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性格比较叛逆,对于服装的事情,丽芙始终是不怎么爱讲究的。
倒不如说比起扭捏的裙装,她更喜欢干净利落的男装,因为只有在穿着长裤衬衣的时候,才能方便丽芙打架的动作,减少多余布料所产生的阻碍。而事实上塔吉村的村民们,更喜欢从着装上去判断别人,这也间接导致了不喜欢穿裙子的丽芙被视为异类,逐渐冠上了“力夫”的不雅称号。
当伯明翰提出要给她买一身新衣服时,丽芙隐约产生了抵触的心理。
但老人的性格再怎么粗犷,毕竟是侯爵的身份,更是龙剑佣兵团的团长,算是她的顶头上司。忍耐了几番劝说之后,性格倔强的丽芙再也拗不过他,于是不得不跟着伯明翰一起向热闹的商业街走去。
阿缇菲斯港的商业街,算是建立在城市的中心地带。
和熙熙攘攘的市集摊头不同,这些有着靓丽招牌的店铺,都是面向富人开放的。从它们的建筑结构上,可以看出内部和外部都经过了精美的装修,充满了上流阶层的气息。
虽然整条商业街一眼可以望见尽头,但它修筑得极为宽敞,在商业街中央的十字路口出更是设置了一座喷泉,晶莹的水流将夕阳折射成了琉璃色。喷泉是用大理石铺成的,周围设立了几个刷漆的长椅,椅背上用金属勾勒出了繁复的花纹,其工艺之巧妙,颇让人称奇。
“这座广场当初是为了庆祝公国的卫国战争胜利而修建的。”
注意到了丽芙的视线,老人在旁解说道,“当时人口和国土面积居于明显劣势的公国,奇迹般地战胜了从海面入侵而来的无敌舰队,以及北部翻山进入国境内的阿瑞斯帝国,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佣兵团的功劳。据说当时海顿的军队几乎有一半都是由他们自发组成的,有着很高的卫国觉悟,因此,为了纪念这些自由佣兵的努力成果,公国特地邀请了矮人族的雕刻大师,设计并建立了这条街道。”
在丽芙的认知中,海顿公国毫无疑问是以高质量的佣兵团而成名的,至于他们成名的原因,想必和那场卫国战争有关系。
不过这些事情,丽芙几乎很少从故乡的村民口中听说过,或许是因为塔吉村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偏远,不曾被战火波及到的缘故。由于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对于伯明翰的叙述,她感到兴致寥寥,也只是偶尔点头应付几句罢了。
丽芙对这些建筑物的由来毫无兴趣,也不想关心它们到底是如何的奢华精美,毕竟这些事物终究是属于贵族们的享受,和打算成为一名剑士的她无缘。
“老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你说的那家店,”望着天边的斜阳,丽芙不耐烦地催促道,“再不过去的话,就要到晚餐的时间了。”
“就快到了。小丽芙真的不打算再仔细看看周围吗?”
注意到少女漠不关心的模样,侯爵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整座奥克兰大陆上,像海顿公国这样治理繁荣,街道安稳的情况并不算多。这样的和平年代并不多见,若是走出国境线,外界的情况便和阿缇菲斯港大相径庭了,不仅是各国战争和税收的折磨,魔人们的不断入侵更是让村庄和城镇满目疮痍,土地焦黑。”
然而对于老人的劝说,丽芙只是不屑地笑了一笑。
“正因如此,我更认为眼前的这些荣华富贵,都是短暂而虚幻的!”少女用孤傲的眼神瞥了伯明翰一眼,“明知道这座大陆上仍然在发生战争,并且战火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波及到这里,可是那些权贵却已经竖起了喷泉,造起了这条奢华的大街……哦,我当然不是在说老头子你,我只是在鄙视某些不顾国家实际情况,便耽于享乐的贵族们。
“在我看来,阿缇菲斯港的治理,与别的城市相比或许已经不错了,可即便如此,城市的下水道中依然有着穷人的存在,有着迫于生计而从事偷盗的小孩。如果只是一味地沉溺在繁荣的表象,就像曾经因为修筑了北塔、并与魔女一族签订了契约,从而强极一时的格德王国那样,它最终还不是会被海德堡和公国的联军所踏平,以至于消失在了奥克兰大陆的历史上。”
待丽芙说完这番话时,伯明翰明显有些愣住了。活了这么多年,他未曾想过如此一段惊人言论,竟然会是从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口中道出来的。
不过侯爵怎么也没有料到,关于格德王国灭亡的故事,其实是丽芙从栀枝庭院的图书馆中得知的。
当时的她正在寻找塔罗牌方面的书籍,却不想通过预言师的故事,了解到了这个北方大国的兴亡史。而作者在书后所说的那番言论,恰巧和丽芙眼前的这幅景象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才使她有感而发。
“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折服于丽芙年纪轻轻,却深有远见的同时,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在我放弃了王位继承权的那一刻,我便向兄弟发誓不再涉及到公国的政治,只是在城墙脚下修筑一座庄园,安心地作为龙剑佣兵团的团长生活下去。因此对于这些情况,哪怕老头我深有感触,也始终无法改变它。”
聆听着侯爵的话语,丽芙多少明白了他的想法。
当年伯明翰的胞弟、也就是如今公国的君主摩萨昂·海顿,虽然宽容了伯明翰私生子的身份,没有对此进行追究,但是作为一名君王,最害怕的无疑是权力被他人夺取。正是为了让伯明翰不再参与政事,所以摩萨昂才赠送了栀枝庭院给他,让他继续当龙剑佣兵团的团长。
若是这时候再向宫廷传达书信,表达对于眼下贵族风气的不满,那么侯爵将很有可能被摩萨昂误会成想要再次涉足政治,换而言之,也就是拒绝了在庄园中继续隐居的打算。
伯明翰作为佣兵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万万不想看到这一幕的发生。
“即使身居侯爵,也不能随心所欲啊,”想及至此,丽芙用理解的眼神看着老人,“这座栀枝庭院比起礼物,倒不如说是一座鸟笼,虽让你站在了贵族的巅峰,却活得一点也不像是贵族……”
“哈哈哈!这个我倒觉得无所谓了,”不等丽芙话音落下,伯明翰忽然爽快地大笑起来,“老头我这一辈子都在为了龙剑佣兵团的事情忙碌,所以对于政治不提也罢。只要能够看到你们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拼搏的姿态,只要能看到你们成为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我就非常满足了。”
尽管老人如此说着,但是丽芙仔细观察之后,发现他的眼中总有些痛苦的情绪。
丽芙想起来,龙剑佣兵团似乎也曾参与了卫国战争,并且获得了莫大的荣誉。如果心中不是怀有着爱国之情,那么当初的他,也就没有理由率领佣兵团与军队合流,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地战斗。
可是这样的一腔热血,到晚年的时候,竟然转变成了对于佣兵团的守望?
少女无法想象,在侯爵的那张以豪放不羁所织成的面具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么深重的遗憾。
“不说这些了,”仿佛要掩盖什么似地,老人重新挺直腰板,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铺道,“那里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辛德瑞拉服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