那股邪恶力量的神圣教廷,毫不犹豫地选择以消灭异端的名义将这个群体屠杀殆尽,只留下其中极少数的顺从者,让这些甘愿为教廷卖命的妖术师加入处刑人部队,成为隐藏在历史黑暗中的杀戮力量。
而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却是这股杀戮力量中的佼佼者,虽算不上是最顶级的,但绝对可以在任何时候轻松碾压像罗塞尔,这种在整个族群之中并不算出色的小角色。
“原来如此,超高速的斩切,是吗?会弄出如此干净利落的伤口,想必对方也是个精通剑术的高手,毕竟单单是速度够快或者是力道强劲,可没办法在二十步之外用剑气轻易地将人体切开呢。”黑衣男似乎对罗塞尔身上的伤口很有兴趣,甚至忍不住连连赞叹对方的身手。
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罗塞尔,吃力地抬起头打量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黑衣男的出现并没有让他感到半点的安心,相反,早已精疲力竭的罗塞尔在对方面前甚至不得不摆出警惕的姿态,这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可不像是遇到伙伴的时候所应该出现的。
“不去执行教廷下达的命令,反倒陪我这种小角色浪费时间,真的没关系吗?说不定那个任务目标,就在我们对话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被其他的妖术师干掉或者是运气好跑掉了呢。”罗塞尔表情僵硬地说着,尽管他刻意让自己表现得没有丝毫畏惧,但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他心虚的本质。
黑衣男转过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塞尔的眼睛,漆黑一片的瞳孔中透着慑人的冰冷。
“你在害怕我,是吗?”黑衣男说。
罗塞尔倒抽了一口凉气,已经麻木的伤口又再一次疼了起来。
“看来是这样的。”黑衣男自言自语道。
“任务的事情,不用你为我担心,改宰掉的目标,我自然会宰掉。”黑衣男轻笑了一声,看似可惜地无奈叹气道:“倒是你……败得这么惨,恐怕也没办法再回收利用了。”
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罗塞尔额头已冒出充满死亡气息的冷汗。
妖术师这个群体自从遭到教廷的大举屠杀之后,残存下来的人便一直受到严密的监视,一旦加入处刑人部队便从此失去了全部的人身自由,从此只能在有生之年全力为组织效命,不得做出任何被视为叛逆违背的行为,不然的话便会遭到群体内其他妖术师的联合追杀。
若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为伤重或者其他原因而无法继续战斗,被视为无法重新回到组织内的妖术师,为了避免这些人选择叛逆教廷或者逃亡,所以必须被当场处死,只有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是最强的。
而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在此之前已经处死过六个同族,当然无所谓在这个记录上再加一个人。
“既然败了,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黑衣男缓缓地说。
罗塞尔轻轻点头,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命运,但失败的屈辱感仍旧令他感到满心不甘,往日优雅从容的表情如今也已经变得扭曲。
“看得出你想杀掉那个伤了自己的家伙,不过这个想法最好还是早点放弃为妙,凭你现在的力量就算过去找他算账,最多也不过是换了个死法罢了。”黑衣男安慰道,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大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无数扭曲的,疯狂的,痛苦的,充满了怨恨的面孔在黑衣男的身后浮现,就像是黏在这个男人的影子里一样,随着纷乱舞动的阴影在地面上扩张,阴影中逐渐伸出无数只灰白的手。
此刻罗塞尔已经被吓得无法再作出任何的表情,只能像被丢到岸上即将窒息的鱼一样张着口拼命地喘息着,极致冰冷的阴寒已经沿着他的双腿一点点往上蔓延开来,那些恐怖的情绪直透灵魂深处,仿佛碎裂的刀片在切割身体。
不,那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将他的身体割裂。
“放心吧,在吃掉你之后,你体内的那只王虫我会好好利用的。如果刚好碰到那个打败你的家伙,我也会帮你杀了他,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让你得偿所愿吧。”
咔嚓,咔嚓,咔嚓……
随着一声声割裂的声响传来,罗塞尔的身体被整个肢解开来。
圆圆的脑袋滚落到黑衣男的脚下,很快便化为一滩稀烂的血肉,重压之下连眼珠子都迸射出来。
直到满地新鲜的血肉被分食殆尽,那些纷乱的面孔便又重新消失不见。
“清理的工作完成了,差不多也该开始做正事了。”没有去看身后的那一片蚕食过后的狼藉,黑衣男一边舔着指间的鲜血,一边捏着手里肉块一般的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