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快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男孩喘着粗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夜晚的东风城中逃亡,他的身影在慌乱的人群之中穿梭。
城中枪声不断,火光照耀着四周,人们的怒吼和惨叫以及那弥漫在空中,令人胆寒的浓厚血腥味都不断地压迫着男孩稚嫩的神经。
“汪!!汪!!汪!!”
身后的猎犬像是索命一样紧追不放!男孩的奔跑速度在同龄人中数一数二,但依旧跑不过猎犬。
穿过人群,挤过小巷,甚至是翻倒障碍物都无法甩掉它们!
那些穿着制服的男人端着枪,对镇上的人宣判他们的下场,有的人活了下来,害怕地蜷缩在门后;有的人丢了手脚,发出痛苦的嚎叫;有的人被一枪打爆了头,尸体倒在地上,于火光和热血之中慢慢变冷……
铁匠、食店伙计、厨师、工匠、乞丐、城镇守卫……谁生谁死,由谁判断呢?由那些穿着制服的男人。
这是一场叛乱。男孩的父母已经死了,倒在了叛乱的第一声枪响中,就连保护他逃出来的索菲娅姐姐也死了……所有他熟悉的人都死了……
终于,男孩的脚步越来越沉,维持这样的速度每迈出一步都是痛苦。就这样跑去城门也一定会被截住,他可没有任何力量去与那些制服拿着枪的男人战斗。
于是,他抱着一丝侥幸,溜进了一家酒店的后门。各种各样的廉价酒气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差点让大口喘气的男孩直接晕过去。
紧随其后的猎犬立刻围堵在了门外狂吠。男孩心里一凉,不过没有放弃,他打开了通往大厅的门,一般这个时候酒店里都会非常热闹,各种各样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来这里喝上几杯。他的出现一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啪!”
然而,木门发出的并不响亮的声音却在整个客间回荡――一楼和二楼都坐满了人,甚至有不少站着的,但是都安静得出奇。声音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男孩身上。
犹如被死神凝视,男孩的身体瞬间僵硬在原地,不敢迎接任何人的目光。在他的对面,酒店的大门处,是一群穿着制服的男人,他们端着枪指着店内。
完了!完了!完了!
男孩的脸色瞬间煞白,同时为自己欠缺考虑的愚蠢决定感到懊悔。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诉说:放弃吧。
而下一秒,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又立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男孩身上转移过去――“等一等,你刚刚是不是说‘人人平等’?”
说话的明显是一名女性,男孩往柜台看去。那是一名女性旅行者,她深蓝色长袍加身戴着兜帽,还戴着面具,连手都套着漆黑的手套。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虽然这样可以完全遮住外表,但声音和体型出卖了她,哪怕穿成这样,她看上去仍然很娇弱。
很明显,她是一名神秘的旅行者,正站在吧台前,似乎刚才在向酒店老板购买东西,而她转向了大门处,则是因为自己要做的事被那群穿着制服端着枪的男人打断了。
大门处,那群叛变者中,领头的男人回答旅行者:“是的。不会再有腐朽的贵族压迫平民百姓!更不会有一手遮天的地主或领主。”
“很抱歉……”旅行者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我幻听了。我听见外面有枪声和百姓的惨叫声。开枪的人,难道是腐朽的贵族?”
闻言,领头的男人环顾四周,酒店中的客人都用一种害怕的目光盯着这些穿制服的男人。他们显然并不相信这群叛变者。
于是,男人说:“被枪杀的人,才是腐朽的人!是帝国的人!他们支持我们被那些自认高贵的猪猡奴役!而为了公正和秩序的社会,我们必须这么做!”
“你诓骗和煽动的能力真的不行。”旅行者摇摇头,“看来你不是这场叛变的幕后黑手。”
“这不是叛变!是革命!!”男人突然情绪激动,拍着胸前象征公正的十字徽章,“我们要创造一个有秩序有正义的社会!而不是现在这种……”
“诶!停!停一下!”旅行者伸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我不关心你们把这场屠杀叫作革命还是叛变,也不关心你们要创造怎样一个垃圾社会,我只是来买点食物,然后离开。这件事与我无关,不是吗?”
闻言,男人迅速平复了情绪,没有被旅行者有意无意的侮辱所激怒,他严肃道:“摘下兜帽和面具,报上真名。我们怀疑你是贵族那边的人,你需要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旅行者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其他人的目光在她和男人之间飘忽不定。
“好吧……”旅行者无奈地点点头,很干脆地摘下了面具和兜帽,“我的名字是莉贝尔·塔德。”
说着,她将收入长袍的长发轻抚而出,白色的发色瞬间飘扬起舞,而所有看到她面容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那是绝世的美貌,难以准确地形容,而如果按照这边的说法去形容,那便是三千个女人轮回三千世人间也不可能有一个人拥有的面容。那是这里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甚至难以想象的美,美到让人忘记呼吸,真正意义上美到令人窒息,甚至让人觉得,她不是人。
她一回头,另一边的人看到她的面貌立刻成了这一边一模一样的德行。
“三袋干粮,五瓶好酒。”
旅行者――莉贝尔将手中的银币拍在柜台上,声音把所有人拉回了现实。
然后,她回头看向那些男人:“我可以走了吗?”
“e……wu……”领头的男人欲言又止,半天说不出话。与刚才的铿锵有力对比起来显得十分滑稽。
“咚!――”
此时,男孩身后的门被踹开!另外一群穿着制服的男人从后门涌了进来。而他们看到莉贝尔之后,也是瞬间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
男孩回过神来,他本能地想要逃跑,但大门被围堵,身后是追兵,急中生智,于是立刻跑向莉贝尔:“我回来了,食物买好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看上去就是与她一同旅行的孩子一般。
莉贝尔低头看向他,男孩的眼中充满了焦虑和希冀,带点可怜的神情,还不停地给莉贝尔使眼色,希望她能帮自己,带他离开。
酒店中也有人都认得这个男孩,但是没有人指出他是谁,而他也在内心祈求着这些人,不要说他是谁。
然而……
“你是谁?”
所有人视线的焦点――莉贝尔却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那一瞬间,男孩的心情仿佛跌入深渊……绝望瞬间将他牢牢地锁住。
然后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男孩满脸绝望地看着莉贝尔,穿着制服的男人似乎还没从莉贝尔美貌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其他人则是对于现状不知所措。
而莉贝尔,她看着男孩满是灰尘和血污的脸,不知为何也愣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人说:“抓……抓住这个小东西,他是斑瑟的小兔崽子!”
于是,穿着制服的男人终于回过神来,纷纷向莉贝尔靠近,伸手去抓那个男孩。
“等等!”莉贝尔抓住了最快的那个男人的手,“我记得,斑瑟是这儿的领主的名字……”
“废话!他是斑瑟的小儿子!”男人说,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但他发现,莉贝尔那看上去孱弱的手臂却好似力大无穷,无论他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你刚才说,人人平等?”莉贝尔又看向了那个领头的男人。
“对……对……”领头男有些结巴地说,“但……他是腐朽的贵族!是……是要奴役我们的人,为了公正,他必须死!”
“你松手!”被莉贝尔钳住的男人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吼道。
结果,莉贝尔转向他:“你们杀了这孩子的家人?斑瑟·拉奥侯爵一家?”
“他们罪有应得!游手好闲还压迫百姓为他们服务的渣滓!有多少人因为他而家破人亡!”他恶狠狠地说。
“嗯……”莉贝尔点点头,松开了手。
“奶奶的,你……噗!――”
男人揉了揉手腕,正要说什么,却被莉贝尔一拳揍在脸上,那健硕的身躯竟是被她打飞出好几米远!直接砸到了领头男人的面前,几颗带血的牙齿落在地上,从他口中流出粘稠的血液,差点晕厥。
“这个孩子,我要带走。”莉贝尔一挥手,把男孩拉拢,并将满脸绝望的他置于自己的长袍下,公然宣布要保护他。
贴着莉贝尔的身体,男孩取回了一些温度,他呆呆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美丽的女性,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索菲娅姐姐……她直到死前,都在保护着弟弟。
领头男看了看周围,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定了定神,不太情愿地把枪举起来,对准莉贝尔的眉心:“所以,你是打算站在腐朽贵族那边?”
“所以,你是打算杀了我和这孩子?”莉贝尔毫不畏惧地看向领头男。
领头男犹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缓缓地说:“腐朽贵族,必须根除!”
但是最后,他没能开枪,而是下令道:“抓住他们!”
穿着制服的男人们立刻端枪上前,男孩吓得闭上了眼睛抱紧了莉贝尔。她的腰,即便只是一个11岁的孩子也可以环抱住。
随后,男孩的脚下被什么给绊了一下,与此同时莉贝尔也动了,重力的方向一瞬间不知朝向哪里……男孩只感觉自己似乎在跟着莉贝尔倒下去……
下一个瞬间,剑刃出鞘铮鸣!就像切水果一样的清脆而低声的回音,只有这么一瞬间,莉贝尔便停了下来,男孩跟着停了下来,而其他人,喷着鲜血倒了下去……
只一次眨眼都不到的时间,莉贝尔绊倒男孩,让他能跟着自己的动作匍匐下去,随后剑刃出鞘,刀光不合常理地划出一个圆,划过整间酒店,于是他们被腰斩,放在扳机上的手指连动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当场倒地死亡,包括那些自始自终都没敢动过的平民百姓。
人倒下了,接下来才是木桌木椅的倒下,直接分成了好几块。
莉贝尔在男孩睁眼前蒙住了他的眼睛,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别睁眼。这些对你来说早了些。”
男孩已经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酒店里也是死一般的寂静,男孩心中惊骇不已,这个美丽的姐姐居然如此厉害!
“蒙着眼睛,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莉贝尔把男孩放到吧台后面。即便被切开,吧台也没有倒下。足以遮住男孩的身影。
“不……他们有很多人,都有枪……”
男孩连忙说,他想快点离开这里,或许这位姐姐很厉害,但万一被枪击中就完了!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因为大意而丢掉性命的!
“我要带你走,就必须清出一条路。无论如何,免不了一战。而我其实不擅长在战斗中保护别人,所以,等我回来。”
莉贝尔说完,摸了摸男孩的头发,然后转身向酒店大门走去。男孩无奈地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内心祈祷她能平安归来,否则自己也难逃一死,而现在出去万一被抓住就是拖累她……
男孩这样想着。于是决定听初次见面的莉贝尔的话,留在这里等她回来。
他一直很听话,听话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而他也已经习惯了听从别人的判断。
他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于是,酒店外面的声音在男孩耳中清晰了起来――枪声,惨叫声,怒吼声……男孩能从中分辨出死亡的声音。
只是,这些声音在慢慢消失,慢慢远去……
男孩儿一动不动地蹲在吧台后面,闭着眼睛,把头埋进膝盖。希望萍水相逢的她能快点回来,希望这噩梦能快点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会儿,也许好几个小时,回过神来时,本已疲惫不堪的腿也恢复了一些力量。
最后,外面的声音完全消失。直到一个脚步声自酒店外走进酒店内,走向吧台。男孩没有冒失地站起来,他不确定那是谁……但他也没有逃跑,只是一味地祈祷,那个人是她。
终于,那个人走到吧台前,把身体放在吧台上,用手肘撑着,看向男孩:“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是她,这清脆悦耳的声音只要听了一次就难以忘记。
男孩松了一口气,他缓缓抬头,但依旧听话地没有睁眼:“东风城领主――侯爵斑瑟·拉奥的三子、帝国自由骑士索菲娅的弟弟,哈里特·拉奥。”
莉贝尔点点头:“头衔挺长,可惜没有一个属于你自己。”
然后,她把男孩――哈里特抱了起来。11岁的哈里特身高在同龄人中偏矮,将将到莉贝尔腰部的位置――当然,莉贝尔一米七以上的身高如果放在南方女性中是较高的。
“不要睁眼,直到我说可以为止。”
莉贝尔说着,自己打包好食物,搂着哈里特的肩膀,让他置身于自己的长袍之下,离开了酒店。
哈里特抱着莉贝尔的腰,莉贝尔的温柔和身上的清香都在安抚哈里特惊魂未定的内心。走出酒店之后,满地都是尸体,尽管看不见,但血腥味时不时飘入哈里特的鼻孔。
他立刻将头埋到莉贝尔身上,拒绝了那股血腥气息。
这种感觉,就像索菲娅姐姐一样。温柔而强大,会为哈里特办妥一切的索菲娅姐姐,会不顾一切保护哈里特的索菲娅姐姐……
――“你一直是听话的乖孩子……从不违抗我们,但是……从今往后你要自己思考!不要做听话的孩子!不要听爸爸的话,别把复仇当作自己的人生!姐姐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活得幸福啊!”
索菲娅姐姐的声音萦绕在哈里特的心头,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这个夜晚,充斥着血与火,哈里特将永生不忘。他的生活在这一晚被完全毁掉,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想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1772年,这一年,以绝对的强大统治人类长达二十年的龙帝国被叛军打倒,而远方的大战也以人类的胜利、魔王撒旦·贝尔的死落下帷幕。这两场战争都以结束,但它们给世界带来的影响,才刚刚开始。