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在远离奥克兰大陆的某个上层世界中,拉开了一场沉重的审判。
受到审判的罪人,是双手双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银发女人,若是丽芙出现在这里,肯定能够认出来,那是曾经帮她占卜过的塔娜托丝。
和上次在监狱中相比,占卜师的身上又增添了数道鞭痕,在耀阳的照射下显得极为醒目,刻在了那具羸弱的女性身躯的各个角落。银发女人身上的衣装,几乎被刑罚得只剩下布条,露出了大片染上灰烬的雪白肌肤,以及止不住从脚尖处滴下的晶莹汗水。
汗水是因为忍耐着疼痛而引发的。
四肢被固定在巨大的十字架上,通过银色的钉子来承受重力,使得塔娜托丝全身的重量都转化成了疼痛。可是她却又无法动弹,只能任凭汗水濡湿了衣襟,从布料的空隙中透下,最终滑落到了最低处的双脚上。
“罪人!”
“天之世界的叛徒!”
“丰收女神与命运女神就不应该生下你这样的女儿!”
唾骂声、嫌恶声、尖锐的目光从广场的各处投来,使得塔娜托丝的头颅沉重无比,嘴角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她本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审判,而是继续待在世界尽头的占卜小屋里,为那些有趣的人类进行占卜,操弄他们的命运。正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当塔娜托丝决定翻开那最后两张塔罗牌,窥视神明的未来之时,就已经注定了被囚禁与审判的结果。
想要得到真相是不对的吗?
即便那个真相,是整个天之世界和奥克兰大陆上最大的谎言……
“怯懦的诸神,你们究竟在畏惧什么?”塔娜托丝仰起头来,注视着前上方审判席上的,那一群并排而坐的白袍神明,鄙夷地大喊道:“莫非害怕着我会将这样的秘密公之于众,让你们光伟正大的形象遭到诋毁,使得虚伪的假象破碎在众人的面前吗?”
“放肆!”
正中央坐着的男性神明,挥动巨锤敲在审判桌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想要逼迫十字架上的银发女人停止诉说。
“塔娜托丝,你需要时刻铭记你犯下重罪的事实,”坐在左侧的黑发女人,用讽刺的笑容看着占卜师衣衫褴褛的身体,“作为天之世界三万年以来最严重的罪人,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即使你再怎么狡辩,试图用谎言来蛊惑人心也无济于事。”
“谎言?”
听得此言,塔娜托丝不怒反笑。
“你们总是将奥克兰大陆上的人类视作玩物,认为自己这些神明是地上人的主宰者,却从未想过,真正愚蠢的就是诸神自己,”占卜师倨傲地眯起双眼道,“以为自己拥有了力量就能主宰一切,就能颠倒黑白,使得善人被打入地狱,恶人依旧在天之世界逍遥自在。可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谎言永远是谎言,无法盖过真相!”
“够了!”
待塔娜托丝的话音刚落时,审判桌前的男性神明已经怒不可遏。
他迅速站起身来,双眼中冒出金光。
当男性神明举起手臂的瞬间,一道巨大的雷电柱已经从正上方的云层中坠落下来,垂直击打在了那座十字架上。犹如蟒蛇般起伏的电流,贯穿了塔娜托丝伤痕累累的身体,使得她忍不住悲鸣起来,四肢剧烈地抽搐起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等到闪电彻底平息之后,银发女人用抖动的声音说道。
“即使今天被你们审判了,总有一天会有新的后继人代替我成为发言者,来到这座殿堂上,用无可抗拒的正义揭开你们的面具。等到那时候,你们再看看自己的外貌究竟有多么的丑陋,心灵是多么的肮脏,比之地狱深处的恶魔尚且不如!”
待塔娜托丝的话语声落下时,没有一个人对她表示赞同。
除了坐在审判席上的神明之外,广场周围的诸神都向她表示了敌对的情绪。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罪人终究是罪人,罪人的言论就是诡辩,而天之世界的审判官则代表了所有的正义,没有任何神明能够违抗。
“是时候将她打入下界了,”黑发的女性神明从旁提醒道,“塔娜托丝犯下了窥视其他神明未来的大罪,并且编织谎言蛊惑人心、动摇诸神的信仰、对天之世界的审判官出言不菲,单单这四项罪行就足够判下这样的决断了,正义之神尼伯龙根。”
对于女性神明的劝说,尼伯龙根仍然有所犹豫。
但是当看到十字架上,银发女人的毫不认罪的笑容时,审判桌前的男性神明忽然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将审判捶用力地向桌前敲去。
“我宣布,”尼伯龙根严肃道,“将生命女神与命运女神的女儿、塔娜托丝,逐出天之世界,因其罪孽深重,将永生永世不得归还!”
话音刚落,从广场四周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天之世界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如此隆重的审判,如今身为罪人的塔娜托丝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使得诸神不由地激动万分。虽然他们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既然是正义之神托尔曼裁决的,那么便是绝对正确的,他们义无反顾地会去相信。
知道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十字架上的塔娜托丝,却像是卸下了包袱般松了一口气。
愚昧的神明们,她终究是无法改变。
塔娜托丝的性格原本便是特立独行,不愿意和其他的神明友好相处,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世界尽头建造了那座占卜小屋,自娱自乐罢了。
倒不如说,她对这枯燥乏味的天之世界,本来就不抱有什么希望。塔娜托丝并不像其他神明那样留恋此地,因此当听到托尔曼要将她驱逐的决断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观察了奥克兰大陆那么久,偶尔去人间旅行一下倒也不错。
“轰隆。”
当裁判生效的时候,她感到自己背后的十字架忽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向下沉去。在坠落出广场的前一刻,塔娜托丝环视了四周一圈,将诸神得意忘形的表情收入眼中,最后目光落在了审判桌前的黑发女性,以及男性神明的脸上。
黑发的女性神明直到此时,仍然在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塔娜托丝。
然而正义之神尼伯龙根,脸上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忧愁,他注视着塔娜托丝,似乎有别的言语相告,最终还是转过了身去,径自离开了审判席。
“好一个正义之神,”银发的占卜师冷笑道,“尼伯龙根。”
塔娜托丝只感到十字架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下降的速度也在增加,没过多久,那座宏伟的审判广场便已经消失在云层的彼端了。
在这段永无止境的坠落途中,某种无法抗拒的疲倦涌上心头,使得银发女人缓慢地合上眼帘,沉入无边黑暗的意识深处……
“丽芙·托尔曼,”塔娜托丝无意识地呢喃道,“若有机会再见你一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