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冰墙真是冷到极致,冷到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肌肉的温度,但是为了保全自身暂时安全他必须忍受刺骨严寒,比起苦寒逡巡的恶人谷众人才是更致命的存在。大概就算是个治疗也不会放过他这么一个受的伤已经严重影响战斗的浩气小万花。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里曾经被小刀贯穿,现在被他草草包扎起来,还是疼的不行。他真的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曾经自己印象很好的五毒姑娘追着自己杀。
“你有胆子拜那女人为师,就要做好被我万毒噬心的觉悟!”那女人最后在附近实在找不到他的时候就这样愤怒地喊道,随后才带着她的蛇离开,田恒要感谢她没有带着很多人巡山,否则恐怕自己就不只是一只手暂时被废的情况了。
他靠着狭窄的冰墙坐下来,全身发抖,手背上的血液已经代替结痂覆盖了伤口,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他知道自己迫切需要治疗,但他也不会天真到相信自己钻出这个冰洞就能碰到一个愿意为自己治疗的侠士而不是一顿胖揍往他身上招呼把他一波带走。
右手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他靠着冰,毫无想法。
直到一根棍子伸到自己面前。
准确的说,是一根禅杖。
田恒第一反应是有和尚要拿棍子捅我快躲!然而他受惊跳起来抬头一看,是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脸的和尚,至少可以确定他身上的袈裟不是恶人红,田恒松了口气,抓住禅杖,大师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提溜上来。
田恒落地后,那和尚转向他说:“施主是在躲恶人吧?”
“正是,多谢大师相助。”田恒是真心感激到不能更感激。
“施主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和尚微微欠身,田恒忙不迭地点头。
“施主你这伤……贫僧有匹里飞沙,施主不介意的话,随贫僧同骑回浩气营地处理伤口吧?”
“多……多谢大师!”
“请。”
和尚帮着受伤的田恒爬上马,自己坐在前面,两腿一夹马肚,强健的白马撒开四蹄奔跑起来。
田恒结结实实地吐出一口气,接着屁股突然飞离了马鞍,整个人向后摔了出去,落地后田恒一口老血喷出,两眼一翻,看到一只巨大的蝎子举着就在他头顶,尾部和前肢似乎在等大脑决定如何行动。
眼看着蝎子就要扎下来,田恒赶紧举起手臂护住脸,却听耳边一阵劲风呼啸,某种硬物狠狠击中蝎子传来的脆响,田恒拿开手仰起脖子一看,果然蝎子被打飞数丈远,啪的一声摔在苗女脚边,他再扭头一看,和尚的禅杖正好轮了个圈,下端叮的一声将寒冰冻结的地面撞出数条细细的裂纹,接着和尚缓缓合掌念道:“阿弥陀佛。”
“哪来的贼秃!给老娘滚开!”已是一身艳红的赫琪柳眉倒竖冲着大师怒道,他话音刚落,背后就陆陆续续走出好几个恶人,田恒自习一看,两个天策三个纯阳一个五毒一个唐门……难办了,他心想。
几个纯阳手起剑落插了一地气场,田恒抹了口鲜血从地上爬起来,大师拖了他一把,然后低声说:“骑马快走,它会驼施主回浩气营地。”
“你一个人如何能对付这么多恶人??我叫人来之前撑得住吗??”
“没问题,贫僧还有舍身轮回呢。倒是施主你再不走我们俩的处境才麻烦。”
话刚说完,一个恶人天策冷笑一声说:“管他什么东西,反正都是耗子,杀了干净!”
在天策策马而来时田恒连滚带爬地爬上里飞沙,马儿开始撒腿狂奔时他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身后,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差点吓得滚下马,一发流矢正拖着火星呼啸而来,他看着追命箭打中自己左肩,正要呜呼哀哉的时候,身上突然金光璀璨佛影乍现,顿时任何不适统统消失了,虽然那佛光只是一瞬间的事。田恒咬着牙一口气拔掉箭,一边在心里向佛主为那个和尚祈祷一边快马加鞭赶往浩气营地。
里飞沙的速度果真不是盖的,路上也偶遇几个晃悠的恶人,但是飞驰而过的里飞沙往往能摆脱掉他们的追逐,田恒有惊无险地冲进了浩气营地,马儿长嘶一声将他掀翻在地。
几个浩气弟子赶忙跑过来将他扶住,他忍着痛擦掉唇边涌出的血沫说:“玉虚峰下面……有浩气被恶人围了……快去救援……”
浩气营地里的人立刻奔走相告,临时组成一支队伍前往玉虚峰,田恒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他坐在温暖的大帐里,让一个万花的姑娘给他处理伤口。
这个万花女弟子一身深紫与黑相间的裙服,乌发披肩肤色雪白,低头处理伤口的时候看起来真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田恒盯着她看了片刻,自觉不太妥当,便别过脸去,想起自己这身浩气蓝南皇,脸上红了大半。
女子抬起手给他试了试额头,田恒心想,手好软。
“没发烧啊,怎的脸这样红?”女万花摇了摇头,“你我同为万花弟子,多的我就不罗嗦了,你自己保护好自己便是。”
“是,多谢师姐。”
“你为何叫我师姐,辈分又是何处来?”女万花笑着继续摇头,“喊我摇光吧。”
“是,多谢摇光姑娘。”
“不过,你初涉江湖,为何一人在昆仑游荡,这样很危险不知道吗?你师父没告诉你吗?”
“我师父……说过,只是她有事不能脱身。”
“好吧,总之下次你要小心了。”
“嗯。”田恒闷闷点头,摇光想了想道:“等你师父得空了,让她带你去参加名剑大会练练身手吧,那不仅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奖励也十分丰厚呢。”
“嗯。”田恒依旧只是点头,摇光又扶着下巴思忖片刻,问道:“你有名剑队伍吗?”
田恒摇摇头,摇光闻言眉开眼笑:“即使如此,你与我一道吧,二对二便可。”
“啊?”田恒抬起头来愣住,摇光继续解释道:“我本是习惯七日内打完十场的,但是本来跟我一道参加名剑的藏剑突然病倒,眼看七日之限就要到了,我却还剩五场比赛没有完成,你与我一道比完这五场就好,行不行?”
看着摇光恳切的眼神,对名剑大会一无所知的田恒也只好点点头,然后不安地补充道:“可是我的手伤成这样……怎么打?”
“无碍无碍,五场打过就行,当做是打着玩可好?”见田恒还是眉头紧锁,摇光又补充道,“你的手可以上握针糊春泥就行了,看我的就行。”
看着笑意璀璨的摇光,还想挣扎的田恒只好彻底放弃,麻木地点点头,莫名地紧张起来。
“那……我们明日启程去藏剑如何?”
“也好……我要先留在此地问清楚那少林的大师姓甚名谁。”
“也是,他是你救命恩人嘛。”
就在这时帐外一阵喧嚣,田恒立马跳起来冲出大帐,果然营地门口一群人乱哄哄地走进营地,田恒一眼就看到了那头戴斗笠的和尚,他正从马上下来,看起来无甚大碍,田恒松了口气。
“大师!大师!”田恒跑到那和尚跟前,“大师你没事吧?”
“无事。”和尚合掌颔首,“也多亏施主救兵喊的及时。”
田恒不由得佩服起眼前这个大和尚,在那么多恶人面前居然也能护得自己周全无恙,果真是功力深厚。
“不过施主……那五毒女子在临走前让贫僧给你带句话……”
看着大师犹犹豫豫的样子,田恒料到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说吧大师,我大概也猜到了。”
“她说,就算是唐澈甄殓已死她也不会放过任何跟他们有关的人,见到一次杀一次,直到死去或者退出江湖,施主你也要……多加小心啊。”
田恒倒抽一口冷气。
“施主你……还好吧?”大师犹豫着伸出手扶住田恒的胳膊肘。
“大师你刚才说什么?……我师父……和我师公,已经……死了?”
大师从斗笠下面瞥了一眼周围,凑近耳语道:“借一步说话。”
田恒极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装作面无表情跟着和尚,上了他的马,两人行至离营地不远的冰原上,这里既可以随时呼救又无处给偷听者藏身。
两人先后翻身下马,和尚习惯性地抬头望了望周围,才说道:“他们俩原先不是上了海捕文书吗?最近海捕文书被撤了,说明官方也认可了他们的死亡,贫僧的一位道友因为认识官府中人,所以消息灵通,但据他说得到消息没多久就见到唐澈本人在成都现身,只是他们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本人,所以委托贫僧一通帮忙寻找。贫僧听说唐澈一个徒儿在昆仑给浩气盟做事,所以顺道过来捎个信,免得施主被小道消息混淆视听。”
田恒费了好一番劲消化了这番话,问:“那大师可有我师父的踪迹?”
和尚摇摇头:“贫僧尽力了,各方面都没有消息,只有从一个疑点下手寻找突破口了。”
“什么疑点?”
“将唐澈甄殓二人头颅奉上的乃是一个名为唐笑的唐门弟子,贫僧听说她是恶人谷一员悍将,又有一个万花为她一人离经易道,并且,她跟你师父是仇人这件事唐家堡内很多人都知道。如果你师父两人当真还活着,那恐怕是从唐笑手里劫后余生的,无论如何,唐笑这个人疑点很大,但她和那个万花实力惊人,所以贫僧不敢轻举妄动,还待回成都与贫僧那道友商量商量。”
“可……官府难道不是见到头颅才确定死亡的吗?难道死人的脑袋也能说谎?”
“这贫僧就想不通了。”和尚叹息着摇摇头。“那大师可有那唐笑的消息?”
“有倒是有,虽然不多,贫僧只知道那唐笑与夫君在唐家堡内暂歇。“容我再问一句,那唐笑的夫君可是名唤君不惑?”
“正是。”
“呸!君不惑才不是唐笑的夫君,那两人根本没有名分,一对奸夫**,果真不干好勾当!”咬牙切词的田恒原本温润的脸顿时变得扭曲狰狞,和尚合掌念了句佛号道:“施主莫要焦躁,毕竟他们没有得逞。”
甄殓崩着脸沉思片刻,然后抬头问道:
“请问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橙灯。”
“在下田恒,多谢今日大师救命之恩,来日定当相报。”说吧田恒拔腿就走,橙等追上问:“施主这是意欲前往何处?”
“我要去唐门会会那唐笑和她姘头。”
“且待贫僧与你同去吧,那五毒女子既然放出话来,恐怕路上可不太平。”
“不必了大师,我师父下落不明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继续去找她为好,我能应付。”
“施主。”橙灯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顿时严峻起来,“若你路上出了半点差错,贫僧如何向贫僧那不依不挠的道友交代?”
“这……有何关系。”
“唐施主也算贫僧一个恩人。”
“我师父……有恩与你?”
“是啊,她为贫僧手刃仇人,免了杀孽,自然是大恩。”
“既然如此……那有劳大师。”田恒转过身来面对橙灯,“若消息属实,还望大师为那两个替死鬼做场法师,助他们早入轮回。”
“贫僧自当尽力而为。”橙灯庄重的颔首。
田恒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刚进了帐篷摇光就迎面就走来。
“如何,大师无碍吧?”摇光笑容满面。
“嗯。”田恒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我最近大概脱不开身,没法配姑娘一起去名剑大会了。
“是吗。”摇光脸上出现了浓浓的失望,“那……真是有缘无分啊。”
“嗯,有缘相遇再见吧。”田恒报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田恒没有耽搁,立刻启程离开昆仑营地。
离开了风残雪烈的昆仑,进入黄沙万里的龙门。
一路南下的路程说来挺远,田恒知道这个词不太合适,脑子里却总是蹦出归心似箭四个字。
路上田恒尽自己可能地问了橙灯所有有关唐澈的细节,说实在的橙灯大师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是架不住田恒三天两头的问,于是话也多了起来,最后田恒发现,大师这人,实际上是熟悉了之后及其话唠的家伙,他自己再也不用主动开口,大师都会从打招呼开始聊上各方面的事儿能持续一天。由此他也得知许多惊天内幕。
别的不说,大师本着死道友不死贫僧的原则爆了众多关于黎靖道长的内幕。比如黎靖道长从刚进纯阳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喜欢趁门口大石头上师姐不注意的时候看师姐的底裤,长期观察后得出结论她只有白色底裤,当时大师就喷了。还有黎靖道长还是小道长的时候经常摔下纯阳的山涧,还被纯阳猛虎打伤过。很久以前黎靖道长还不是那么凶猛的时候特喜欢抓住空子把人用九转推出去摔死。当年黎靖曾经把柳随风当做自己一身的追逐目标每天写信骚扰他,可惜人家只对七秀有兴趣,他还动过年头穿上七秀服饰男扮女装,最后被大师拦下了。……等等。
总之,田恒觉得,有这么靠谱的道友,大师本人也绝不是省油的灯,只是他不愿意抹黑自己。
只是提到自己的师兄澄怀,大师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因为他被一个自己深爱已久一直积攒勇气试图告白终于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人家妹子终于主动跑来主动表示愿意厮守终身月黑风高夜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然后……背地里砍了他致命的一刀。如果他死后还有魂灵大概听到这七秀美人是个男的,估计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真是彻底的背叛和致命的伤害。
经过了长长的一连串的故事的陪伴,两人总算不远千里来到唐门,此时已是过去六日有余,恐怕只有他们这样马车加轻轨加里飞沙的组合赶路方式才能有如此效率。
不知为什么,站在唐家堡门口的田恒,总有种一红大势已去的错觉。
两人从唐家集就开始打听唐笑的下落,他们能感受到,要么不知道,知道的人对他们的事儿,态度不是漠不关心就是讳莫如深,不太愿意谈。
最后田恒实在不得已搬出假话,说自己是为师父报仇,毕竟唐澈的事儿整个唐家堡几乎都知道,上了海捕文书,重金悬赏嘛。
这么一来,唐家堡众人的反应更纠结了,有人干脆表示一个字不愿意说,对于这种人,田恒确实不敢多问,毕竟刺客还是有些共性的。
直到他们遇见一个关键人物。
那是一个跳起来还不如田恒高的小女孩,穿着黑色劲装灯笼裤,头顶上小猫样的面具倒是真心可爱。
她一头撞上田恒,满鼻子的血腥就冲上了田恒,小女孩一头缩进田恒怀里瑟瑟发抖,田恒赶紧把她抱起来跑向最近的安置点,其实就是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把小唐门放了上去,开始施针。
发抖的女童最终镇定了下来,她眨着大眼睛看了看田恒,然后甜甜地笑起来:“谢谢大哥哥!”
“客气了,你怎么会弄得这一身……?”
“这是人家的血啦,其实哥哥你扎了那么多针我都当按摩啦@!”
唐门小女孩依旧笑得灿烂,田恒现在只想一针扎进她眼球。噗噗噗,大师在忍着笑,田恒觉得自己额角在抽搐。
“既然你没事那我告辞了。”田恒刚刚站起来,就突然想起来,于是重新蹲下来,“你知道唐笑吗?”
“知道啊,她是我徒弟嘛!”
田恒和澄灯两人沉默片刻,田恒重新开口道:“既然如此……她现在在何处,你知道吗?”
“你要杀她的话请当前交易我两万金!我保证一炷香功夫内把她人头送到,业界良心,童叟无欺!你自己就别去啦,小心被她秒哦。”
田恒和澄灯再次沉默了片刻。
“这……你是在威胁我吗?”
“什么啊。”女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是个刺客,这么说很奇怪吗?你给我钱,除非我徒弟能给我更多,我一定会把她弄死。”
想起自己的师父,田恒顿时宽慰好多。
“真不用了,我想问她一些事。”
“这也好办,交易三万金,我把她捆来任你抽打。”
田恒和澄灯对望一眼,眼神交流道:这孩子的生长过程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别……真的不用,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
“你这瓜娃子得多矬啊,你要情报,一条起价三千金,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田恒顿时觉得这孩子被人追杀到唐家堡真是不能更正常。
“既然这样,我开问了,一挑三千金,不还价?”
“不还,不管什么情报都是这个价,不觉得我已经是血本无归了吗?”
“中,首先你知道唐笑在哪吗?”
“知道,她现在的住处在问道破附近,那里住处不多,也不隐蔽,随便就能找到,至于他们现在在不在嘛~你让我去看看,再交易我五千金。”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吧,他们最近在唐家堡可有什么动向?”
“嗯,每天晚上动静挺大的,除此之外几乎没出过门,我也懒得每天去偷窥。”
“动静挺大……算了,他们除了呆在屋子里就没有干别的事?”
“跟踪加上六千金。”
“不用跟踪……他们什么时候来唐门的。”
“六天前吧。”
田恒突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们来唐门的第一天就杀了唐澈甄殓?”
“嗯,有个情报,我想对你们挺重要的。”
“说吧!”田恒顿时激动起来。
“一万金。”
“……好。”
“我那天知道自己徒儿回唐家堡了,于是就暗中跟踪,神奇的是,我跟踪她到幽冥渊,完了突然跳出个女唐门偷袭她,我一向就知道是她死对头唐澈,虽然他俩看起来一点差别都没有,看她俩打架可没意思了,于是我就走了,没想等我轻功的时候发现有个花哥埋伏在暗处,等我抄近路从背后绕道他身后的时候,那边战斗已经结束了,我就看到一个女唐门和男万花的尸体,而埋伏已久的花哥走出来的时候突然回眸一笑,日啊……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人,我差点站不住摔倒了……但是我再神志不清也可以确认一点,那万花,可不是我徒弟的男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