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勒是半夜被惊醒的,电子时钟正好停在“00:24”的数字上,眼前的一切似乎如同泡影那般随时可能分崩离析。一股诡异的空洞感混合着恐惧在她的心中慢慢滋生,现在她必须找到什么人一吐为快,不然就会从理性的高台上笔直跌落。
“小狼崽子,我做了一个梦。”她的头脑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支离破碎的话语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我看到白狼与黑狼合而为一,而我正漫步于落了雪的林地之间。它们——它也看到了我。然后……然后……”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她也记不住接下来的梦境了,好在有什么温润的暖流自她的胸口流入她的内在,将她那快要溢出的恐惧平复下来。这时她才发觉到自己的睡衣早已被冷汗打湿,脖子上挂着的源石制品正微微闪着光亮。那是几个星期前,还在切尔诺伯格的时候阿尔甘交给她的。自那以后,哪怕是直面天灾,她的反应也比她自己所想的冷静得多。
一定是它让自己平静下来的。黎博利少女将它拢在手心,静静地看着被做成小十字架形状的护身符。如果用它释放源石技艺会怎么样?阿尔甘说过那么做能一时保住她的性命,但会有怎样的效果她并不知晓,至少现在用不到。
看着眼前的空床铺,苏勒这才想起阿尔甘此时依然在外面执行任务;无论如何,她只得匆匆开了电灯,将梦境用纸和笔记录下来。这一定和“黑狼获落”有关系,提笔写下乌萨斯字母,她几乎是本能地察觉到了阿尔甘身上的奇妙氛围。
“黑狼获落,吞噬灵魂的死神。”她咕哝着,“灵魂。白狼。黑狼。”
她记得她的母亲曾告诉过她,似乎在十几年前有一个隐秘的小教团传颂着一则古老的预言。具体的内容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唯独黑狼获落已经迎来转生是绝不会忘记的。
作为它的后裔,阿尔甘必然没法脱开关系。
“……那就祈祷一会儿吧,就像阿尔甘所说的那样。”苏勒坐在椅子上,双手轻轻握住经过处理的源石挂坠,“愿你能平安归来。”
1月10日午夜0时26分,“雪橇”号夜间列车上。
红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气息能够在一瞬间变得如此危险,就连身为猎狼人的她也在某个瞬间从获落•阿尔甘这个干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错觉。
闻起来像是真狼的气味,但又似乎很不对劲。
像是……
“死亡的味道。”在若有若无的口琴旋律下,被称为特拉维斯的埃拉菲亚男人举起了拳铳,随时准备扣下扳机,“你是黑狼……不对,你是白狼?”
阿尔甘没吭声,藤蔓如影随形地缠上了特拉维斯的脚踝。他丢出了几根树枝试图将其贯穿,但随即便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声音。眼前的鹿男像是被什么屏障所庇佑着一样,远程攻击似乎对他不起作用。
“砰!”
拳铳喷吐着火焰,子弹几乎在那一瞬间穿过了鲁珀少年的左肩,有什么红色的玩意儿也随之飞溅了出来。
阿尔甘瞥了一眼自己的贯穿伤伤口,似乎对此完全没有感觉一般。没有受损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抽起恰西克长刀不知疲倦地接着进行攻击。趁着阿尔甘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红隐藏起了自己的气息,在特拉维斯的背后发动突袭。
“刺骨”。
狰狞的红光一扫而过,屏障在那瞬间支离破碎,短刀深深地砍进男人的背部。顺着这个力道,红敏捷地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便有几发铳弹狠狠击打在了刚才她所在的位置。
“呃啊……!”特拉维斯还想再做些什么,但紧接着他便本能地感到了彻骨的寒意,那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他记得雇佣那个萨卡兹的安德斯时,因为和自己同样曾听闻过这样那样的传言,那个大块头曾跟他聊过关于黑狼还有恐惧的关系。黑狼会嗅着恐惧的气味将其灵魂一并吞噬,所以绝不能被恐惧的浪潮所吞没。
不过那不过是传言罢了,真正的黑狼获落即便再度降临也应该被安德斯他们扼杀在摇篮中才是。他记得那个萨卡兹说过,他们接到某个组织的任务,将可能的源头排除了个干净。那现在该怎么解释眼前的鲁珀少年?
他依稀记得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少年的头发是灰发被染白了一片,而现在则全变得灰黑了。
“安德斯果然是被你杀了。”他抬手又是两铳,但阿尔甘有了上次的经验,藤蔓稍稍一动便让源石子弹偏离了应有的弹道。
趁着他失重的空当,几乎没有思考便突进到他的身前,一刀砍向了男人的持铳手。他们的目的是控制住感染者们的首领,这样的话或多或少会有些作用。他已经事先跟凯尔希联络过了,只要再撑一会儿,罗德岛的援军就会到来。
……当然凯尔希在电话里的那种语气他这辈子估计也忘不了了。
理所当然的,他的刀刃被什么东西所阻拦,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已经对这场无休止的攻防感到了厌倦,获落的源石技艺在现在的状态也依旧无法使用。
不过至少天赋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对不起,获落。”他自言自语着,“再帮我一次吧。”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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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卢克与希尔门推门而入的时候,他们首先看到的便是获落•阿尔甘的身后伫立着若隐若现的破碎狼魂。在他们的身前正瘫着一个埃拉菲亚族的男人,看上去似乎是昏过去了。他的身上被藤蔓捆得很严实,就算他醒过来,不费一番工夫是没法脱身的。
“获落……不对,是阿尔甘。”希尔门喃喃自语,“只是混杂着他的气息罢了。”
“毕雅?”获落•阿尔甘回过头来,对着希尔门微微一笑,“你还活着。”
“别在这里叫真名……!”希尔门抚额,“我现在的名字是希尔门。”
“不愧是你,取个名字品味都这么烂。”阿尔甘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声,“还真就取名叫‘花鹰’了,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鹞子吗?”
“我取的明明是‘暗处’的意思,先不管那个!”希尔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给他来一箭的想法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将自己的火气勉强压下,“有个占卜师告诉我你在这儿。”
阿尔甘的呼吸一滞,“你也遇到他了?”
“嗯,他自称是在帮我们保护群众,源石技艺大概是类似于让人产生幻觉的能力。我们所听到的琴声就是他传出来的。”希尔门说,“他还带着一个叫作‘米克兹斯洛’的萨卡兹小男孩……”
没等她说完,阿尔甘便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他们在哪儿?”
“我怎么知……”希尔门说着便突然没了声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他们走了。”
琴声已经消失了,紧接着门外的感染者们似乎又开始蠢动起来。他们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在列车上被什么人骗得团团转,让他们平白无故地消磨了这样那样的时间,现在他们又要动乱了。
“啧,偏偏是这个时候……”卢克咋舌,他想都不用想也能知道那群家伙能做出什么事情。
“希尔门。”阿尔甘说,“我需要你帮忙。”
“谁让我们是发小呢。”她笑出了声,“再说了,我还要靠你帮忙找愿意学弓术的继承人呢,这样就两清了。”
“什么?”
“意思就是我现在和你一样了。”希尔门苦笑两声,“大概这就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