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威伦之前时,回望的最后一幕景象让丽芙非常的在意。
村庄房屋之间夹杂的那几棵花树,周围跪拜着层层叠叠的村民,这些村民们大多脸色萎靡,身体皮包骨头,仿佛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摧残般,失去了灵魂。而在村民间来回巡视的,便是那三位肥胖的“林中夫人”。
导师们用臃肿的声音诵读着腐烂书籍上的内容,当听到这些口语化的文字之后,村民们就像是看到了美妙的幻觉般,向大树伸出手去,眼神中出现了一晃而过的光芒。
丽芙注意到在威伦村民的眼中,除了那些大树和粉红色的花瓣,再也容不下别的事物。
这座村庄几乎没有小孩,人们近乎疯狂地崇拜着那几棵花树,将落在地上的花瓣捡拾起来,重新埋入自己屋边的田地里种植起来。仿佛对于他们来说,具有祛毒效果的粉色花瓣,便是他们人生中唯一的信仰,而林中夫人则是信仰的领导者。
随着导师吟咏魔书的声音,以及众人祈祷的汇聚,那些粉红色的花树才能生长得更加茂盛,源源不断地将法兰沼泽的毒雾隔绝在村庄之外。
“难道导师是坏人吗?”金发少女呢喃着。
可以这样理解,也可以不这样理解。
林中夫人利用花树和信仰,站立于威伦的统治地位,通过念出腐烂书籍的词语让村民们精神不振,囚禁在虚假的幻象中。然而正因为有这三位导师的存在,村庄才能避免毒气的侵袭,在法兰沼泽正中安然无恙地竖立下去,不为外人所知。
没有谁会想要离开法兰沼泽,因为想要离开的全部迷失了方向,或者被蟾蜍和尸鬼吞咽下肚。与身为外来者的丽芙等人不同,他们只是普通的村民,古代文明毁灭之后剩下的最后一支,手无寸铁,就算真的存在万分之一的侥幸离开了此地,也不见得外面的世界会比威伦更好。
丽芙回想起了塔吉村的柏霖长老。
长老始终教导村庄的女孩们,只有在塔吉村中嫁人生子,才是最好的归宿。科希奶奶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她隐瞒了自己身为魔女的事实,将丽芙在塔吉村中抚养长大,想要丽芙像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生活下去。
然而少女的选择却脱离了常轨,叛逆地加入了佣兵团,并且最终得知了科希身为魔女的事实……
如果换一种角度来看,林中夫人又何尝不在做着,和柏霖长老、魔女科希同样的事情?
既然如此,丽芙怎能鲁莽地去判定,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善是恶?
离开了威伦之后,丽芙跟随着路德维希的脚步,在沼泽的边缘跋涉着,时不时地遥望向后方,那片被隐藏在毒雾之后的建筑群落。
威伦的周围零零散散地竖立着几段城墙,象征着早已毁灭的法兰要塞。曾经被古代文明用来抵挡不死人入侵的城墙,最终被黑暗侵蚀而摧毁,就连那些英勇的骑士们都只剩下了孤独的灵魂,永远在这片土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我真希望自己有能力,改变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仰望着上方的日蚀,丽芙坐在篝火前道,“威伦的存续方式之所以是扭曲的,正因为受到了法兰沼泽的影响。若是能让太阳重新从地平线上升起和下落,那么肯定就会有人意识到,不能像囚徒一样被拘束在花树之下,而是选择去开辟通向外面世界的道路。”
聆听着丽芙的言论,斗篷人沉默了片刻。
“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路德维希擦拭着大剑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的旅行者,无法斩断缠绕在法兰沼泽上空的罪业。”
金发少女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一股异常烦躁的情绪。
“那只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
“……”
当丽芙抛下这句话时,斗篷人停下了擦拭剑刃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要确认这是不是她的谎言。然而少女的目光是如此纯粹,不含有丝毫的杂质,让路德维希的内心颇有些动摇。
“如果垂死的太阳,终将被灰烬的余火所拯救,”将十字大剑收回背后的剑鞘,路德维希默念道,“愿太阳的荣光永远照耀这片土地【Long May The Sunshine】。”
丽芙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光明神教的祷词,”斗篷人淡漠地解释道,“早在圣石宗教流传到奥克兰大陆之前,光明神教就已经毁灭了,只剩下一些记载着预言的书籍,被我侥幸读到了。现在看来,或许它和这片被毁灭的法兰要塞有所关联。”
路德维希的学识丰富,再次超出了丽芙的想象。
圣石宗教的传教士踏上奥克兰大陆,那至少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了。
有时候丽芙真的很怀疑,这位背负着大剑的独行者究竟有着怎样复杂的过去。为什么他在被异端审判官追杀的同时,还能够将大陆各地的法术学了一遍,甚至知道破灭文明遗留的语言,以及千年之前曾经存在过的某支古老宗教?
心中想着这些,丽芙始终没敢开口发问,因为她也看得出来,路德维希本人并没有要透露这些过往的打算。
两人的旅伴关系仅仅到进入阿瑞斯帝国为止,关于是否要共同前进到帝国的首都,帮助路德维希救助那位被囚禁的友人,丽芙还在考虑当中。她对路德维希并不熟悉,不过阿瑞斯首都的耶鲁城,姑且算在丽芙北上的行程之内,若是不会牵扯上麻烦的话,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也是可以的。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金发少女嚼下一口面包。
在狩魔猎人送给丽芙的路线图的指引下,丽芙与路德维希很快便找到了正确的方向,避开了毒雾泛滥的危险地带。随着时间的推移,沼泽的覆盖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来,最终变成了相对湿润的泥地。
日蚀范围的减少,使得太阳恢复了正常的升降,季节的特征也鲜明起来。可以看见干枯的树木渐渐生长出了嫩芽,绿色植被的密度提升了,偶尔可以听见上方传来的鸟鸣声。
春天了。
当天空恢复成澄澈的碧蓝之后,丽芙呼出一团白色的雾气,拢紧了身上的衣物,试图阻挡从林间扫来的早春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