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抓到了一个同伙?”
修罗风淡淡地说道。临轩望了一眼窗外的海棠树,一只伯劳正停在枝头鸣叫,远远地有几声回应着。没过多久一只麻雀便朝着海棠树飞来,它正愉悦地鸣叫着,因为它觉得那里有它的伙伴。当它靠近伯劳时,它的生命也就此终结。
“临轩,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就像那只麻雀?自以为找到了伙伴,而其实只是一个陷阱?”
“什么意思?难道那个司徒凌云有问题?”
“不,不是他有问题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你觉得他和我们一样,放了一个烟幕弹?”
修罗风的话一针见血,临轩收回目光看向他。
“是的,而且他是在弃卒保车。他已经做好了司徒凌云被杀的准备,他故意让司徒凌云背叛他,就是为了让我们认为他的计划失败了,起码一半失败了。这样我们就会放松警惕,至于琴也一定会放到更隐秘的地方。而他就可以顺势盗走。”
“既然会放到更隐秘的地方,那他要怎么得到呢?”
“很简单。人的正常思维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要藏好,不能让别人轻易窥探。所以经常会做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
“原来如此。”
修罗风放下手中的茶盏,回头看了一眼已不再鸣叫的伯劳。
“现在我们还是要等吗?”
“对,继续等。但是,我们得看住司徒凌云,绝对不能让他和外人有接触的机会。”
临轩在莫离轩里兜了一大圈,终于确定了藏琴的地点——璃音亭。璃音亭的设计很独特,在临轩看来就是一个六芒星的另类体现。而让临轩一眼相中的原因在于它的顶部。顶部的设计也很有趣,一共三根主梁,另有数根起辅助作用,相互牵拉的重力让过大的屋檐得到了最大的支撑。而在这些错综复杂的房梁之间,正好形成了一个类似笼子的形状,而为这琴特制的琴盒与房梁的颜色、长度都相近,正好可以混淆视听。
“放好了?”
看了一眼快步走进来的临轩,修罗雾好奇地问道。
“当然。”
“你现在去哪儿?”
看着再度出门的临轩,修罗雾随口问道。
“去看看我们的‘伙伴’。”
“你这样囚禁我,似乎没什么意思啊。”
司徒凌云懒散地倒卧在牢房的草垛上,半闭着眼睛假寐。
“有没有意思到时候就知道了。”临轩环视四周,“看来你过得挺惬意啊。”
“托你的洪福,他们对我算是照顾有加。”
这一次他终于从草垛上爬了起来,但依旧懒洋洋地靠着墙壁坐着。那双黑亮的如同夜空的眸子,却认真地看着临轩。临轩避开他如同针刺的目光,做了一个深呼吸。
“听好了,司徒凌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阴谋,一切都将在今晚结束。至于你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还得看你的运气了。”
说罢,临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看着那抹紫色消失在牢门之外,司徒凌云原本上扬的嘴角突然僵硬了,眼中的落寞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
夜色如墨,没有想象中的点点繁星,临轩不免有点失望。想起司徒凌云冰冷的笑,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尤其是在这种无法预料的情境中。特别是即将面对司徒凌云口中的那个“他”。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个黑衣人落在了裕王府的外墙上,此刻的裕王府内只有花园中错落着零星的烛火,偶尔有几个护卫从花园的不同方向经过,略作巡视之后便向着其他方向而去。黑衣人施展轻功从墙头落至不远处的屋顶上,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莫离轩全景。书房内的烛火被吹灭了,另一头卧室的烛火却开始摇曳。黑衣人的耐性极好,他们等待着卧室内的人入睡。
临轩服侍修罗雾睡下后,便吹灭了蜡烛,拿起一旁的灯笼准备回房。经过走廊时,望了一眼外面的璃音亭,确定万无一失之后便径直离开了。黑衣人眯缝起双眼,因为他注意到了那个女孩的目光,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璃音亭。
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便让身后的黑衣人尾随自己去了那座雅致的凉亭。璃音亭的构造极其独特,为了能听到更赏心的乐曲,修罗雾便命人造了这亭子。只要坐于其中,无论演奏何种乐器,都会有一种被包围在其间的感觉。空空的亭子一眼便看尽了,正怀疑自己被那女孩的目光所骗时,无意间抬头看见了头顶的横梁。向尾随者下了望风的指示后,自己便飞身上了横梁,一番仔细的查看,便看出了些许的不同。尽管琴盒打造得完美无缺,甚至连颜色都和横梁一致,只可惜毕竟是异物。黑衣人取下琴盒正待离开,怎料琴盒之上竟还牵着一丝细线,一经拉扯牵动了某处的机关,亭子四周竖起一片黑色的帷幕。黑衣人处在黑暗之中,伸手触摸时才惊觉四周居然布满了结界。
“看来我们的客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修罗雾话音刚落,一旁的临轩居然惬意地鼓琴。黑衣人乍听得帷幕外的琴音,心下一惊。只感觉手中的琴盒也随着琴音颤动。他哪里知道琴盒之上的细线正牵着琴弦,琴弦一鼓,细线便随之震动。琴音愈加凌厉,细线的震动也愈加剧烈。猛然一阵激荡,细线倏然抽紧,琴盒也随之脱离了黑衣人的双手,在空中翻转了一圈,盒盖猛然翻开,一团白雾喷涌而出。黑衣人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口鼻,已然是来不及了。
“醒了吗?”
昏沉间似乎听见有人声,原以为会看见那个捉住自己的人。却不期然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慕容珏翡。
“你可算是醒了。”
“慕容珏翡?”
“……没发烧啊?”慕容珏翡皱了皱秀眉,“欧阳,你是不是把脑袋撞坏了?”
欧阳旭风撑起半个身子,慕容珏翡下意识地伸手帮忙。好不容易让自己的身子坐直,欧阳旭风却感到整个脑袋都是一阵酸痛。
“怎么坐起来了?”
端着药碗的皇甫谨行皱眉看着欧阳旭风。
“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躺得太久了。”
一番对话之后欧阳旭风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的自己还不过是钟离莫言的弟子。而眼前那个叫做慕容珏翡的少女是自己的师妹,至于此刻端着药碗进来的男子正是自己的师弟皇甫谨行。
“你是躺得够久的,我还以为你就此醒不过来了呢。”
“二师兄,你别乱说话。”
“我实话实说,都昏迷了大半月了。”
大半月?欧阳旭风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师父呢?”
“师父正在静坐呢。等会儿我会去告诉师父的。”
慕容珏翡很自然地接过了皇甫谨行递来的药碗。
“先把药吃了吧,这可是我熬了一天的成果。”
此时的欧阳旭风才想起眼前的师弟是一个精通药石的奇才,非但如此,三人之中也数他最为聪慧。入师门不过三年,却已然成了时空师中的佼佼者。这也是欧阳旭风不太能接受的事情,只因为自己被师父评定为“平庸之资”,入门十年,却依然庸庸碌碌。
看了一眼递上来的药碗,黑乎乎的药汁晃动着。欧阳旭风接过药碗仰头喝尽,眉头略皱。
“二师兄,我不是让你放冰糖吗?”
“放了冰糖就没有效果了,放心吧,大师兄绝对不会有问题。”
“没事,这点苦还是能忍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
健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银发白须的老人站在门口,撩起青色长袍的下摆进入房内。
“师父。”
“你们都在啊。”钟离莫言来到床前,摸了摸欧阳旭风的脉象。“看来再休养几日就无碍了。”
“师父,您怎么出来了?”
“听着你们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门外的燕雀都受不了飞走了,更何况我这老头子。”
扫了一眼皇甫谨行和慕容珏翡,两人相视一笑。欧阳旭风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钟离莫言捋着胸前的白须,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了三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其实早几年自己就已经发现了,只是一直避而不谈罢了。何况这是三个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这个已然半百的老头子还是不管为妙。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再休养几日。只是这段时间多少也要运动一下,切忌不要太过剧烈,适时地散散步即可。”
“知道了,师父。”
“好了,我要出去见个朋友。你们两个可得安分点。”
“师父,我们一向都很安分。”
皇甫谨行憨笑着说道。
“我看就你最不安分。”
钟离莫言毫不客气地给了皇甫谨行一个爆栗,对着慕容珏翡又叮嘱了几句,便出门会客了。
如此这钟离府内只剩下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欧阳旭风性格沉闷,虽然稳重却让人不安,皇甫谨行是三个人中最机敏的,相对而言也就显得极不谨慎。他的本名叫皇甫俊杰,为着他毫不谨慎的言行,钟离莫言给他改名谨行,只望他能谨言慎行。至于最小的慕容珏翡,一看就是个乖乖女。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清秀可人。而她和皇甫谨行也是钟离莫言的关门弟子。
“大师兄,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不如下床走走?”
皇甫谨行笑着说道。
“也好,再躺下去,只怕我要连路都不会走了。”
说着,欧阳旭风便在慕容珏翡的搀扶下出了房门。三人并肩在花园内散步,这样的场景有多久没有出现了?欧阳旭风有些不记得了,只记得三年前,皇甫谨行和慕容珏翡一同入了师门,只因俩人不仅聪慧,而且长相俊美,老被人说什么“钟离师父可是收了一对金童玉女啊”之类的话。最初三人的关系还算融洽,课业之余还会在花园内散步聊天。可随着皇甫谨行的出类拔萃,欧阳旭风曾经的光环渐渐暗淡下去。嫉妒在他的内心膨胀,而这样的折磨直到九龙璧的出现,才让欧阳旭风找到了复仇的契机。
“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皇甫谨行兴奋地拿着一个墨色的木盒进了钟离莫言的书房。
“瞧他高兴的,莫不是得了什么稀罕的宝贝。”
钟离莫言捋着白须,向身边的慕容珏翡笑言道。
“二师兄一直是这样高兴的,不过看今天的情形,想必是得到了更好的宝贝。”
“还是师妹了解我。”
皇甫谨行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木盒。九个圆形玉璧正安静地躺在盒内。
“九龙璧。”
钟离莫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即便已是时空师中的前辈了,但对于眼前的九龙璧依旧表现出了惊讶之色。
“你怎么得来的?”
“其实弟子一直有在收集,不过没有想到那么快就集齐了。”
“九龙璧每十年现世一次,可惜每次都会散落在不同的时空之内。”
“正是,我也是在一次偶然中得到了饕餮。之后,便开始关注九龙璧。没想到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就集齐了。”
“嗯。”钟离莫言拿起饕餮端详了一阵,“你想去那个神秘时空?”
“弟子一直很好奇里面有什么,师父知道吗?”
“为师可没有这个福分。况且真正集齐九龙璧,并且进入那个时空的人少之又少。”
“那这些人中可有师父认识的?”
“有,也没有。”
皇甫谨行疑惑地看着钟离莫言,见到自己的徒弟带有疑问的眼神,钟离莫言笑了。
“他们没有一个回来的。”
“是不想回来,还是……”
皇甫谨行没敢说出那个字,因为它让人很不舒服。
“不知道,没人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也许他们就在那个时空里生活了,也许他们已经死了。无论结果是哪一个,这个神秘时空终究是被人向往和敬畏着的。”
“如果弟子真的去那里,您觉得会怎么样?”
“为师不知道。我只能劝你一句,能不去就别去。但你若是坚持要一探究竟,为师也不会阻拦你。”
“谢谢师父。”
“二师兄,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吧。”
听到钟离莫言的话,慕容珏翡露出了一丝哀伤。她不想看着皇甫谨行去送死,但她也知道要想阻止几乎是不可能的。看着慕容珏翡忧伤的眼睛,皇甫谨行报以一个微笑。
“没事,我会回来的。”
欧阳旭风立在门外并未入内,若不是听到“九龙璧”三个字的话,想必此刻已经身在房中了。自己的师弟只花了两年的时间便集齐了九龙璧,而自己却连九龙璧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心中的嫉恨又多了几分。
“哼,既然你想去那个时空,那届时,师兄定来送你一程。”
欧阳旭风在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
三日后正是十五月圆之日,皇甫谨行早已在自己房内备下了魔法阵,并将九龙璧放在了相对应的位置上,而自己却立在中央面对着大门。满月当空之时,魔法阵中射出一道金光,围绕着皇甫谨行的身边散开,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大门豁然打开,门外不再是曾经熟悉的花园,而是那个自己向往已久的神秘时空。
欧阳旭风看着金光渐渐黯淡下去,知道皇甫谨行已经进入了时空之门,便悄悄地潜入房内。地上的魔法阵还在,九龙璧上的金光未曾消失。欧阳旭风刚刚伸手想去触碰,却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难道这个时候,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不能接近魔法阵?”
“大师兄,你在做什么?”
抬头看见慕容珏翡正站在自己身旁。
“哦,刚才看到一阵金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就进来看看。”
“这样啊,应该是二师兄已经进入了那个时空吧。大师兄,你千万别踏入阵内,否则会误入其他时空的。”
欧阳旭风根本没有听到慕容珏翡的提醒,掌风顺着欧阳旭风地大力推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魔法阵。立在阵前的慕容珏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跌了进去,脚下一个踉跄踢乱了一旁的九龙璧。顿时四散的金光,如同破碎的玻璃在空中闪烁。
始料未及的欧阳旭风伸手想要拉住跌落的慕容珏翡,却连指尖都未曾触及,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了魔法阵中。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冲进房内,满身是血的皇甫谨行奄奄一息地倒在欧阳旭风的面前。
门外随之而来的脚步声,让欧阳旭风惊慌不已,为了避嫌他慌忙地从后窗离开。接着又绕到前门与来人会合。
“师父。”
“出什么事了?”
看到同样匆匆赶来的欧阳旭风,钟离莫言厉声问道。
“徒儿不知,徒儿也是听到一阵巨响才赶来的。”
钟离莫言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便带着一班家仆冲进了皇甫谨行的房间。
“谨行?”
“先生,皇甫少爷伤得很重啊。”
“快!把他抬到床上去!还有,把药箱取来!”
欧阳旭风看着家仆匆匆离开,虽然未曾进入房内,他也知道事情不妙。
“珏翡呢?”
“未曾看到慕容小姐。”
一名家仆说道。
“旭风,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师父厉声喝问,欧阳旭风也急忙进了房间。越过钟离莫言的肩膀,他看到了躺在床上不断呓语地皇甫谨行。
“师父,弟子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那声巨响,弟子也不会匆忙赶来。”
“罢了,你先去寻了珏翡回来再说。”
“是。”
欧阳旭风躲在花园的假山后面,此刻的他早已是大汗淋漓。珏翡?让自己从何去找?若不是自己的那一掌,又何必去寻?此刻的珏翡早已跌落进了时空之门,至于在哪个时空,估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更何况他欧阳旭风。背靠着假山,欧阳旭风闭目坐在微凉的鹅卵石小路上,此刻他只希望能永远不要再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