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维斯突然发现自己正漫步在一片森林中。他轻轻踩住脚下的积雪,竭力让它不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通过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磨练出的直觉警告他,有什么东西正在林子的深处蠢蠢欲动。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东西似乎还没发现自己这边的动静,他现在可以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站在这片土地上来了。
他本应该正在那列列车上同那两个年轻的鲁珀族杀手进行搏斗,现在却独自行走在这片落了雪的森林中,这着实让他感到脊背发凉——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被那个红色鲁珀的短刀深深砍中了后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反倒是手上的触感让他屏住了呼吸——白袍下的身体根本没有受过伤的迹象,就好像刚刚只是做了个短暂的噩梦,他仍是那个喜欢四处漂泊、无忧无虑的傻小子;但他依然记得他回到萨米是来干什么的。
他的领袖,塔露拉向他提出慢慢渗透萨米的计划,目的是让感染者成为主流群体,以此解放萨米的同胞。“过程可能会相当漫长,但终有一天,萨米将迎来解放。”她说道,“特拉维斯,我希望你去帮我改变现在的局势。一切都是为了感染者的明天。”
所以他才回到了鲁米镇。出于安全考虑,他没有使用整合运动的名义,而是三三两两地将萨米的一部分感染者集中到一起,再拉来乌萨斯和卡西米尔的;他们是站在同一旗帜下的同胞,背负着相似的宿命,国籍与种族已经无关紧要。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普通人感染上矿石病是什么样子了。
起先感染的进程很顺利,感染者们通过铁路运输将源石结晶放在任何可能伤到乘客的地方。他们专门挑选监控拍不到的死角,实际上他们也成功了;人们总是在不经意间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几道伤口,等他们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冒出他们一直畏惧的源石的时候,这种来自于身体本质的变化已经是不可逆的了。
被感染的人变成了他们曾深恶痛绝的模样,可至少他们的家人依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不能就此丢下自己的工作带着家人流浪街头,但又不能让上头发现自己是感染者;那样只会让他们收到一封来自公司的劝退信,原本平凡的日常便会骤然被打碎。
他们没有选择。感染者们自然会在这无声的沉默中继续他们的行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对人性的考察。特拉维斯曾见过一个刚刚染上矿石病的萨米青年。如同许多走投无路的感染者,面对天崩地裂般的变故,他选择了报复。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其他人的身上,让更多的人承受原本不该承受的苦难,无论自己的结果如何,只要感染了什么人便是够了本。这样疯狂的执念让他深深触动。这和他们所做的没什么两样,但如此往复所能收获到的无非是更深沉的仇恨,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但塔露拉的判断没有出过差错,从来没有。特拉维斯不会质疑她的想法,那是他的光,也是感染者的光,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某种难以令人理解的嘶吼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那说不上是狼嚎或是虎啸,在他三十多年的生活经验中竟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低吼声,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攀上了他的脊背。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那是寻觅恐惧的黑影。
那是传说中的黑狼获落。
在一片白茫茫中,巨大的黑影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颤抖着将悲鸣从口中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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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尔甘想得差不多,这个新兴的感染者团体相当松散,即便看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特拉维斯,也依旧没几个人想要救他。被感染的普通人根本不愿意去救下让他们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而其他来到这里的整合运动人员则有相当一部分是些喜欢看热闹的雇佣兵或者地痞无赖,列车狭窄的地形同样让他们没法全力发挥,而且他们干嘛要救他?特拉维斯死了,自然有人会成为新的领队,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
“那就没得商量了。”阿尔甘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正在卢克背上昏迷着的特拉维斯。现在他的意识应该已经进到林子里去了;吞噬灵魂的说法还是太过夸张,但干涉人的精神还是能够做到的。等到他再次醒来,阿尔甘就会向他盘问他隶属于什么组织;这绝非什么偶然聚集的结社所能拥有的力量,即便他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但还是需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安心。
在那之前,他们要先确保乘客的安全。
阿尔甘悄悄向背后打了个手势,在他们的阻挡下,身高相对矮小的希尔门正处于对方看不到的死角;他们先前已经把监视着司机的感染者五花大绑起来了,现在他们的后方已经没有了敌人。他曾在小时候有幸见识过希尔门的家族传承的箭术,作为这里仅有的几个狙击干员,那正是现在不可或缺的。
拉弓、搭箭,少女发出的声音全被噪音所掩盖。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动作。
一枝重箭划过奇妙的弧度绕开了站在最前面的红和阿尔甘,转瞬间命中了领头的萨卡兹佣兵的肩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箭矢便如同流星雨般再度降临。在一片混乱中,阿尔甘拔出短刀,与红一齐冲进人群的缝隙,他们知道该攻击那里就能让人失去战斗能力。
“快!趁着他们不在,快杀了那个使弓的!”
“不能再让她继续放箭了!”
几个感染者忙这才不迭地向着希尔门的方向冲去,可跑着跑着却突然发现脚下踩了个空,紧接着一股剧痛便从腿部沿着体内的神经扩散到全身。卢克的拳铳铳口正冒着烟,即便身上背着一个人也依旧没有影响到他射击的精准性,没有了误伤红和阿尔甘的阻碍,他的拳铳刚好可以大展拳脚。
他明显感到对面的人群呆愣了一会儿,一如他们的判断,敌人立刻骚动了起来。
“他……他们手上有铳!”
“等等,是萨米公安!他们已经发现我们的所作所为了!”
“他们已经在帕尔卡诺埋伏好了?!”
“快,快去让列车停下来!在这里跑掉的话他们就很难再找到我们了!!”
他似乎听到了其他车厢的人正在往这边赶来。没人想死在这儿,也没人想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并不是每个人都已走投无路,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他们就会为之付出一切。
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往车头的方向聚集,阿尔甘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要在这里拖住他们,直到罗德岛的救援部队到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