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着斗篷人睡着的模样,趴在床上的丽芙忽然产生了恶作剧的心思。
既然路德维希不愿意再露出真容,那么她自己过去行动不就行了?反正只是偷偷看一眼罢了,只要注意在掀开兜帽时,不惊醒路德维希本人就行了。
内心不断说服着自己,丽芙终于鼓起勇气来。
金发少女摸着床沿下了地,随后蹑手蹑脚地绕到了斗篷人的身前,蹲下身来。从这个距离看过去,路德维希斜坐在墙根前,腿部曲起,双膝紧紧地夹住那柄十字大剑不让它倒下,而那垂下的兜帽,也随着稳定的呼吸频率微弱起伏着。
“应该没有问题吧?”
将手掌在兜帽前晃动了两下之后,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丽芙的胆量也进一步地增大了起来。她的身体向前倾斜过去,小心谨慎地触碰到了路德维希的兜帽边缘,向后摘下。
烛火摇曳着。
静悄悄的旅店房间中,少女与斗篷人之间仅有一尺之距。
当再次看到那头翠绿色的长发时,丽芙明显地愣住了一下。不过考虑到上午的时候已经有过惊鸿一瞥,所以她很快地恢复了镇定,将注意力聚焦在了路德维希的那张面容上。
五官毫无疑问是女性的五官,细腻的线条中不失柔和,很难想象她和往常以来冷言冷语的路德维希,是同一个人。当丽芙摘下她的兜帽时,路德维希的眉毛明显紧蹙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松弛下来,继续陷入了沉睡。
或许是旅店的空气过于温暖,这一次的路德维希,睡得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详。
这个瞬间,丽芙感到曾经竖立在两人之间的壁垒消失了,使得她能够更加地靠近对方几分,去了解这位有着复杂过去的、背着十字大剑孤独流浪着的女性。丽芙发现路德维希原来也有着这样毫无防备的一面。
虽然女人的容貌非常年轻,几乎看不到岁月流逝的痕迹,但是从路德维希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那就像是在被过往的记忆所折磨着,独自一人跋涉在望不见尽头的沙海中,不愿意和其他旅人有任何的来往,只是自顾自地前行着,不知前往何方的归宿。
为什么会这样呢?丽芙不太明白,因为路德维希的年龄,看上去只不过比她大上几岁而已……
“满意了吗?”
当丽芙迟疑的时候,路德维希毫无征兆地开口道。
少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当她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斗篷人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了,那双翠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冷漠的情绪,表示着对于丽芙的擅自行动的不满。
尽管路德维希依然是女性的容貌,但是从气质上来看,似乎变回了平时的模样。她坐正起来,抚摸着十字大剑的剑身,用凌厉的目光紧锁住慌张的金发少女。
“你、你是不是早就醒了?”丽芙干咳道。
“嗯,”路德维希淡淡道,“若是我没有早一点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人物是谁,这把剑恐怕已经砍下你的头颅了。”
“呜哇,那可真是危险!”
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丽芙无奈地耸了耸肩,坐回到了温暖的床铺上。她并没有对路德维希的恐吓感到害怕,因为经过多日以来的相处之后,丽芙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冷漠态度,也学会了用打趣的方式让路德维希无言以对。
“……”
不出所料地,斗篷人沉默了片刻。
“你看到了吧?”路德维希低声说道,“关于我是半精灵的事情。”
“半精灵?难道是指你那末端略微发尖的耳朵么?”
丽芙早在阿缇菲斯港的集市中,就见过其他的一些亚人种族,所以并没有对此感到奇怪,只是用困惑的眼神回应着路德维希,好奇她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对于金发少女的疑问,路德维希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某些端倪。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丽芙的眼神是如此的纯净,并没有包含任何讽刺的意味,仿佛真的没有对路德维希身怀亚人族血脉的事情,产生一些特别的想法。
“在圣石教会的教典中,亚人族被认为是恶魔附身的邪恶存在,”路德维希说道,“教会认为只有人类才是被神明所青睐的,真正意义上的奥克兰大陆的统治者,而矮人、精灵、兽人都和毫无智力,只会把人类当做食物的魔人族一样,对各国政权构成极大的威胁。”
“虽然不太了解圣石教会的情况,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丽芙慵懒地趴在床上道,“正如之前所说过的,我的亲人正在被圣石教会追杀,因此对于这样的组织我并没有什么好感。况且亚人族,我之前生活过的城市也曾经见到过,所以并不值得奇怪,就任凭教会胡编乱造去吧。”
听到了这一番话,路德维希的表情不知怎么地有些复杂。
“啊,我知道了!”丽芙突然惊讶出声,“你之所以戴上兜帽,也只是为了掩饰身为半精灵的事实,并不是想要假扮成男性?”
“是你一直以来误认我是男人,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性别,”撇过头去,路德维希反驳道,“不过被当做男人,也有被当做男人的好处,因为就像那个守门士兵所说的,在独自旅行的过程时难免会遭遇盗贼的袭击,或是被陌生的旅人所搭讪,所以我才会披上这身斗篷,让旁人一时之间无法确定我的性别。”
“切,原来是这样,”金发少女翻了翻白眼。
“没错,只有你是特例。”
抬起头来,路德维希注视着桌上的蜡烛道,“一般的旅行者在了解到我是个非常无趣,冷漠而生人勿近的人类之后,不久之后便会产生抵触的情绪,不愿意和我同行太长的时间。而这也是我想要的目的,因为只要相处的时间足够短,那么就更加不会被发现身为半精灵女性的事实……”
“真无聊,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聊!”
打断了路德维希的话语,丽芙兴致缺缺地脱下了身上的皮甲,将它挂在椅背前,随后迅速换上了包裹中的睡衣,径自钻进被窝中去了,不再理会墙边的斗篷人。
窗外是洛斯里克破败连绵的高墙,一轮明月悬挂在黑暗的夜空中,将皎洁的光芒投射在城墙内部高低起伏的建筑物上。那些建筑物新旧杂陈,都是哥特式的尖顶风格,遥遥望去就像是金属和砖块砌成的森林,耸立于浩瀚的星空之下,无声无息。
待假装睡着了片刻之后,丽芙注意到身后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了,于是不动声色地回头望去。
路德维希依然抱着大剑,背靠在墙根前睡着了,丝毫没有要躺到另一张床上去的意思。不过当掀开兜帽之后,丽芙可以清晰地看见翠发女人的睡容,以及那仿佛陷入了噩梦般地,不断拧动的嘴角和眉毛。
在那张由冷漠所编织的面具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过去呢?
看着这一幕,丽芙最终还是耐不过心中的不忍之情。
“呆子。”少女嘀咕道。
她没好气地取下了床旁堆放着的毯子,垫着脚尖来到了路德维希的身前,借助着摇曳的烛光,将毛毯盖在了斗篷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