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李承欢稳稳地落到北亭山白栀树后面的，那一片小小的花海中。
他靠着白栀树，收起了白帝剑，看着月光倾洒，花卉摇荡。
他有些累，更多是心累，他对白沐放手了，这是他认为的，最好的对他们的方式。
所谓爱和喜欢从来都不是一份心意而已，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如果是曾经的那个幼稚的白衣少年可能还会怕她受伤而有所顾忌，但现在他不是。
所以李承欢选择了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只有让她明白了其中的可能的危险，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或许会受伤，但也是成长。
但白沐……终究不过及笄，刚刚成年，到底残忍了些。
少年叹了口气，又没办法，他还在想事情呢，就感觉一只小手伸过来，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的，好不安分的模样，他伸手抓起，于是嬴初墨的琉璃般的眸子就这样展现在他眼前。
“干什么呢？”
“想看看……看看承欢有没有……受伤……”
“只是洞虚而已，伤不了我的。”
“但墨儿还是害怕……”
“你这样摸下去我可能会吃掉你，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吗？”
眼前的少女愣了愣，然后白皙的肌肤上就染了粉红，像是被落樱染得粉红的初雪，晶莹可口。
她还是会羞的，少女的眸子因为羞怯瞥到一旁，但最后还是勇敢地回过眼来看他。
“即使……即使这样，也无所谓。”
“为什么呢，喜欢吗？爱吗？”
李承欢问着，然后他就笑了，
“你刚刚不是还叫我放开的吗？”
“只是害怕承欢受伤而已……”
“那确认了我没受伤，你就可以放心离开了吗？嬴初墨，天下有数不清的魔修，还想着为魔尊报仇，想要杀掉我，我可能还会受伤，甚至会死，那个时候的不在我身边的你，该怎么办？你会怎么办？”
嬴初墨的目光落寞，她不说话了。
李承欢也没说话了，远处月光倾洒，很温柔，花朵摇曳着，这些都是她为了讨自己喜欢种下了，他喜欢白色，所以花朵也大多是白色，几株月昙开了，很香很醉人。
而后少年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身上，他叹了口气，这一次的语气终于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
“醉了吗？”
“嗯？……什么？”
嬴初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刚刚……不是喝了酒了吗？会不会醉？有没有用真气散去酒气？”
“承欢想墨儿醉吗？”
“想。”
“为什么呢？”
“因为醉了的话，就会忘记一些东西，不管是以前的还是接下来要发生的。”
“那墨儿……醉了。”
“那好。”
李承欢点点头，他伸手，将嬴初墨拥入怀中，少女的眼瞳睁大了。
“你说的，醉了，所以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许记得，要忘记，明白吗？”
“墨儿……，明白。”
“你有喜欢过我吗？你知道爱的感觉吗？嬴初墨。”
“欸？”
嬴初墨抬起脑袋，她不能理解李承欢的意思，或者说……她没有想出他问这个问题的理由。
他问她喜不喜欢他，这不是肯定的吗？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又怎么会待在他的身边，正因为自己心系的是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所以才会为了他什么都不顾，不管是大秦河山，还是那些他给她的伤，都是因为那年北亭山他捡到了她，背她上山，于是爱的种子就在她心底萌芽。
明明是再浅显不过的答案，为什么还要问呢？
少女不能理解，于是她抬头，看向李承欢的眸子，却意外地发现那里没有冷意了，少年的眸子很复杂，盯着自己，更多的是但有她从未见过的……少年的孤楚和寂寞。
好像就是一个好久没有得到爱的男孩子。
那让她心疼，好疼好疼，原本都说不会在爱的，不会疼的心，现在就只是因为瞥见他眼底的感情，于是又难过了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承欢？有什么不明白的，难过的和墨儿说就好了呀，不难过……不难过了好不好？看到承欢难过，墨儿也会难过的……”
嬴初墨伸出小手，将少年垂下的发撩到耳后，眸子紧盯着他。
少女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了，他没有泪，但嬴初墨就是觉得他很难过，他眼神里有落寞，就这样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但却比他的剑气落在她身上还要让少女来得难受。
李承欢无言，于是嬴初墨更慌了。
他问自己有没有爱过他，明不明白爱，还有他眼中的落寞孤楚，是不是都想说明他离开白沐，离开那个能给他爱的女孩，他又多难过？
因为她来了，让他不得不做出那个选择，离开白沐，所以就有孤楚，就会难过伤心。
但为什么你离开她的时候，又无所顾忌？
如果承欢真的，真的想要和白沐在一起，墨儿可以离开的呀，都说了一别两宽，一切都是你选的，为什么现在还要露出这样的眼神？
“承欢……，承欢别这样，有什么的说出来好不好？即使承欢说是要墨儿离开，这一次墨儿也会真真正正地离开，再不会留恋了。但是承欢不要什么都不说啊，这样会让墨儿好慌……”
嬴初墨什么都不懂，她第一次见到李承欢露出这种眼神，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冰冰冷冷的，伪装着自己真实的想法，这一次却像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把他所有心念的，所想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所以这才会让她慌张，然后心疼他眼底的孤楚。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承欢，承欢还是放不起那个女孩子……对不对？墨儿不必承欢成熟，但是对于爱和喜欢，既然留恋，就没必要离开的呀。”
“现在……现在回去寻的话，应该还有机会。所以……承欢，去吧，不必顾忌墨儿些什么，这一次，真的会乖乖地，乖乖地离开，所以不难过了，好不好？”
人到底可以温柔到什么程度呢？
李承欢觉得，以前自己，还曾经是白衣少年的时候的自己，对那个傲娇的师姐或许能够勉强谈上温柔，会顾及她的心思说恰到好处的俏皮话，会在她难过的时候轻轻抱住她什么都不说，会在别的门派的子弟给他送情书的时候婉拒，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然后眼神不自觉瞥向她。
但也就如此，对于嬴初墨的话，她就温柔纯粹得多，像是雪糕，软软的，即使化开也是甜甜的。
就像现在，她明明知道说出让他去寻别的女孩子的话自己是会难过受伤的，但还会说要他去寻。挣脱开他的手，站起身然后伸着小手拉着他要他去寻，眼瞳中满是担心和心疼。
但虽然温柔，却是个笨蛋，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问题。
于是李承欢伸出手，又把她拉回来了，少女的脚步踉跄，就又倒在少年的怀中了
“我没难过，也没想你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好好问，你就好好回答，懂了？”
“哦……”
“那你……喜欢过吗？”
“为什么承欢要这样问呢？”
嬴初墨撑着他的胸膛，抬起脑袋看向李承欢的眼瞳，她的眸子很纯净。
“不是有没有喜欢过的问题，只是对于承欢的话，墨儿一直，一直都喜欢着，没有不喜欢过呀。”
“那你还说要走……”
“因为墨儿说了呀，想要有个人成为承欢的牵绊，无论那个人是否是墨儿，只要能够让承欢不那么……无所顾忌地去寻那些起死回生了，那就好。所以既然承欢一直都不喜欢墨儿，想要墨儿离开，那墨儿就离开好了，这样的承欢也会……多少开心一点吧。”
嬴初墨低下头，她不敢触及李承欢的眼瞳了，她的琉璃般的眼瞳里面是有委屈的，但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又消失不见了，嘴角弯弯，笑得温和，好像没有关系的模样。
“所以无论承欢做什么决定，开心就好了呀，那样的墨儿，也不会难过了。”
“说谎了。”
“才没有呢。”
“又说喜欢我，又说离开也没关系，你怎么就确定，你的喜欢在我这里就一点分量都没有？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什么都不懂，嬴初墨。”
“欸？承欢……”
“我说了，你醉了，所以接下来我说的做的，明天都要忘记掉。”
“你自己说的，只要有一个人成为我的牵绊就好，但是白沐……你看见的，我喜欢的那个性子温软女孩子，已经离开了，现在你又该拿什么补偿我？你自己吗？嬴初墨……或者说，娘子？”
嬴初墨愣愣的，她盯着少年的眼瞳，少女的心跳得很快，但是脑子里确实一片空白。
她好像……好像能够隐隐地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那是自己一直希冀的，但是真的从他嘴里说出了，又是懵懵的，有些不敢相信。
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倨傲引山洪。
“也……也就是说，承欢，对于现在的墨儿，可以待在……待在承欢身边，可以稍微贪婪地……要一点承欢的温柔和爱吗？墨儿是承欢的妻子吗？”
“从刚刚开始我就没有否定过，只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以为我又要让你离开了。”
李承欢看着他身前的，他的小娘子愣神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就蜷缩了身子，哭了出来，她是该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委屈，明明这些感情她都隐藏得很好，但听他说没有否定的时候就像山洪一样倾泻出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
那些年受过的伤和难过，一直压在她心上的，好沉重的东西，现在伴随着泪水流走了，她趴在少年的胸膛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少年伸出手，在空中顿了顿，到底是落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于是少女哭得更厉害了，过了许久许久，嬴初墨才抬起脑袋看他，眸子红肿一片，但还是很亮，像是琉璃一样映照着月光。
好像是忍住了，但望见他的眸子，就不知道为什么又委屈了，于是又哭，捏着小拳头在他的胸口锤啊捶的，还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并不重，到底是顾忌他的，好在咬了以后虽然还是难过，但起码能够忍住不哭了。
于是少年伸出手，弯着手指擦她脸上的泪痕。
“还会咬人，跟小狗一样。”
“都是承欢一直都不顾着自己……都不知道墨儿看见承欢受伤的时候多心疼，墨儿一直都说了不要让承欢去寻什么起死回生了，就不听的，然后受了一身伤回来让墨儿难过……”
“我以为你会委屈，是因为我一直欺负你的事的。”
“那些，都没有承欢受伤……来得让墨儿心疼……承欢是大笨蛋，都明白墨儿要咬了，干嘛不躲开？”
“我以为那样会让你好受一点。”
“才没有……咬了疼不疼？流血没有？受伤没有？怎么都不知道用真气护着啊……”
少女现在又好像没那么难过了，因为担心李承欢所以就像个小媳妇一样担心来担心去的，然后扒开他的衣服，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一步天道的体型很完美，线条匀称，少年没有反抗，于是嬴初墨笨拙地就扯下他衣服好大一块，被她咬的肩头没有受伤，只是有些发红而已。
少女的脸红红的，就要给他把衣服穿上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因为笨拙或许是紧张，她怎么也穿不上，甚至拔下李承欢更多的衣服来。
“女流氓。”
“才！才不是呢！墨儿只是……只是……”
“只是因为贪恋男色，所以就敢扒相公衣服了？”
“呜啊啊！……才没有！不要说了，承欢就会欺负墨儿，不理了，不理了，承欢是大坏蛋！”
少女不看李承欢了，她现在还坐在身上呢，捂着双眼，小脸粉红，耳尖红得像是兔耳朵一样可爱。
她的身上还是那身墨赤相间的婚裙。
李承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将嬴初墨挡在眼前的手分开，她的小脸白皙中透着粉红，五官精致，像是精致的瓷娃娃。眸子像是淌进了漫天繁星，很亮很亮。
“不闹了。”
“是承欢先闹的……”
“错了。”
“墨儿没有怪的意思啦。”
“娘子？”
“嗯……在的呢，怎么啦？”
嬴初墨脸上的绯红又深了些。
“我也喝酒了，所以醉了，才会对你做出这些事，说出这些话，这些明天都是要忘掉的，但我……不会再让你走了，北亭山，我一个人，到底是寂寞了些。那些起死回生，虽然还是会去寻……因为那些是我的执念，但是不会再那么……无所谓了，答应你不会受伤惹你心疼了。”
“哦……”
少女的眸子黯淡了几分，不过一会儿又亮了起来，
“没关系的，承欢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墨儿也醉了呀，所以才会咬承欢，会说承欢是坏蛋，这些承欢都不准……不准记在心上哦。”
李承欢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他又抬起头来，月辉倾洒，很温和且轻盈。
“夜还长呢。”
“是呀，在明天醒来之前，承欢还想做些什么吗？”
“虽然我称你为娘子，但我们……是不是没有真正结婚过？”
“嗯？”
“我是说，那些喜酒，拜天地，洞房，尽管天下人都说我们是夫妻了，婚配了，但是不是都好像没有做过。我那夜醒来，什么都没做，就执剑飞向北域魔境，该有的结婚的步骤，我都还是要娶白沐了才明白结个婚是那么复杂的。”
“其实也不算麻烦啦，只是对于女孩子，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就要重要些，有特别意义，所以才繁琐，也是因为想深深记住这种感觉吧。”
“尽管你很说重要，一生一次，但那夜……我逃了，怪我吗？”
“墨儿不会怪承欢什么的，一辈子都不会的。”
“那……再嫁一次，好不好？”
“欸？什么？”
“再嫁给我一次，李承欢再娶嬴初墨一次，不过那些步骤太繁琐了，弄完天都亮了……就直接跳到洞房，……好不好？”
李承欢站起来了，朝嬴初墨摊开手掌，像是在邀请。
少女盯着他的手心愣愣的，过了一会才理会李承欢话中的意思，于是粉红顺着耳尖染上小脸，而后一路向下，没入被墨赤相间的婚裙中，少女扭过身体，抱着胸口，盯着李承欢有些娇羞，眸子一时间风情万种。
“承欢，就是……就是想要了，还找借口！”
“就只是纯粹地想再娶一次。”
“那……那哪有直接洞房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就算想要了，娘子的身子……又给不给夫君呢？”
嬴初墨鼓着腮帮子，看着李承欢幽幽怨怨的，但终究是没有反对他，她从来都不会学着拒绝他。
少女将手放入他的掌心，然后引导着少年的手解开她的衣带，大红的喜服落下，月辉轻轻地洒在她的不着片缕的身子上，又像是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朦朦胧胧的，她的皮肤透着粉红，躲在花丛中望着少年。
嬴初墨的眸子很温和，现在又像是荡漾开的春水。锁骨精致，盛满了月光。
既然是醉的，就醉得彻底些吧。
少年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了，周围月昙花的花香氤氲，他迷失在了她的温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