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整合运动单独摸进店里的时候,苏勒刚刚从一片混沌中醒来。自从阿尔甘出门她大概眯了大概五分钟?兴许是刚才醒的太早了,她打着哈欠从柜台上爬起来,在一片朦胧里下意识招呼起了客人。
“早上好……您要买朵什么花?”她说,“单纯来看看的话也没关系,您也可以随便坐会儿、看会儿书,权当是来休息的。”
前来蹲点儿的面具人很明显愣了一下。“我是感染者。”她低声说,“是来这儿讨债的。”
“感染者……?”苏勒明显还是没睡醒,她似乎是没听清后半句话,依然招呼着眼前的人,“现在没有其他客人,我个人是觉得没什么关系……有客人来了的话您就到柜台这边休息好了。您是想喝咖啡还是喝茶?”
听了白发少女的话,面具人也有些茫然;对面这位黎博利小姑娘的真诚与善意绝不似作假,这让一心想要将这些年受到的屈辱返还到这个城市每一个未感染者那里去的面具人动摇了。为什么我以前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她想。即便是在这苦难的人间里哪怕见到了一道温暖的光,她也不至于要像现在这样对那群冷漠又自我感觉相当绅士的切尔诺伯格人举起屠刀。如果她的妹妹还活着的话,也应该长得和眼前的这孩子一样高了吧。
“不了,我终归是感染者。”她叹了口气。
“感染者也不过是患了重病的人罢了,既然在我的店里就不用纠结这个。”苏勒微笑着说,“换句话说,您难道马上会就离开这个世界吗?如果不是这样那您在纠结些什么?”
“……快走吧。”面具下的声音有些颤抖,“很快我的同伴就会把切尔诺伯格的非感染者赶尽杀绝。”
“什么?”
“整合运动。”她说,“……我不能说太多。趁现在赶紧跑,你不该背负上和我们一样的命运。”
“也就是说,切尔诺伯格会成为人间地狱。”苏勒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抄起柜台边上那根保养了许多年的六道木,那上面镶嵌着纯净的源石。“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说,“您的同伴不会放过我的,您最好在他们没来之前从后门出去;我还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你疯了?!整合运动是无穷无尽的!”
“请别小瞧乌萨斯军警的女儿。”她说,“……哪怕父亲已经死去多年,但他想要救下每个人的想法并不是错误的;不过与他不同,我只会做我有把握的事情,仅此而已。
“……而且我和某个人有个很重要的约定。我这个当店长的要是跑了,那他就会去找其他老板啦。所以我还不能走。”
面具人沉默了片刻,转身就走了。只留下短暂的清净。门外越聚越多的影子已经蠢蠢欲动,她轻叹了口气,两只手都手背朝上地握紧了手中的棍棒。那是她父亲所教她的短棍起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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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尔甘回到店门前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的整合运动和零零散散的棍棒。透过已经破碎的橱窗,他依稀能够看到自家店长正挥舞着棍棒同持刀的入侵者战作一团;他想都没想便顺势抽出一直藏在大衣下的那把没有护手的恰西克军刀,在电光火石之间便顺着他的脖子将那人一分为二。
他早就理解了要怎么用刀筋在哪个地方能够一刀两断,这和他学过人体构造有关系,但该怎么跟自家店长解释?说自己的手里沾满了污秽?只要说出去,眼前的小姑娘准会对自己一改态度——任谁知道自己救回来的是个杀人犯大多都会觉得自己被骗了吧。
没等他胡思乱想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砰”的坠到地上。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切实地看见一条生命转瞬即逝,刚才那个将一米二短棍用得淋漓尽致的黎博利少女此刻整茫然地顶着滚落在地上的那东西。
“抱歉、吓到你了。”阿尔甘俯下身子,用手轻轻触碰她的皮肤,紧接着他的衣领下闪起了微弱的光——似乎是源石技艺起了作用,少女伤痕累累的身体在眨眼间便完好如初了。“我只有这么做才能够安心。”他说,“没事了,我已经回来了。”
“……没救下来。”她喃喃道,“没把他救下来……”
“你想太多了。”阿尔甘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像是要把她的注意力转过来。他说,“没有谁能救下所有人。他是自己决定就算死也要报复切尔诺伯格的非感染者的;而人是我杀的,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我……我从来就没觉得能救下所有人……”
“只不过他死在你面前了。我以前也想过救下所有人,管他什么感染者未感染者,可到头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至少救下了我,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抬了抬眉毛,琥珀色的眼睛无可奈何地注视着苏勒那橙黄色双眼中的自己。他叹了口气,苦涩地勾起了嘴角,“算了,先赶紧走吧。待会儿他的身体会造成源石的二次扩散,这你应该知道;而且如果还有人进来的话……”
“——找到你了。”
“……毕竟我是罪人嘛,祈祷也就只是图个心安。”鲁珀少年翘起尾巴,转头看向了眼前的不速之客。来人身穿着白色的军服,看起来似乎比苏勒还要小点,除了一头白色的短发外几乎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特征,甚至连他的种族都不能判断。他的右手正扶着一个造型奇怪的法杖——应该是法杖,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其他能够形容那个东西的词汇。“那您有何贵干?不戴面具的整合运动。”
“真是失礼啊……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这位鲁珀族的先生?”白发的少年温和地笑着,“你可以称呼我为梅菲斯特。”
“有话就说。”阿尔甘的手搭上了刀柄,“梅菲斯特先生。”
“和我们一起行动吧。你的才能不应该仅仅只是被局限在这家小小的花店,而是应该加入到我们整合运动中来——你的能力能够让我们的队伍更加强大。”
“这跟我没关系。”
“有,当然有——每一个感染者都是我们的同胞。”梅菲斯特睁大了眼睛,开朗地笑了出声,“你难道不想好好享受这场战争吗?”
“我是鲁珀族,即便感染了矿石病也依旧是。”阿尔甘说,“我看不到你们这么做能得到什么,而且我也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争斗;你不用想着再说那些漂亮话了,没人真心喜欢战争。”
“无意义?我们是在亲手争取感染者的明天。”
“只是说说罢了。”阿尔甘说,“乌萨斯帝国的武力绝非是仅仅一个切尔诺伯格能够比拟的。你们就不好奇为什么出动的都是警卫吗?”
“……这样不行。”梅菲斯特脸色阴沉了下来,“我可是带足了诚意来的。”
“带足了诚意也不代表别人一定会赞同你的观点。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相互尊重,没有人教过你吗?梅菲斯特先生。”
“那恐怕你也没办法就这么全身而退。”梅菲斯特说,“那个小姑娘不是感染者吧?”
“谁知道呢。你说这个做什么。”
“你是同胞,所以你要走也无所谓。”他接着说,“但我们的目标是所有的非感染者,当然也包括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这里是我的猎场,这个小姑娘理所当然也——”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一袭灰色的身影便在顷刻间逼近了梅菲斯特;几乎是同时,从远处有什么东西径直飞向了灰影,紧接着扬起了一片尘埃。
“你觉得对手只有我一个,是吗?”梅菲斯特笑了起来,“这是警告,下一次浮士德的弩炮将会精准地贯穿你的心脏。”
尘埃散去,灰狼少年阿尔甘正抱着苏勒出现在后门的位置,他的身上正缠着破碎而仍在蠢动着的藤蔓。
“你是头目。”他说,“是你指使这些人由着性子来的?”
“因为很有趣啊。”梅菲斯特说,“无论是你的能力还是看着同胞们的复仇,引发这一切的战争本身都让我兴奋啊。”
“所以只有你的猎场才会变成人间地狱。”
“反正人到最后都会死,与其让天灾让他们变成感染者慢慢绝望,我更想看到他们凄惨死去的模样。”
“你们控制了天灾信使?”
梅菲斯特轻笑两声,握着的法杖便闪出了光;倒在地上的整合运动们像是受到了影响一样,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阿尔甘知道那些人只是被自家店长打晕过去了,可那个刚刚被他结果掉的人似乎也动了起来;他下意识抓紧了苏勒的手。
“那根本无关紧要,鲁珀族的先生,”白色的恶魔第一次摆出那副扭曲的笑容,“对了,没人教你作为礼貌要在对方报上名字后说出自己的名字吗?”
“獠牙。发音随你们便。”鲁珀少年丢下这句话便带着苏勒飞也似的位移了出去——也许是和刚才逼近自己一样利用了藤蔓吧。白发的少年想。
“那么,竞赛式的祭祀开始了。”他说,“h8,h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