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风染舆 更新时间:2013/8/13 11:52:08 字数:0

绵延不绝的白雪上旖旎的点点鲜红就是他们此行的结尾。

被送到长乐坊的时候,黎靖已经失去意识了,他们把他从马背上小心翼翼地抬下来,左右看看,除了他们再没有武林人士,才抬进客栈。冲进店门的时候老板显然吓呆了,虽然甄殓临时撕了衣物给黎靖包扎,但那么大一个创口,早已把甄殓的衣服染透,血液滴滴答答地从布料中渗透滴出。

“这……这……两位这是……”掌柜的慌慌张张地从柜台后面跳出来,小心避开地上的血迹。甄殓挥挥手示意澄灯继续抬,然后回头摁住掌柜肩膀说:“麻烦你准备盐,酒,清水,干净的布料,记住,千万要干净,贵店可有救急治外伤的药物?”

“呃……好……没……没有没有!”

“那就去拿你们有的,越快越好。”说完甄殓撩起下摆冲上楼。

澄灯随便找了个房间就把黎靖抬了进去,放在床上,黎靖的脸白如尸体,白中带青,疼出来的汗珠都结成了冰渣黏在皮肤上,甄殓一揭开包扎黎靖伤口的布料,澄灯浑身一抖,念了句佛号。

“拿灯来。”黎靖伸出手,澄灯赶紧把烛台递过去,甄殓瞟了一眼室内,道:“去取个盆来,快。”

澄灯忙不迭从屋里翻出洗脸盆,彼时甄殓已经在用火烤化黎靖被血色封冻的伤口,这一热,血液稀里哗啦转眼漏了半个盆,澄灯摸把汗的间隙,甄殓又道:“你先看住他,我去买药。”

“这……贫僧不会看伤……”

“不会看也得看!”甄殓秀眉倒竖,澄灯吓了一跳,对方又将脸色放缓道,“你来,我说与你听,其实很简单,等掌柜送来东西,你往水中放少许盐,匀了用来清洗伤口,你自己掂量着差不多了换酒,无论是哪种切记不能涂入伤口内,沿着边缘由里向外,包扎的话千万别扎太紧,我还要上药。”

“知道了。”澄灯听得一愣一愣,不住点头。

甄殓把烛台塞到澄灯手中,开门出去了,他才出去的当儿,小二就端了东西上来,澄灯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甄殓的话动手给黎靖处理伤口,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不过甄殓的动作比他想的要快,他正打算试着包扎包扎,人就风风火火地抱着一大堆药冲进屋来。

黎靖是到了当天夜里才悠悠醒转,屋里飘荡着浓浓的草药味,混合着些许血腥味,微妙的和谐。疼痛都是小事,黎靖忍过了这阵,伸出手犹豫着摸了过去,右臂果真是空空荡荡,连袖管也不剩。

咽了一口冷冽的空气,黎靖长叹一声,用力地合上眼皮。

突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到自己的左肩上,黎靖扭头一看,原来是澄灯的光头。

“道友你醒了?感觉如何?”澄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强打起精神。

黎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澄灯瞥见黎靖的左手还搭在胸口上,沉了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黎靖缓缓开口问:“甄先生呢?”

“那边睡着。”澄灯侧过身指了指厅堂里的桌子,“他为你的伤忙到刚才才歇下。”

黎靖远远瞧见甄殓身染血腥,想是仪容也没力气整理,直接就趴下睡了。

“你让他快走。”黎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我受伤的消息必定很快就会被人知晓,此处又是恶人的地盘,指不定有多少恶人的打手前来问候我,你也是,横竖我已是废人,你们都走吧。”

“自从跟你走进恶人谷你就把我坑的彻底了好吗,如今我中立的身份跟浩气有啥分别?我倒是觉着,把你送回浩气盟先养着才最安全。”

“浩气盟不需要变成废物的我,如果你真有佛家的慈悲心肠……”黎靖的睫毛飞快地眨了眨,“走之前干脆的杀掉我。”

“你可饶了我吧。”澄灯鄙夷地瞥了一眼黎靖,“好好听甄大夫吩咐调养伤势,哪这么多废话!”

黎靖的回复只是又一声叹息,澄灯耳朵尖,听到了有人走近的声音,抬头一看,甄殓扶着额头走近。

“多谢甄先生救命之恩。”黎靖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澄灯忙不迭地伸手去扶。

“你的伤虽看起来骇人,实则不难处理,”甄殓揉了揉额头,似乎还没彻底清醒,“找位靠谱的大夫,保证自己的安全,伤口痊愈也就是个把月的事。”

“先生可是准备离开?”澄灯立马露出一脸担忧。

“我还有事。”甄殓别过脸,目光投向东方,“很重要的事。”

“既是如此,先生快去吧。”黎靖虚弱地靠在床头。

甄殓俯视着黎靖的模样,无喜无怒,不悲不愤,只有某种难解的深意,悠长而隐晦,澄灯皱着眉头看了片刻,回头去瞧黎靖,后者只是移开目光,根本无意承受。

须臾甄殓出门叫小二去了,澄灯实在忍不住了。

“你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俩之间本来倒没什么事,只是唐澈……”

澄灯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拿手按了按:“等他走了你慢慢说。”

甄殓的动作依旧是快的超乎澄灯的想象,他本想着打个盹时间差不多了,刚往桌上一趴,甄殓已经整理好衣冠带上了包裹准备出门了,澄灯瞧他白白净净的模样,一点不像是急着动身敷衍了事的结果。

“先生这就要走?”

“我已经耽搁数日,可病情不等人。”甄殓说话时的模样确实带着难掩的焦急之色。

“先生慢走,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先生。”澄灯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若是今后有难,尽可来找我。”甄殓只说了这句,给自己扣上带布帘的斗笠,疾步走出了门槛。

澄灯目送他离开客栈,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这才关上门,回到黎靖窗边。

“现在你不要大意事无巨细地统统说出来吧。”澄灯搬来凳子,抱着胳膊。

“从哪儿说起呢,我想想。”黎靖用左手拍了拍大腿,“今日我们在王遗风跟前说的事儿你都清楚了吧。”

“是啊,无非是你背地里有些别的身份,并且跟山河社稷图有关。”

“好你个秃驴,那么大的事儿,你两句话说了个全,佩服,佩服。”

“行了,你也别绕了,捡要紧的说。”

“我与唐澈,算是同事吧。”

“这个我知道了,刚才甄殓那样看你,跟唐澈有关?”

“他为何会被恶人谷的人抓到?无非是他去昆仑找些东西,不知怎的暴露了行踪,被恶人抓住了。”

“这些东西……是唐澈的?”

“八九不离十,既然甄殓看过那些东西后把九天和假面包括山河社稷图的秘密知道的差不多了,那一定是唐澈故意给他看的。”

“看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我想唐澈也是临死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甄殓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唐家堡的普通刺客而已,不过若真是这样,甄殓被骗的真惨。”

“此话怎讲?”

“假面虽是一个较分散的组织,但总需要几个人同心协力办一件事,所以,跟甄殓有关的这个计划,我也知道,应该说,我们几个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唐澈从一开始,就是按照计划去找甄殓的。”

“所以说两人并非偶遇?”

“偶遇?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美好瞬间?”黎靖一脸讥讽摇摇头,“唐澈来自何方,我也不清楚,他是被我们师父捡来的,从小起便教的是如何服从组织,所以她日后无论做什么,恐怕都跟她本人意见毫无关系。”

“道友的意思是……”

“我对她的了解也就这么多,她八岁时便被人带去修整了容貌,才变得如同唐老爷家中二小姐一般模样。”

“那原本的二小姐呢??”

“给弄死了。”

“这……可母亲是最了解孩子的,女儿被掉包了,夫人能不知道?”

“这便是那女人的可怕之处,小小年纪,骗人的本事已经完爆我等。”

“可你们将她弄进唐府,为的却是何人?”

“唐澈兄长唐镇,时年十八,已有反心,先是与东瀛商人勾结垄断市场,排挤本国商家,后又假借父亲之名对建宁王暗中送好,现在是打着李倓的名号跟南诏王往来。”

“你们知道这些,都是唐澈一手送的情报。”

“是,唐澈自从入住唐家,监视他九年,最快最精准的情报都是从她那儿来的。”

“既然如此,唐澈为何还要离家去唐门?”

“唐镇二十岁以后,基本就不在家中,成日在外游荡,整天不见踪影,若唐澈还只是个深闺小姐,反而难办,不如光明正大入了唐家堡,自然更重要的是免了出嫁的麻烦。”

“你们……只为了监视唐镇,要操控她的整个人生吗?”

“谋事在人,她若不想这样,自然会做努力,如果没有意见,那就一直这样下去,除了她自己,谁能帮得了她?”

“那后来又是如何牵连上甄大夫的呢?”

“唐镇不知为何发现了唐澈的真实目的,竟给她暗中下药,唐澈自己的意思是,与其太快解了毒,不如顺水推舟演场戏,其实这里,她解不解毒,都有很大风险,若是假死,顶着已死之人的说法,很难再找亲友帮助,若是不死,以唐镇的心机,恐怕要花大力气去查她,于是两者折中,取好死不如赖活的意思,我都佩服。”

“甄大夫……是当真不知情?”

“他一向避世,倒是真有万花弟子的风骨,时间更证明他厌恶一切纷争,只想治病救人,所以他是真心想救唐澈的。”

“你们倒是对他这么了解。”

“提出方案自然要对每个细节严加审查,甄殓这个人我们是仔细查过的,自从他从师孙思邈之后,为人一直非常低调,从不惹事,江湖上甚至没什么人认得他,行为举止也规矩的不能再规矩,姿容文采再出众,左不过是个风流倜傥的万花罢了。只是……”

“只是?”

“只是他的出身,我们怎么也查不到。”

“是指父母亲族?”

“对,他的亲人,我们竟一个也找不到,他入万花谷之前的事也是一片空白,不过这又有何妨,唐澈的计策,成也本人败也本人。”

“这又是何意?”

“本来唐澈被唐镇抓到的时候,她应该找机会接近唐镇,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可是她逃走了,从那以后就把所有计划抛之脑后,当没有过。”

“你们组织可有清人的……习惯?”

“有没有,你很快就知道了。”

“那如今,你还想死吗?”

“这本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且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只见黎靖的喉结滚了一滚,脑袋左右摇了摇:“……想。”

“那就中了。”澄灯啪的一下拍了下大腿,“妥妥的!”

扭头看着澄灯的黎靖,突然觉得他的光头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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