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丽芙意料的是,男孩在离开集市的一路上并没有停下过脚步,扒窃过任何一人的钱包。他的行色匆匆,似乎原本就并不打算在此行窃,像是在逃离什么似地,不断地从人群之间的缝隙钻过。
也许男孩已经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他?
看着他匆忙赶路的模样,丽芙对于男孩的行进目标更加好奇了,但是在拥挤的人群中进行跟踪实在太容易跟丢了,必须改变方法。
“如果爬到屋顶上面的话,视野也会好些。”
少女注意到了身边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于是顺手取出了腰间的短刀,扎入了石质的墙壁。凭借着早期在深谷中锻炼出来的身体优势,她灵巧地在木箱上一跳,踩踏到短刀上,然后再借力向更高的屋檐上翻去。
一些瓦片从丽芙的脚下砸落,发出了引人瞩目的响声。
集市中有人看见了丽芙的举动,纷纷惊呼起来。但是丽芙对此毫不理会,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反手抽出墙缝中的短刀,踩踏着倾斜的砖瓦,离开了人们的视野。
丽芙从一幢房顶跃到另一座房顶上,偶尔还需翻越烟囱等障碍物。
站在高处的感觉自在无比,就连呼吸的空气也是别样的清新。借助这样的优势,在屋顶上奔跑的途中,她不出所料地望见了人群中央的男孩的身影,于是加速向前追去。
他到底要跑到哪里去呢?
再次降落到一块木制平台上,丽芙发现男孩已经跑到了集市的边缘,迅速钻入了一条小巷。由于阳光无法照入其中,从这里看去视野并不好,所以丽芙又攀登上了一只尖尖的塔顶,双脚踩在突出的天窗窗框上,一边扶着塔上的十字架,一边向下俯瞰。
漆黑阴暗的长巷中,男孩不断奔跑着,然后在巷子最深处的角落里,转过弯去……
这里已经不是集市了,没有低矮的便于观察的建筑物,所以当男孩转弯的时候,居高临下的丽芙,便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的踪迹。
“不好!”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丽芙心生警惕,立刻从塔顶攀爬下来。她的身体在金属吊杆上空翻了半圈,然后落在窗台前,再从窗台前翻身出去,抓着旁边的水管缓慢滑降下来。
藏身于建筑物的阴影中,丽芙反握着手中的短刀,猫腰向前行进。
男孩消失的地点,是一个丁字路口。
在这里,另外一条斜斜的小巷像是树枝般地,从这条长巷的中部伸展出去。斜巷的光照程度比丽芙脚下的长巷还差,若踏入其中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知其有多深多远,犹如诡异叵测的深渊般。
即使是丽芙的性格再怎么坚定,也不禁被这片黑暗震慑住了,心中生出了恐惧。
因为丽芙也隐约知道,这就是阿缇菲斯港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如果踏入其中,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有点担心那个男孩,同时又困惑着他为何要进入这条暗巷中,难道男孩就生活在这个地方?
站在两条巷道的交界处,丽芙面对黑暗犹豫不决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响声从巷道内部传来……
这似乎是丽芙从未听见过的,某种乐器的声音,它正在被某人演奏着,发出了悠长而震撼人心的鸣响。
若说它是竖琴,那也太绵延了;若说它是存在于教堂中的管风琴,它又显得短促而有力;而若将它和鲁特琴相比,那么它的音符就像是飘在云端般,令人捉摸不透。
当那些音符传入丽芙的耳中时,她的内心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共振起来了,于是消除了恐惧,只留下期待和向望的情绪,牵动她的脚步缓缓向前迈进。
暗巷中,除了黑暗别无它物。
但是这神秘乐器的演奏,犹如灯塔般引领着她,让她巧妙地避开了脚下的障碍物,保持在一条直线上步行。
“这是?”当丽芙的心神回到现实时,乐曲已经戛然而止。
她发现自己的周围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仔细看去,丽芙已经站立在一座八边形的营帐中了。这片完全陌生的景色,一瞬间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地的,即使她苦思冥想,也得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欢迎来到世界尽头的占卜屋。”
温柔的女声从丽芙的身后传来,使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那是一位身穿着银白长裙的女人,头顶上戴着麦穗织成的发饰,洋溢着生命与自然的光泽。女人坐在黑色的长椅上,双眼紧闭着,即使是说话时也不张开,也许她本就是盲人。
更让丽芙感到好奇的是,女人的长椅前坐落着一只巨大的黑色箱子。这只箱子的外观,看起来和她曾经在塔吉村的教堂中见过的管风琴很像,但是在细节上仍有很大的差异,例如那排黑白色的琴键,以及下方的三块踏板,还有箱子里的无数根琴弦。
至少那些琴弦,就绝不可能是管风琴的部件。
“很好奇吗?”仿佛察觉到了丽芙的困惑,盲女友善地一笑,然后食指轻轻地按下。
当象征着中音“哆”的键按下时,黑箱中密集排列开来的琴弦,也被一根纤细的金属支脚撩动,不住地颤动起来。随着它的震动,摄人心魄的音符传递而出,流入了丽芙的耳中,令她双眼迅速瞪大。
女人的手指很快离开了琴键,与此同时,那枚音符也迎来了终结。
“这是什么?”丽芙忍不住问道。
“它的名字是钢琴,是一种尚未面世的机械乐器,”白裙女人展开手臂,缓慢地扶着长椅站起身来,然后轻柔地将琴盖合上,“至少在这个时代,即使是矮人族最杰出的工艺也无法将它打造出来。”
“尚未面世?什么意思?”
没有理会丽芙的疑问,女人仅仅一笑置之,随后缓慢踱步到了房间深处,在桌后的木椅上弯腰坐下。
烛火的映照下,神秘女人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散发出雪白的光泽。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的五官是超脱世俗的美丽,甚至有种朦胧不清的错觉,可也正因为这朦胧的雾气,反而更加衬托出她存在的虚幻感。
不知为何,丽芙能够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类似于麦田的香气。
“我的名字是塔娜托丝,是这座占卜小屋的经营者,”双眸紧闭,神秘女人拱起五指道,“请问这位客人,您来到这里是想要占卜什么呢?情感、事业、寿命、还是自己的……过去?”
“等等,我可不是来占卜的。”
丽芙忽然回过神来,连忙从巨型黑箱上移开视线道,“我只是被这个钢琴的声音吸引过来罢了,因为,占卜这种事情肯定很贵吧?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用这个奇怪的乐器来当幌子,我绝对、绝对不会被你骗到的。”
“不是幌子哦,”神秘女人拨弄着发丝,意有所指道,“毕竟只有被命运之神选中的人,才能听见它演奏出来的声音,然后,来到我的占卜小屋里。”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塔娜托丝的指尖上忽然放射出一阵亮光,使丽芙被迫闭上了眼睛。
待到光线削弱下去之后,丽芙愕然发现,神秘女人的桌前已经多出了一只漆黑的牌盒。
这只牌盒上刻画着十字架的纹饰,而在十字架上钉着一个身穿白色斗篷、辨不清男女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