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迁侧躺在沙发上，右手枕在脑袋下面，左手正随意地翻动一本杂志打发时间。泡一壶茶从中午安安静静地等到傍晚开饭，然后对着坐在办公桌边的那张司马脸说一句“拜拜了您嘞”……这大概是叶迁的日常了。
岁月静好是静好，就是有些无聊。
但这个叫“欧尔梅斯事务所”的地方就是如此。有时候连续十天半个月不开张，有时候半天就有好几批人前来，虽然大多数委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查婚外情啦，找丢失的小猫小狗啦，还有当狗仔跟踪汇报啦……
总之，每个月里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整个办公室里就是两个人相对而坐……用你躺我坐好像更准确些。叶迁一度怀疑司马脸同志是搞传销的，但他话很少，传销人员不都是那种能把梳子卖给和尚的语言艺术带师么？嗯，没准他是传销窝点的高层，爱好是包养小白脸……
想到这里，叶迁猛地一哆嗦，全身寒毛竖立，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司马脸。
“干什么？”办公桌边的男人皱了下眉，键盘上飞速舞动的双手停了下来。那是双手指细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叶迁每每看到就想到了……泡椒凤爪。
那双手的主人并没往这边看来，应该是碰到了什么难题。
“没什么。司……老板，你茶杯快空了吧，给您续一杯。”
听到男人的一声沉闷的“嗯”后，叶迁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他倒满，动作极其娴熟。毕竟这是他作为助理的唯一工作了……接听那台积了好几层灰的座机除外。
“晚上去吃那家新开的火锅店？”叶迁又回到了原来的姿势。
“嗯。”
“或者上次的那家川菜店也不错，就是辣了点。”
“嗯。”
……
“我说大爷，您是某国动作片里的主角么？只会‘嗯嗯啊啊’这样说话的？”
男人停下手里的工作，朝他看过来，歪着头道了句：
“好？”
那是张棱角分明的脸，端正的五官精致地恰到好处，多一分妖娆少一分木讷，虽然不愿承认，他的确是叶迁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之一。
最要命的是他那双眸子，扑哧扑哧闪着晶亮。叶迁想起某个七夕，一个六岁的小萝莉拉着自己的手问叔叔买花吗？一块钱一支哦？多买几枝送给旁边的姐姐好不好？
结果叶迁一激动手一抖就喊了句“我全要了”，然后塞到身边女孩的怀里。那一刻叶迁觉得自己成了世界的中心，所有舞台的聚光灯全打在他身上，无比地光芒万丈。
直到第二天他点开女孩的朋友圈，只有一张配图，图上是一束全部枯死的花。
跟着死去的还有他无疾而终的爱情。
“我脑仁疼。”叶迁烦闷地把书糊在脸上，背过身不去看他。
“请问，这里是‘欧尔梅斯咨询事务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叶迁把杂志稍稍挪开，露出眼睛。访客是名女性，头发高高束起，盘在脑后，上身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下面是西裤高跟——很常见的职场女性装束。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刺激着叶迁的鼻子，嗯，不是什么名贵牌子。今天不是周末，对方上班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
成交金额在五到八千，这是叶迁的基本判断。他翻身而起，给这个女人倒了杯乌龙茶，然后坐在一旁听两人谈话，顺便做些记录。
“欧先生，是这样的……”
男子干咳一声：“我叫易不扬。”
“易先生，我听朋友说你这的办事效率很有保证。我想请您帮我找到我老公，他已经一整天没回家了。”
“家庭矛盾呢，我建议你找警察；人口失踪呢，我也建议找警察。”易不扬挑了挑眉。
叶迁却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想起一个巨冷的笑话来：我有两个姐姐，一个是女的，另一个也是女的。
“都不是，他电话是通的，但说不到三两句他就挂断了，语气特别不耐烦。”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有时候回来满身酒气，有时候半夜才回家，或者干脆彻夜不归。问他去哪他也只是不耐烦地把我推开，说是必要的应酬。我总感觉他有什么瞒着我。”
“你可以从他的消费记录查起。”
女人沉默片刻，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犹豫什么，好半晌才重新开口：
“说来你们大概觉得可笑，我们的银行卡从来都是分开的，我老公说这么做对两个人都好……我的工资用来承担家里日常支出，他负责水电保险和家电之类。”
“哦，新的生活方式啊，不过怎么看都是你亏了。”叶迁随意点评了下，伸手去够茶几上的一盘瓜子，刚放到嘴边，却发现易不扬正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这才悻悻放回去。
叶迁在心里暗暗吐槽，我就是个打杂的，瓜子也不让吃这么苛刻的吗，你当老板了不起啊？
女人这时接过他的话说：“其实差不多的，我们还不准备要孩子，也没什么大负担。他最近脾气也越来越大，叫他少喝酒也不听，说什么喝酒能助眠……啊抱歉聊了些不相关的事，最近太忙了，也没人愿意听我发牢骚，一不小心就想聊到别处去了，你们不介意吧？”她温和地笑了笑，把头发拢到耳后，然后颇为平静地说道：“他总会一个人躲到厕所接电话，神神叨叨的。我偷听过，他就像防贼一样躲开了，很警觉，问他也什么都不说。”
她化了淡妆，却遮不住些许苍白的面容。叶迁这才注意到，她也不过二十来岁。
未经深思熟虑的婚姻？还是“人生只若初见”式的爱情故事？再或者是娜塔莎和庞天德那种“哦我亲爱的爸爸，赌你奶奶个头”的文化差异？叶迁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想到自己，会不会面临同样的事情？若干年后，他跑到这个尚未倒闭的白痴事务所来找这个性冷淡帮忙……应该能打个八折吧。
正想着，易不扬已经草拟好了一份合同。这差事听起来不复杂，况且，比起找猫来，跟人打交道至少有道理可讲。
说起找猫……叶迁把视线投向易不扬，他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
“定金是3000块，按完成程度付尾款。我们会在两天内给你答复。”言罢，易不扬又补充道：“你确定吗，我们可能查到一些你不愿意看到的东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女人点点头表示同意，双方签下合约，到此为止，委托就算接下了。
送走客人后。叶迁伸了个懒腰，眼睛忽然一亮，“今天咱改善伙食吃自助？”
“从你工资里扣？”易不扬在整理文件，纸张撞击在桌面上发出脆响。叶迁总得这个动作像极了他多年未见的谢顶班主任，嘴里喊着“同学们啊，马上就是长达一个晚自习的长假了，你们要好自为之好生努力啊。我给你们留一点作业……”
“小气鬼，这不是庆祝今天开张么？”叶迁没好气地回道。
而易不扬已经拿上外套走到门边，现在是九月末，还有几个小时太阳落山，那时气温会低上几度。
“还早，如果调查顺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请你吃。”他理了理领子，只留给叶迁一个宽大的背影，迈步走下楼去。
叶迁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