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年幼时随师兄出谷游游历,顺手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把他带回万花谷,我们既然从小一起长大,我又痴长他几岁,因此认作义兄弟。”
“那个男孩……就是阿恒吗?”摇光眼里有奇妙的光在闪烁。
“正是。”甄殓笑的温油。
“原来如此!”摇光扭头看向田恒,“难怪我之前问你家在何方祖籍哪里你都不说,是因为……小小年纪就被拐了啊……”
花姐似乎是为了表示安慰,摸了摸田恒的脑袋。
田恒尴尬的干笑两声,端起一副温柔的声线道:“我跟兄长还有两句话说,你看对面不是有个香坊,你先去看看,等你瞧好了,我也该来了。”
田恒那浅浅的一笑,仿佛融尽了春光,他原本寡淡内敛的模样,也被这及膝长发墨黑锦袍称得温情旖旎,摇光看得有些痴了,连连点头:“嗯嗯,那我先去,你们好好说话吧。这位师兄……还不知怎么称呼呢。”
“鄙姓甄。”
“啊,甄公子,那就改日再见了。”
甄殓拱手:“后会有期。”
摇光一走,田恒明显就舒了口气,可还是不放心地盯着摇光远去的方向,甄殓不紧不慢道:“放心,走远了,脚步声都听不不见了。”
“啊……”田恒似乎是努力收拾了下情绪,说,“多谢师公出手相助,今日之恩,来日定当相报。”
“举手之劳。”甄殓正欲饮酒,却发现杯盏已冷,田恒纠结着眉头看着甄殓抬手斟酒。
“师公刚才还劝我不要饮酒买醉,我看师公现下也是借酒浇愁之态。”
“你不能喝,我能喝,多少酒都灌不醉我,我还真羡慕你,刚才醉的路都走不直了。”
“灌不醉……何必喝呢?”田恒的眼底也有些哀伤之色。
“不然能怎么办?”甄殓摇了摇酒盏,清酒略略泼洒桌面,“胸中愁绪难平,甚过顽疾,却永远无药可医,只得暂且麻痹。”
“师公若真想寻烈酒,西市有间酒家胡,其味堪称一绝,许多明教弟子就喜欢去那,听说胡酒最烈,师公不如去瞧瞧?”
“且等我喝干这些女儿红。”
“那好……师公下榻何处?有些事我还要与师公说清楚。”
“就在此地。”甄殓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桌面。
“如此,我先告辞了。”田恒举起手郑重地道了别,然后迅速离开。
最终甄殓只喝光了一坛,跟掌柜打过招呼后,拎着剩下的一坛酒坛子走出店门,临走前小二还贼兮兮地冲他笑:“您要去酒家胡?嘿嘿,那可够您享受了。”
一路穿街过巷,走进熙熙攘攘的西市,一般来说东市比西市大得多也热闹的多,但是因为今日是中秋佳节,所以反倒是胡人外邦聚集的西市人声鼎沸。
路过的行人多是异瞳浅发,或是骑着驮马的游子,甄殓找到了那家酒店,果真是异域风情,胡姬婀娜,连店中飘出的香气也与平常所知不同,甄殓就近找到一个疑似店中的胡姬,微笑道:“不知贵店可否容在下带坛酒进去?”
那胡姬懒懒地转过眼眸:“不——啊!”
甄殓愣了一愣:“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个……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公子快请进去吧,我们姑娘的表演即将开始了,那儿有个好座位,快去坐下吧!”
说罢女人就拉着甄殓,半领半推地将他带到位子上,甄殓开了酒坛,边倒酒边等着胡姬们开始舞蹈。
突然一个低沉的男生飘进甄殓的耳朵:“有缘相遇啊好侄儿。”
甄殓猛一回头,只见一个明教弟子嘴角勾起一丝奸笑,呼啦一下掀开兜帽,甄殓头皮一麻:今天怎么老在店里偶遇故人。
只见“萨迪”风骚地挠了挠花白的后脑勺,咧嘴一笑:“你也来这找风流快活?”
“我都不知道这是妓院?”甄殓瞪他一眼。
“我看你是在人间,像万花谷这种压抑的地方呆的太久了,整个人都呆了,”“萨迪”压低声音凑近说,“说好的狐族第一美人呢?你爹你娘看你愣成这样非得一口老血喷你脸上。”
“我愣?论起在人间混迹的资格,你还得喊我一声师兄,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甄殓冷哼一声,眼角平白勾起一丝儿桃色,媚态横生,“萨迪”仔细一看,皱眉道:“你喝多了?”
“扯淡,”甄殓自顾自倒酒,“我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我知道,之所以你从来不知道自己醉没醉,是因为目睹你发酒疯的人都被你干掉了,只有我生还至今。”“萨迪”无比认真地摸了摸下巴,补充一句,“不过我当时忙着逃完了忘了告诉你了。”
“扯吧你就。”甄殓赏了“萨迪”结结实实一个大白眼,“我能伤的了谁?人间且不算,在青丘谁还收拾不了我?”
“错错错,那是不一样的恐怖。”“萨迪”很认真地摆摆手,甄殓又哼一声,继续喝。
丝竹声响起,一阵异香飘过,衣着清凉轻纱曼舞的舞姬们摇曳着上千表演,“萨迪”捅了捅甄殓的肩膀道:“话说,你头发的颜色怎么突然变正常了?难道花个几万金给染的?”
甄殓依旧不答,佯装专注盯着胡旋舞,一口接一口灌酒。
“萨迪”勾起嘴角冷笑一声,重又拉上兜帽,脑袋晃了晃,仿佛沉睡中突然惊醒一般瞪大眼睛。
为了看清楚他一把摘下兜帽,然后指着甄殓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
毛笔一甩形如掠影,啪地一下抵在萨迪的喉咙上,甄殓凑近过来压低嗓音,暗中往毛笔末端注入内力,一字一句道:“闭嘴,安静看戏。”
“……好……”萨迪的喉头滚了滚,吐字艰难。
甄殓麻溜地转了圈笔,收回腰间,跟出手一样迅疾如风。
台上的胡姬轻歌曼舞,丝竹声声,看着那些身姿曼妙蒙着面纱的女子,台下人思绪各异,甄殓总想起那天偶遇的明教女刺客,若不是唐澈先替他探了虚实,那刺客突然出现缴械他恐怕还真难挨住,他更记得自己为唐澈挡的那一刀,不知为何脑子突然不好使春泥全往唐澈身上糊,然后背上被砍那一刀,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伤口愈合的快,那刀口绝对吓人,当时喷出来的血洒了叶文海一脸,唐澈追着即将到手的人头而去,他则是迅速远离了众人,用最快的速度净身换衣,跟没事儿人一样走出来面对擒贼归来的唐澈,如今想来这样做似乎有些傻,殊不知唐澈纵使铁石心肠,却有自己的原则,若是看到甄殓为她受此重伤,恐怕很多事都好开口要求了。
要求什么?唐澈你可否对我温柔一些?可否听我话乖乖地?可否为我做些改变?想到这些是,现在的甄殓也忍不住摇摇头讪笑,是了,他从来就不求唐澈如何,原先他告诉过赫琪,自己没有对唐澈动心,虽然这太矛盾了,但恐怕确实是真心,纵然赫琪这样热情年轻的女子不能理解吾身化石,心融成空的感觉,但他的确再也不愿意与任何人扯上关系了。自平阳公主后他擅自将自己定义为心死之人,不是有句话叫哀大莫过于心死吗?那么心死了一次又一次算什么?
银铃声声脆响连绵声入耳鼓充耳不闻,甄殓只觉得所有声响都在刺激他的神经,本来这样美好热闹的情景该与那人一道同享,本来此生最后一遭应如这台上妙舞,歌尽桃花扇底风,如今却是几回魂梦与君同。
“哎哎。”萨迪兴奋地捅了捅他的肋骨,“你瞧。”
甄殓恍惚中抬起眼,只见一个眉眼秾丽风情万种的胡姬半跪在她面前,似娇似嗔地颔首。
“这位客官,艳福临门啊!”伙计猛一拍掌,“请您掀开她的面纱吧!”
“掀开她的面纱,她今夜就是你的了。怎么,你不知道胡姬的献身礼?”萨迪在他耳边耳语道。
胡姬还在安静等待,甄殓俯下身靠近她,呼出一片酒气朦胧。
“你可知,我这头发是为何而白?”甄殓指了指自己的鬓发,用只有那女子能听到的声音问。
胡姬愣了一愣,摇摇头,低声道:“奴不知。”
“我的亡妻,过世不足半年。”甄殓无力地勾勾唇角,“我若是不去看她,她今晚该多寂寞。”
胡姬愕然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甄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拎了酒坛,将银钱往桌上一拍,虽然他压根就没在这消费,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有些艰难地迈开步子离开。
我说什么呢?甄殓一边踉踉跄跄一边纳闷暗想,连田恒也暗示他找个美艳妖娆的胡姬,一夜良宵解千愁,有何不可?自己不是一直,一直都没对唐澈动心过嘛,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别扭的,对男人来说这种方式是最快捷有效的。
但是她一定会不高兴啊……
甄殓突然发现,在唐澈逝后这么久,他还在恐惧所有失去她的可能。
到底是为何?他一边寻找能扶着的物件一边努力回想与她一起的片段记忆,他对她微笑,他为她诊治,他为她奔波忙碌,所有的一切难道不是单纯出于医者的责任心?医者仁心,医者仁心,自进入万花谷以来他就受到这种教育,唐澈是他的病人,所以他要尽可能的保护他……
不然呢?他再没有力气去爱谁,百年来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他见过太多,有的是别人,有的自己亲身经历,他玩弄过别人也被利用过,他轰轰烈烈地爱恋过也惨烈悲哀地凋零过,还有什么情的滋味是他不知道的?人类一生中最渴望的东西在平阳死后没多久就变得跟吃喝拉撒一样平常,有没有完全没有影响。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着实惶恐了一阵,本来以为自己改了这样难堪的名字抱着这样的哀思一定会在对恋人的怀念中度过余生,结果,没过几十年,想起她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那就跟所有在他生命长河中匆匆而过的个体一样,仅仅剩下淡薄的虚影。
甄殓也就是一个单纯的代号罢了,反正他早就忘记自己出生时父母取名为何了。
真可怕啊,对当年的挚爱也回忆不起任何跟“爱”有关的滋味时,他这么想,我还剩下什么?行尸走肉罢了。
他漫长的时间中总有这么一段日子无所事事四处游走,飘来荡去行踪不定,由于出众的外表和传奇的经历总有单纯或浅薄的人找上他,意欲将自己的一部分与他结合,本来他很是无聊自然来者不拒,但是这次呢,一开始是出于对平阳的怀念,后来则是无论对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没有任何想法,用尽全力也无法感觉一丝乐趣,累,各种累,好无趣,都走开,无论什么都好,统统不要扯上关系,他身心已被无穷无尽的时间蛀空,什么也不剩了。
杏林门下,悬壶济世,救济苍生,这是赋予他这个顶着杏林称号的万花弟子的责任,既然无情无趣,单纯地找个机会做点事履行责任,也能打发漫长的一段时间。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送走一个病人,抬头一看,南皇面具女唐门,她的身影映入他幽深虚无的眸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特色可言,他按照惯例的程序给她诊脉开方,一切正常。
要跟她去蜀地云游,那时因为甄殓确定这女人对这样复杂的药理根本无力一人搞定,更出于医者的直觉让他发觉唐澈没什么求生的欲望。
在心里那么一权衡,于是暂且把唐澈当做重点照顾的病人,特殊照顾也是应该的。
不知不觉由西市晃悠到东市,此时家家大门紧闭,围桌吃团圆饭,只有街边高挂的一串火红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那是何时开始,心头泛起波澜的?
那变故微妙到他本人也丝毫没察觉。
为什么?
他身子一歪一个趔趄靠在冰冷的砖墙上,无论何时都想和她一起,无论何事都像和她一起,以前是现在更甚,跟她一起的种种泡影毒药般渗入他的脑子疯狂扎根生长。
呵呵,他自嘲地笑笑。
哪有为什么?妈的,我就是想和她一起,我只是想……要她陪着,陪着就好。
笑着笑着泪痕划过脸颊,酒坛啪的一声摔裂在地,他颓然跪坐下来。
没有情由,就是和她一起,再不感觉孤独。
感觉嗓子被撕裂开来般,他的手指狠狠扣紧地面,哑着声线发出一声声断断续续的悲鸣。泪水滴滴答答打湿了青石砖的地面。
砰砰砰,她听到一阵粗暴急促的脚步声。
本能地害怕起来,但是身子一紧缩就是一阵钻心的疼,那人不知用了什么邪乎的办法,在她身体各个微妙的穴位扎上长针不拔掉,导致她就这么活生生地被钉在箱子里,箱子自然没那么好心的开个孔呼吸什么的,当那人记得的时候开了盖子折磨她一番,不记得的时候留她呼吸困难产生幻觉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挣扎时绷掉的针回头他又给他一一插上,如果他心情好,会多插几个,然后再盖上箱盖重复一遍她被闷死之前的经历。
她不清楚同行的那个秀秀招了没招,总之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哐当一声,箱子被猛地打开,她吓呆了,今天她还没濒临闷死呢,那这么说提早开箱子是要施以重刑的节奏?
看到那人的脸时她几乎全身血液冰冷。
一股酒气,很浓很浓的酒气,扑面而来,甄殓发丝凌乱呼吸不平脸颊泛出一种不祥的潮红,如果是在平时康月萌一定会觉得这醉酒的美人最是绝色,可如今她只是本能地越来越恐惧,更何况甄殓的眼眶里蔓延开细细血丝,甚是骇人。
“怎么,还活着吧?”甄殓醉醺醺地伸出手探了探康月萌的鼻息,“那太好了,那女的被我搞死了,只剩下你了。”
“什么……???她死了??”
“嗯哼。”甄殓满意地闭上眼,身子晃了晃,然后举起右手,手中赫然是血淋淋的美貌女子的人头!若不是她曾认得,否则大概不会晓得这面皮脱落表情狰狞扭曲的头颅就是那天来接应她的七秀弟子。
|“你……你不是要审问吗???没了她……你拿什么威胁我!!”
“我不想玩了。”甄殓随手一丢,女子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一边,散开一地黑色长发,“我现在就慢慢弄死你。”甄殓说着举起银闪闪的针,嘴角一勾,甚是惑人。
“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无所谓,那就再让你体会一次。”甄殓说着用那根针金准地扎进康月萌的肘关节处,一股微妙细致却钻心刺骨的疼痛立刻从手肘慢慢蔓延全身,她惊恐地哭起来。
“再来一针~”甄殓愉快的举起又一根针,仔细瞧了瞧,然后扎进另一只手的手肘,康月萌无论如何咬紧牙关却不能把持住,惨叫出声。
“叫什么。”甄殓烦躁地皱皱眉头,啪啪两下点了她的穴,康月萌只能无助地再次开始挣扎,但挣扎只能让其他针在她身体的敏感部位凶残地搅动,于是她绷紧肌肉,当然这样也不行,这只能让针在肌体内扎的更深更紧,可是现在甄殓开始一下一下愉快地扎她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毫无反应,有时候蹬腿完全是生理需要不受大脑控制。
“唉,又被你弄掉了。”甄殓醉眼朦胧地盯着一根歪斜的针,伸出手噗嗤一下拔掉了,扎在动脉的针孔顿时喷出鲜红血液,溅上了甄殓如玉雕琢的侧脸。
“这儿也掉了……”甄殓迷迷糊糊地看过去,又拔掉一根针,血柱再次喷射出来。
拔掉了要重新再插,甄殓一边往痛死人的穴位扎针一边勤奋地拔掉又插上,血柱子就这么堵了喷喷了堵,康月萌一边挣扎一边感觉到各式各样剧烈地疼痛以各种方式席娟她的意识,另外她虽然有被日日喂食少量食物,但是几天下来,甄殓不知道把针扎在哪,她就算失禁也尿不出来,几天下来膀胱和大肠感觉要爆炸了,动一动就痛的掉出眼泪。
甄殓玩的正开心,女孩细嫩的胳膊上早已针孔遍布血迹模糊,就算需要避讳的部位,他也能隔着布料精准的扎进针,全身细小的针孔都在汨汨流血,前所未有的疼痛一次又一次折磨她的神经,昏过去了也能给秒扎醒来,在第三次昏迷后醒来时,康月萌用口型在无声大喊。
甄殓伸出手解开她的穴道,只听少女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悲号:“我不该背叛师父,我是贱人!!!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