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风染舆 更新时间:2013/8/1 21:48:04 字数:0

终年寒风彻骨,风残雪烈的,中原大地上屈指可数也就昆仑一处了。

昆仑与恶人谷接壤,地表植被却迥然不同,不过恶人谷虽不是大雪封山,却也是寸草不生,贫瘠得很。

大雪铺天盖地而来,黎靖抬头片刻,眉毛和睫毛都结了冰渣,澄灯有斗笠遮挡,否则光头上早就结了一层冰。

“道友啊,你真的不三思后行?非得去自杀?”

“绝不是自杀。”黎靖转过身来莞尔一笑,“你既然这么怕,跟来作甚?”

“我是中立啊。”大师一脸无辜。

“……要你何用??”

“给你舍身啊!”

“我有山河!”

“会被秒爆啊!”

“闭嘴!爆了重置!”

“道友犯了口业,阿弥陀佛。”

“我就在这儿先剁了你个死贼秃。”黎靖说着拔出背后的剑,“看你还敢啰嗦不。”

“言语就像风,道长着相了。”

长剑铿然出鞘,剑气划破坚冰迎面而来,澄灯举起禅杖格挡,锵的一声,被剑气击退好几步勉强停住,虎口也被震的生疼。

“啧啧,道友内力日渐深厚,剑气越发霸道了。”

“那是你错觉。”

黎靖瞥了一眼扶了扶斗笠的澄灯,跨上照夜白,奔进小仓林。

澄灯只得骑上自己的小毛驴,费力地跟上。

恶人谷的地界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风是干涩的,沙是染血的暗红,天空也是布满阴霾的灰黑。

每次黎靖与浩气众人来攻打恶人谷,天气似乎就次次都是这样,自成立以来来浩气恶人连年征战,却谁也不占优,黎靖觉得这一点很有问题。

走在三生路上,抬头一眼望见平安客栈的飞檐,再走几步,两人就吸引了恶人谷守卫的目光,膀大腰圆形如野兽的恶人谷守卫举着兵器走上前来,正要开口,黎靖在马上施施然一拱手,朗声道:“贫道黎靖,特来拜会王谷主。”

两个守卫对望一眼,嘀咕道“似乎谷主今天下令了?”“说要毫发无伤?”,黎靖依旧微笑开口道:“两位若执意动手,贫道乐意奉陪,到时候大概免不了用剑开路,等见到王谷主,再由他定夺谁是谁非如何?”

“道言重重。”守卫忍着满肚子的怒气阴着脸说,“谷主下令,见到道长必定好生相待,他老人家在烈风集高阁静候多时了。”

“那正好,烦劳二位领路。”黎靖又做了个揖,澄灯觉得黎靖得瑟的模样实在很欠揍。

两名守卫在驿站换了马代步,私人快马加鞭,走完三生路,越过咒血河,走进烈风集大门。

被数十名守卫刀似得眼神盯着,只是眨了眨眼睛,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视,把马栓了,走上层层盘旋没有扶手坡度危险的走廊。

恶人谷的路澄灯比黎靖熟,澄灯作为一个中立和尚,可以自由出入恶人谷,采草挖矿买配方,而黎靖作为敌对阵营,每次都是踏着敌人和战友的尸体一步步往前开拓进入恶人谷的。

澄灯在前面走的飞快,黎靖的眉头越皱越深。

终于来到建筑物的最顶端,大门两边燃烧的火把后,一个少年的面目若隐若现,一脸不爽。

黎靖想起来了,这小孩被他打过屁股。

“中午好啊小少爷~”澄灯十分友好地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你谁?”莫雨狠狠瞪了他一眼。

“是你师父的贵客。”黎靖走上前来,从仰视到俯视,视线一直锁定在莫雨身上未离开。

“你……观阳子!”莫雨往前一步,握紧拳头,“投名状呢!你果真是来找死的么!”

“多谢莫少爷记得贫道道号。”黎靖淡淡回了句,“我们是来找王谷主议事,小孩可以闪边去。”

“我教你知道厉害!”

莫雨咬牙切词正待出招,却被屋内一人喝住:“不得放肆!”

“……师父。”

“外面二位,进来说话吧。”

听到这个声音,黎靖恍惚又想起浩气盟攻城之时,如今自己只带着一个中立和尚就来到王遗风面前,想想确实比较惊悚。

两人步入屋内,莫雨紧随其后,空间不大的屋子简洁干净,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清茶香,让黎靖颇有点不适应。

王遗风就盘腿坐在屋内斟茶,颀长的手指灵活又优雅,时不时捋一把自己潇洒的长须,知道二人进屋,也不抬头。

“二位请坐。”

澄灯和黎靖对视一眼,那桌前分明是两个坐垫,王遗风如何知道中立的澄灯也来凑热闹的?

反正是一向干架习惯了,黎靖也懒得跟他多客套,直接盘腿在坐垫上坐下来、。

“王谷主,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就不啰嗦了,我那友人现在何处,我要见他。”

“那位万花弟子如今被肖药儿拖去药方,估计很难脱身哪,说起来,黎道长,我要你带的东西现在何处?”王遗风不紧不慢地试了试茶道。

“翟季真的头颅?说实话,要造假很容易,王谷主是个明白人,不会执着于这种毫无意义的要求吧。”

“毫无意义?呵呵。”王遗风把茶盏推到两位面前,“两位且饮茶。”

澄灯紧张兮兮地盯着眼前茶杯,只听王遗风又捋了捋胡须说:“二位,我若要动手,何须偷鸡摸狗?”

“芽叶微紫,背似笋壳,这是产自顾渚山的顾渚紫笋吧。”黎靖皱着眉放下茶杯,王遗风开怀大笑:“道长好茶品,所谓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这可是叫皇帝寻春半醉的好茶,二位觉得味道如何?”

“王谷主是请咱们喝茶来的?”澄灯皱眉道。

“哎,江湖之大,同桌吃茶即是缘,两位都是出家人,莫非身上还有俗务缠身,心情焦躁?”王遗风又开始自顾自斟茶,黎靖拱手一笑:“人道红尘中人不拘一格,放浪形骸,今日得见王谷主风采,果然如此,以茶代酒,敬王谷主。”

澄灯不由得瞥了一眼黎靖,这牛鼻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酸溜溜的了,还是在打什么太极呢?

“所以道长认为,空手走到某面前要求带走你的友人也无所谓?”王遗风不再碰茶,而是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腿上玉白长笛。

黎靖不用回头,也知道莫雨正守在门口,刺人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栈道上隔五步就有两个守卫,从门口开始遍布各个要道。

“谷主为何指明我们军师?没错,杀了翟季真就是砍掉谢渊的左膀右臂,但说实在的,我不认为少一个人对浩气盟有什么决定性影响。谷主到底是如何想?”黎靖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杯道。

“哈哈哈哈哈!我如何想?”突然大笑起来的王遗风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翟季真是浩气盟甚至天下独一无二的军师,除开他早逝的哥哥翟伯真不谈,像他这般精通阴阳术法兵书韬略无事能难的人才还有谁?砍了他自然对我恶人谷是天大好消息,但就算如此,某也不敢说以后对决浩气盟有绝对胜算。”

“那谷主的意思是?”

王遗风又开怀大笑起来,黎靖顿时脸都青了。

“谷主好算计,原是拿贫道当炮灰。”

“何乐不为。”王遗风志得意满的饮了一大口顾渚紫笋。

“谷主既然早就料到贫道不可能配合,早些把鸿门宴端出来吧,吃饱了也好上路。”

一听到黎靖如此说,澄灯顿时心凉半截,他早该料到自己前来绝不是简单的打酱油一趟,却没想到,命真的要折在这里。

“道长莫急,且听某说几句,道长你们要的是那位万花弟子,某要的是跟他相关联的某件东西。道长拿不出翟季真的人头,还能做到更简单的。”

“……这,王谷主可否把话说明白点,贫道如今真是一无所知。”

“你一无所知?哈哈,既然一无所知,且去见见你那位万花的友人,他什么都知道。”

黎靖只觉得冷汗从发间冒出来:“医仙不正找他说事儿么。”

“某有感觉,他俩快到了。”王遗风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

黎靖舒了口气,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接着是肖药儿略沙哑的嗓门:“……看来我只能改日找先生再谈,关于你那解百花软筋散的药方,还请择日取出一同探讨啊。”

“在下自当尽力。”甄敛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两人总算走到王遗风屋门口,澄灯是第一次见到甄殓,微微张开的嘴好像很难合上似得,他一头雪般的长发在逆光下有些刺眼,叫人分不清是头发更白点还是肌肤更白点。

“啊,甄先生。”王遗风站了起来,另外两人立刻刷的一下站的笔直。

“谷主,甄先生听说两位侠士到了恶人谷立刻就坐不住了,这不,我把他带来了。”肖药儿呵呵一笑,捋了把稀疏的白须。

“你唠叨了这半天也累了,下去喝口水罢。”王遗风挥挥手下了逐客令,肖药儿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开始了。”王遗风拍了拍掌,低眉顺眼的侍女走过来,递过笔墨纸砚,将茶具撤走。

“谷主这是何意?”黎靖的眉角抽了抽。

“何意?甄先生,你就不必装傻了吧,你虽是杏林门下,传闻书墨丹青也是一把好手,请吧。”王遗风做出个请的姿势,指向摊开的浣花笺。

黎靖留意到白纸,长宽覆盖整个几案绰绰有余,王遗风到底想让甄敛来画什么?

“阿弥陀佛,王谷主,你这般突如其来叫人摸不着头脑,就算是甄先生明白,我们二人却傻瓜似得干站着,这若是传出去,人都道谷主是这样待客的?”

“哈哈哈哈,大师一鸣惊人,二位别急,都坐,都坐,甄先生先画着,且带某慢慢说来。”王遗风扣住甄敛的肩膀,暗暗自掌中蓄满内力,甄敛也无反抗之心,坐到王遗风的位置上拿起笔。

“那我们先从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开始。”黎靖死死盯着甄敛缓缓运动的笔,“你让甄殓画的到底是什么。”

“道长这么紧张,恐怕心里已经知晓一二了吧。”王遗风捋了捋潇洒的长须,“你接近唐澈一伙,不准甄先生带走夫人的尸身,如今又心急火燎地赶来恶人谷,到底是单纯的救人呢,还是另有所图?”

澄灯猛地转过头去,眼神钉在黎靖脸上,那线条爽利的侧脸丝毫不为所动,根本就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王谷主此言何意?”黎靖淡淡道。

“道长既然不愿意多言,某就多舌一回。”总是微笑着的王遗风越来越让人不寒而栗,“既然话题从这幅画上开始,那就不得不提到这幅画所牵涉的势力,南诏王室,李唐王室,甚至九天,这是其中影响力最大的几个。这几个势力中对此画最上心的也就几个头目,王照南,也就是南诏王,建宁王,无名。”

“无名所指的……难道是九天之中掌管隐元会的唐门假面?”澄灯忍不住开口道。

“大师所言正是,”王遗风肯定道,“这几方面中没有谁切实的掌握那件稀世宝物,所以都处于争斗的暗流之中。当然,某人大概可以置身事外,因为他不需要同另外两方争夺秘宝,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已经持有此宝,并且在此之前,几乎无人知晓。”黎靖用机械的口吻说道,澄灯忍不住再次看向他。

“建宁王其人虽尚年轻,却城府极深,颇有智谋,除了无名,其它傻瓜都在他的鼓掌之间。”王遗风眯起眼睛,又习惯性地捋捋胡须,“可惜九天的实力岂是某人可以掌握的?建宁王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妙,因此把此宝图放在一个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地方。”

黎靖看向似乎在专心绘图的甄殓,后者屏住呼吸,手中狼嚎缓缓在白纸上拉出一道道蜿蜒的线条,渐渐有了山河的轮廓。

“……是……什么地方?”澄灯问。

“人体上。”

“……这如何做到?”

“他不惜动用南疆秘术,一种名为月虫蛊的蛊虫在人身上下蛊,此蛊对人体基本无害,但有一种奇特的属性,那就是在满月之时会浮上表皮,只要在皮肤上做记号,受吸引的月虫就会在指定位置,血管之中肌理之下集合,月光消失时自会消失。”

“此图篇幅颇大……难道是在人的背上……?”

“大师又说对了。”王遗风踱着步子道,“此人正是建宁王的心腹,她为建宁王效命十几年不为人所知,人都道她只是个浩气的刺客。”

“莫非是……”

“然而建宁王没想到的是,这女子在进入他的王府前,就早已被假面收为徒弟,授以刺杀秘术。”

“那建宁王……”

“建宁王能活到现在性命无虞,那是因为那女人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脱离了组织的控制,不愿意下手。”

“李倓早有乱心,此人不除,实为天下大患。”字字句句从黎靖牙缝中蹦出,王遗风冷冷一笑,低头瞧了瞧,道:“笔不要停。”

于是甄殓只得继续画。

“道长既然如此大义凛然,作为早已潜伏在王府中的唐澈的同僚,你怎么不下手呢?”

“因为我也脱离了组织的控制。”黎靖坦然面向王遗风,不紧不慢道,“我就不乐意,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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